第4章
- 爬行者的獨白
- 紅老怪
- 10796字
- 2021-04-14 16:16:01
母親沒有說,母親也不會說。說她自己的經歷,也就是小時候我的經歷。
許多年后,我的命運幾乎再也無法改變的時候:說與不說已經變的沒有什么意義了,我在乎的事情已經很少了。本來我就是個馬大哈,現在,身不由己,我正在向著舍身取義的人靠攏,所不同的是我還沒有舍身,身外之物到是舍得了。我正在一絲不掛,一無所有,也正在問個不休,問蒼天,問大地,問靈魂深處的東西。
不過,我沒有這么認為,也不會這么認為。我的生命就定格在這里嗎?誰知道?生命之水在蔓延,誰知道她最終停留在什么地方。你好像什么都懂,在終點等著,等著,也許望穿秋水了也沒等來,也許夾裹著泥沙泡沫猛然沖了過去,也許緩緩而來,似生似死卻沒有要停留的樣子,是個假象早在前面某一點上被人截了流。正是,你所知道的生命之河永遠都不會停留的。我以為我的命運還在我的掌控之中。我還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著怎么死,想死的轟轟烈烈,震人發(fā)聵。既然能想到怎么死難道還懼怕怎么生?即使道路越來越窄,我不說擁擠,因為我選擇的道路別說擁擠甚至是荒蕪人煙,一個人走過的路或者不應該叫路即使來回反復再多。魯迅說走的人多了自然成了路,沒說一個人的路,一個人走的再多也不是路,是絕境。絕境重生似乎只是夢想,夢醒后還是一個人自以為是的負重前行。絕境之地兩山夾縫,荊棘密布,我已不在稱其為人形了。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生下來便是和生活較勁著,別扭著的。我一直不相信什么命運,尤其是厄運。我知道這些所謂的命運,厄運是真實存在的。天上不會掉下餡餅來,可是會飛來廣告牌,高空墮物,電線桿,樹杈,從高架橋上落下汽車。你死了,無所謂厄運,死者安息,死者為大,人們敬畏著死要為死讓路的。天堂就能做那么點事就是為先到者留著位置。你沒死厄運就開始了。世界每天都在發(fā)生著變化,發(fā)生著偶然的事情,碰撞,摩擦,擁擠。下一秒鐘就不一樣,下一秒成千上萬的細胞脫落,下一秒成千上萬的細菌滋生。下一秒鐘就有所不同,不同的事,物,人,交織,混雜。這一切都與我毫不相干,卻又息息相關。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這就是我的厄運。除非我不出門——其實不出門我也是厄運加身——那個女人就是我的厄運,而在此之前,父親是我的厄運。厄運突然降臨,狹路相逢,躲避不急。厄運是什么?是強于我的一股力量。我又怎么能相信它的存在。又怎能臣服與它。在飛來橫禍,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完全把我摧毀之前我決定對人為的厄運,命運做不服輸的抗爭。這厄運,有時候是軟綿綿的,像春日午后的陽光,沉湎的睡去,一睡不醒,像蜘蛛精的蜘蛛網,軟塌塌的罩住,直到吸禁最后一滴精氣。這厄運有時是張牙舞爪的,怒目圓睜的,像一只貓抓住了老鼠,不是馬上將其吃掉,而是將其慢慢玩死。
而我每天都要走出家門的,見到的人幾乎都不認識,認識的人也不是我想要見到的。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社會。我想要的空氣,我想見到的人,事。他們礙了我的眼,那些人沒有春天的氣息,而被冬天般的臃腫和死氣沉沉所籠罩。拿出所有的動物,我還是喜歡人的,喜歡人的清爽,喜歡漂亮的人,喜歡人的氣質,無論是尊貴高雅,還是快樂悠閑。我失敗了,懷著這樣的心情走進人群,如同走進了獸群:漂亮的幾乎沒有,健康的幾乎沒有,愉悅的樂觀的也是幾乎沒有,一切都似是而非,一切都偽裝隱藏著自我。丑陋,骯臟,浮夸,虛榮,自以為是,衣不得體,面帶愁容或是輕狂。這天變了,隨著童年的羊群一起被趕入昏黃的世界,綠植鮮花眾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接受靈魂的拷問。形狀各異的汽車有事沒事的按著喇叭,爭搶著有限的空間,阻礙著我的視線,行程,刺激著我的耳膜,緊張著我的神經。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見的,我想要的。這不是我的世界。
我回到家里失魂落魄,驚魂不安,仿佛被狗念著,下一秒咬我一口,我也要去咬人。
現在,我想當作家,我要成為一個作家。坐在家里編制一個固有的世界,嗯,世界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我的世界,清明的世界,我的世界就只有我了,好吧,一個人才能清明,單純。
我因為要當一個作家我得以平視這個世界。不,是俯視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沒有那么高大亦沒有那么美好。拿人做比較的話是一個平庸的人,沒有什么理想,沒有什么作為的人,長的也是低眉順眼的。拿一座山相比,放眼望去,目之所見,它就是不遠處的一座山頭,沒有什么稀奇,沒有什么珍禽異獸奇花異草,沒有什么高攀不起。我站在喜馬拉雅之巔,周圍全是云層,我將飄飄欲仙。我卻沒有于仙共舞的欲望,在我看來那些仙風道骨之人似乎像云朵一樣飄忽不定。我的身上以落滿灰塵,被歲月侵蝕。我似乎又像古董一樣蟄居著,辣眼睛,光天化日之時或許是我永恒之日。灰塵像土槍土炮的沙粒一樣轟隆一聲嵌入我的肌膚,除非刨去一層皮,就像木匠師傅刨去木頭上的毛刺。這樣我就不能于仙風道骨之流云游,指點江山,品頭論足。
我是不是誤入人間真不好說。是怎樣?不是又怎樣?我想回去,可是,時間以為我關閉了大門,也就是說: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或許是九九八十一難尚未完成,我還要在泥沼里掙扎,而且不只是掙扎,還要前行,還要做什么事情。還要做什么事情?還要前行?為什么前行?做什么事情?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或許天知道!天把我遺忘了吧!天也不知道。
我亦是補天的一塊石頭。我升天之日亦是天完美之時。可是如今白云做不成,黑云也做不成,那還能做什么,只能被遺落人間,食進人間煙火。
我一直疑惑,是我選擇了作家這個行當,還是作家這個行當選擇了我。這也許是天意,天意使然,我沒的選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沒有人可以對抗天意,古往今來,水淹死了許多人,雷劈死了很多人,是天意,天意不可違。老天沒讓我死,或者說:老天沒讓我發(fā)生意外,而是讓我去做一件事情,也許我是幸運的,真的是幸運的嗎?天意不可違,我非要成為一個作家不可。“作家”像子彈一樣攝入我的腦袋里面,取不出來,“醫(yī)生”說取出來就會要了我的命。“醫(yī)生”還“大夫”呢!誰是“醫(yī)生”,“生活”嗎?庸醫(yī)。“生活”能夠教會你什么,治愈些什么,還是最終把你致死。作家是靈魂的發(fā)言人,每個人都有靈魂,只是在人的身體里面所占的比重不同。有的多一些有的少一些。少的少到幾乎沒有,幾乎變成野獸,可是還是有那么一點點,虎毒不食子。有的多一些,多到幾乎成為圣者。可是還是欠缺那么一點點,所謂圣者都是別人對他的尊稱。靈魂是“天”的代言人。“天”是什么,肯定不是上帝。地球存在了多少年?人存在了多少年?上帝存在了多少年?上帝沒有創(chuàng)造人也沒有創(chuàng)造生活,甚至上帝到來之后還不如它到來之前。于是,我得出結論上帝并不存在,既然不存在它還能干些什么。沒有任何個人和團體像上帝那樣想要決定人類的命運。中國人所信奉的“佛”還是“儒”都是為人服務的,而不是叫人去為他們服務。這樣就又得出一個結論人即是“天”。我將如何成為一個作家,一個“靈魂”。而不是“披著羊皮的狼”,而不是披著作家的外衣,干著有愧于“靈魂的事情”。或者為了金錢,或者為了名利,或者為了女人,或者為了政治資本。讓我成為真正的作家,真正的戰(zhàn)士。
“事情總要有人去做”,掏糞的,燒死人的。小時候父親總在威脅我,這種威脅實在是帶有恐嚇的意思。恐嚇的意思是他果真能把我嚇死最好。要么就完全受他的控制,為他所用,所使。事實上他的威力確實猶如炮彈打在我這樣具有彈性的身體上面。我是,確確實實的受了內傷,卻沒有被擊碎。父親恐嚇我如果不聽話,不好好學習就要去掏大糞。那段時間里,夢里總是背了糞筐,拿了糞勺在茅坑里攪和,我的全身永遠是抹不去的糞味兒。那時候氣味像人一樣還比較單純。單純的表現在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會假裝知道。知道就是知道,如果是問路的話毫不吝惜的帶你走上一程。糞便的味道就是最可怕的味道,掏糞工便是最可怕的工種。當兵便是意味著生死的考驗,所以當兵很光榮,綠色很流行,硝煙遠沒有散去,還停留在老一輩的記憶力。他們說他們見過鬼子兵,我說我吃過楊樹葉。吃野菜并不稀奇,開春時節(jié)郊野,公園到處是挖野菜的。說到吃楊樹葉卻是暴露了年齡,停留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深處的。我們依然能夠聞到血腥的味道。硝煙從過去,從周邊漂移過來。我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我這么說可能不合適:自從我們認識了上帝,它的臣民,它的鼓吹者就讓世界一刻也不安生。幾十年沒有發(fā)生戰(zhàn)爭因為中國大,因為中國像一顆緊握的拳頭,緊握的拳頭里面是一顆中國心。在不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不是落入平陽的老虎,也不是掉在地上的大青蟲任憑幾只螞蟻啃咬。醫(yī)生,護士不只能拿到紅包,同樣面臨著風險,危險,死亡。被感染,因醫(yī)療事故被刺殺。沒有一個勵志做醫(yī)生護士的是想為著紅包去的,白求恩是他們的榜樣,都知道白求恩是怎么光榮的。當官有風險,先說韓國的總統(tǒng),能落個全尸就不錯了。就怕跟錯人,前半生有多風光,后半生就有多慘淡。整天和金錢美女打交道,難免坐懷不亂,也難免折戟沉沙。當個明星也不容易,話不隨便,行不隨意,搞不好就會被打入冷宮。像是皇宮里的妃子,當初有多榮耀,后來就有多凄慘。被封殺了,被潛規(guī)則了,從舞臺上掉下來了,抑郁了自殺了,想美容毀容了,昨日人前顯貴,今朝成了落水狗。父親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話有道理。有道理其實是有一定道理,并不完全肯定。完全肯定應該說:對。是有一定道理,經驗必是長期的結果,經歷了一段時間,經歷了幾番對錯。可是父親說這話卻是十分肯定的,讓我必須安他的去做。父親說著話的時候鳥槍開始換炮,父親并不知道怎么開炮,按他開槍的方法開炮我會被震死。何況,我不在喜歡也不知信任那些自詡之人,自詡為老人,自詡為老師,自詡為智者,智者是不會自詡的。這話還是有道理的,有一定道理。因為父親說:不管那種宗教都是讓人學好的,行善的。父親說這話就是老人言,也就是有一定道理而不是箴言。箴言是統(tǒng)治階級利用了這些宗教,發(fā)揚了這些宗教讓你學好行善以便被其所用。父親說的對的也有,確實是對,因為得到了我的驗證。父親教會了我一樣本領,那就是他本應該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是我都不在信任,于是我學會了獨立思考,像個傻瓜似的在淺顯的事也要問個為什么?父親說:做運動員哪有不受傷的。現在運動員幾乎看不到了,我們看到的都是體育明星。他們的頭上都戴著光環(huán),有了這頂光環(huán)人也顯得高了,漂亮了,說話也有道理了。一將功成萬骨枯,踩著多少夢想,多少傷痛站在那里了。拳擊會死人,體操會把自己跳成殘疾,足球會當場猝死。脫臼,骨折更是常有的事,更別說什么極限運動了。“沒有哪個父母會舍得自己的孩子去練體育的”,父親說:“那些運動員老了沒有不被傷病困擾的”。父親說這話的時候我想到了桑蘭,想到了湯淼,還想到了很多不出名的和他們一樣干著體育運動的人。他們不出名傷也就傷了,死也就死了,不關我的事,不為我添堵。父親說過這話之后,很多年后手機普及,手機普及帶來了大量的信息。信息多了虛假信息也就多了,虛假信息多了也就對手機上的信息不感興趣了,如果想要了解可信的,還是看報紙,看央視的新聞。央視的新聞自不必說,可信度百分之百。只是新聞早已不在新了,播一遍新聞在播一遍還叫新聞,新聞也可以把耳朵磨出繭子了。報紙幾乎是不看的,也很少看到有人在看。單位還是要訂報紙的,還多了彩頁,副刊,還是很少有人看。直接賣給了收廢品的,賣的時候還散發(fā)著紙張筆墨的香味,有的說是臭味,不一而足。手機上說,或者說是網上說,手機上也等于是網上說。剛開始的時候,上網,手機覺得新奇,覺得保羅萬象。的確是保羅萬象,一網打下去什么都有了,大魚,小魚,蝦米,田螺,水蛇,水耗子,烏龜,王八,草根,荷葉,當然還有泥沙。上網的名聲不好一是孩子們打游戲,二是網戀開始的。最先接觸網絡的是一些社會精英,以后就是一群孩子們,孩子們打游戲耽誤了學業(yè)。網戀成了騙錢騙色的代名詞。以至于今天手機普及網絡普及還是沒有太好的名聲。可信可不信,信就有,不信就沒有,也無所謂,只要關系不到自己,什么不是消遣?手機上看到當年烏克蘭的著名的女體操運動員現在淪為妓女。這種事情算不得新聞,算是號外或者小報上面才會報導。何況,妓女在中國被認為壞女人在外國就未必是了。在手機上見到這樣的消息,我再次想起父親的那句話,關于運動員的那句話。相比傷病或許這樣的結局更為慘淡。是從山頂一下子跌倒了陰溝里,山頂離太陽更近一些,陰溝里有的只是齷齪,埋汰。
什么事情都會有人去做的,吃屎的宋江,笑死的牛皋。吃屎的不單有宋江,笑死的也不只是牛皋。只是他們并不出名而已,這種事情也不是常人能夠干出來的,可是總有人去干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如今三千六百行也不止,有的根本就沒聽說過,更別說見過。見了說不定會嚇一跳,嚇一跳也不容易,仿佛都有所準備。出門多了,如同家常便飯,大米稀飯,即便不是那也是草莓,龍蝦,到了時令想吃就能吃上。出門多了,見的多了,不僅是親眼所見的還有道聽途說的,道聽途說的是什么,就是在電腦在手機上見到的。網上見到的并非親眼所見,可還是增加了見識,開闊了視野。這樣,人人都覺得自己很懂得了,很有見識了,見怪不怪了,看見什么似乎都覺得似
曾相識,除非是冷不丁給你一下子,毫無防備,像小時候專心走路,有人猛地“到”了一聲,嚇了一跳。你見過的,你沒見過的,你想的到的,你想不到的都有人去做,而且做的頭頭是道。
我真不敢說,生活把人鬧到厚顏無恥的地步。甚至宋江吃屎都不在驚奇,當妓女的前著名運動員也沒有什么了。宋江不吃屎恐怕要死,他死了不要緊,許多人像我一樣認為:他就不該生。如果救完晁蓋等人之后死了最好。那時候宋江就會是個英雄,可是宋江不是英雄。宋江確乎有將相之才,英雄要對別人“狠”,這將相之才還要對自己“狠”。就要受“胯下之辱”,就要吃屎,就要雖然有鴻鵠之志卻要過著燕雀的日子,甚至還不如,因為燕雀不吃屎。我是什么,什么都不是,但愿什么都不是。可是事實并非如此,沒有我就沒有這個世界,我睜開眼世界亮了,生活亮了,閉了眼一片黑暗,世界消失了,更別說什么生活。這個世界有無數個“我”,無數個“我”構成了這個世界。這么說就是我思故我在了,沒有“我”何曾有世界,何曾有生活。
我是不會吃屎的,我是這么想的,可是事到臨頭就不好說了。可能我被嚇破了膽,嚇破了膽的人就不是人,比如走狗就是一條狗,狗做什么就無所謂了。我是不會做狗的,我沒有當過兵,可是似乎每個男人都有都有當兵的夢想。也不是非要有這個夢想,而是,似乎戰(zhàn)爭的陰云在延續(xù),仿佛永遠沒有逝去。既然,沒有逝去就要時刻準備著。我看電視看電影還是愛看戰(zhàn)爭片,戰(zhàn)爭片也依然是主流電影電視,即使被有些人玩壞了,玩成了神劇。玩壞了與我也沒有多大關系,這有先來后到只說。先來的就常駐在我心里了,后來的也就看看熱鬧,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經了。英雄不會被摸黑,也沒必要去夸張,就這樣直到現在我還在推崇著英雄主義了,這不是我的錯,英雄似乎過不了生活,過不了普通的日子,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么要求自己的了。我想我不會投降,不會叛變,即使刀架在脖子上面。事實并非如此,生活就是一把刀,這把刀永遠架在你的脖子上,他是看不見的敵人。不是鬼子,不是特務漢奸,而是比他們更隱蔽更陰險更邪惡的什么東西。
因我從小接受共產主義教育,因我從小接受英雄主義教育,還因為至今我愛看的還是抗戰(zhàn)的影視。這些影視幾乎讓我拿起刀槍去殺光日本人。我喜歡談論的也是祖國的強大,祖國的強大首先是軍事的強大。這樣,我就不會去吃屎。這樣我就不會當叛徒。生活中可以看到具有當叛徒的面相,肥頭大耳,肥頭大耳是廚師的面相,吃喝不節(jié)制的面相。肥頭大耳再加上滿臉堆笑,而這堆在臉上的笑又帶著媚像,人又總是直不起腰來。這樣的笑臉仿佛是固態(tài)的靜止的,仿佛一副畫像。對了又總是喜歡往你身上湊合,又是點頭哈腰的一定就是漢奸了。
生活欺騙了你,生活本來就是個騙子。無論你是怎樣的人,無論你的信仰多么純凈堅定,無論你多么高大漂亮,無論你付出多少努力。可是反過來你又沒有欺騙生活嘛?和騙子在一起,和騙子一起生活,假如生活是個人的話它就是與你朝夕相處的那一個,于騙子為伍,你也是騙子。
我就是個騙子,生活欺騙了我,我也欺騙著生活。
我要當個作家,真正的作家,那是這個世界上最高尚的正直的無私的職業(yè)。甚至不能稱其為職業(yè),應該高喊為人民服務,為理想而奮斗,不求名也不求利。可是我想當個英雄,可是我不能當英雄了。英雄不為五斗米折腰,英雄不食嗟來之食,英雄可殺不可辱,英雄為朋友兩肋插刀……。
大丈夫頂天立地,不做茍且之事。什么是茍且之事?應該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了。先說我愿意做的事,我愿意做的事除外,都是我不愿意做的事,都是茍且之事,非英雄所為,既然不是英雄我又是什么?什么也不是,狗熊?還是老好人?做英雄我就得死,死很容易,做英雄也很容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或者,殺富濟貧。這個世界不在是三百六十行,也不在只是三千六百行。世界沒有變大,只是肚子越來越大,頭腦越來越膨脹,這個世界給了做英雄更多的機會。我用不著抓住一次機會就能成為英雄,而是我想成為英雄就能成為英雄了。這世界路見不平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我想成為我想做的英雄。我不在想無謂的的死去。我把我看的和別人不一樣,“我和別人不一樣”,我對人說,我只對我喜歡的人說,因為我把我喜歡的人也看成和別人不一樣的人了。她們,怎么不是他們,似乎只有具有女性情懷的人才能具有高尚的情懷,不屈的品質。那我不也是有著高尚的情懷,不屈的品質嗎?高于我所說的別人之上嗎?
我只想看書,我只想寫東西,我只想和我喜歡的人說話,哪怕是呆著。這一切都不可能,首先我要活著,活著是個卑賤的詞,是個充滿變數的詞。“活著”真不是個東西,就像“過日子”也不是個東西一樣。所謂過日子就是看著太陽出來,等著太陽下去,一天又一天。就是買了一雙看似合腳其實不合腳的鞋子,只有這么一雙,為了走路,為了生活,腳變成了畸形。可是不是畸形。好多人都這樣就不是畸形了,就像分成兩半的小腳趾,其實不好看。就這,不只是不好看而是痛苦,隱忍。被洋辣子掃過了,洋辣子真厲害,厲害的如同不能折返不能逃避的生活,好遠的距離接觸到它的粉末就會奇癢無比,過了一段時間,看似消停了,可是不要去碰觸它,只要一碰觸就又是奇癢無比,奇癢無比的懷疑人生。可是怎么會不去碰觸呢?穿了防護服也會有個例,又怎么能夠總是穿著防護服,像烏龜那樣的,像烏龜那樣的多了一層保護殼,多不方便,如同穿了防彈衣,因為怕死還能總是穿著不成。躲避追殺,可是這種追殺無處不在啊!無孔不入啊!還能上天入地不成!躲避這種追殺獲得更大的自由人類還真是想要有一雙翅膀。這樣的翅膀并非天生,也不像衣服鞋子一樣為人量身定做,像寵物狗一樣與人貼合,吃飯睡覺都能順意。真要有了翅膀在哪停留還是個問題,云朵太清,樹枝太晃。就像很多拼命想要得到的東西一樣,得到了才知道毫無意義,白白浪費了時間體力,或者拼命去了一個新地方,發(fā)現還是原來的好。樓房住久了上不摸天下不著地就還是覺得平房好,接地氣。
我要成為作家,一個真正的作家。我要成為英雄,一個名副其實的英雄。作家,英雄。英雄,作家。兩者并不矛盾,而是相輔相成,疊加在一起。
這樣,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硬著頭皮活下去,死皮賴臉的活下去。我不能死,不能做匹夫似的英雄,不能以活著為目的,盈利為目的的當一個作家,那不是作家,而是一個寫手,一臺打字機。我不能被車撞死,我小心翼翼的躲避著越來越多的車輛,它們都有可能把我撞死。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一次相見就成了永絕,彼此記住了那即是深邃又是絕望的眼神,就像在戰(zhàn)場上一樣,戰(zhàn)場上拼刺刀,像決斗一樣面對面拼殺開槍。我是弱勢群體,我沒有車。我曾經總是快人一步,因為那時候城鄉(xiāng)差距很大,比如,我比別人更先接觸到流行音樂更先騎上摩托車。我的駕駛證是a2本,a2本是從老b本轉過來的,那時候有本的還很少,有車的更少我買了一輛面包車,開出租,也算是最早有車的了。現在,我沒有車,而滿大街擁擠著各種車輛,我卻沒有了,我要成為作家,我?guī)缀跻回毴缦础=Y婚之前,我還是有個穩(wěn)定工作的,不久工廠倒閉,工作沒了。大部分錢都用來買書了,幾乎買遍了我知道的所有書籍,幾乎轉變了所有的書店,有的書店還幾乎被我踏破了門檻。之后我在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之后我在沒有一項技能。
我開車,我只能以此為生,以此討生活。如果開車還算一項技能的話,過去是,現在不是了,現在幾乎家家有車。我還在以開車為生,這已經不在是一項技能,不在令人尊重。很多人寧肯做保安,做搬運工也不愿意開車。
開車有風險,開車需謹慎。我在BJ開車,車多,路面復雜。我沒有遇到過好的商家,好的老板。我開的車有面包,有依維柯,有金杯也有高檔點的:漢蘭達,奔馳商務……。無論車的好壞,我可以說他們都是不良的商家。這些車,無論良次都只有交強險,有了交強險就可以上路。只有交強險的車萬一出了事故,萬一事故在我,我就要傾家蕩產,輸掉僅有的遮羞布。
現在,我不單是一無所有,還欠了一萬多塊錢。一萬多塊錢不算什么,在家也不過是買一平米多一點的住房。對于別人不算什么,對于我也不算什么,雖然我從不曾擁有一萬多塊錢。可是這錢我必須盡快的按時的還上。錢是在網上借的,比如借唄,花唄,比如京東金融,比如微粒貸都可以借錢。都必須按時還,還不上就要扒你的內褲。我還不到那么沒臉的地步,人有臉樹有皮。被扒了樹皮的樹猛看很光滑,可是不久樹就死了,死了的樹像是森森白骨。沒臉,其實是沒臉皮,別說沒臉皮就是任何地方沒了皮也很丑陋。臉上沒了皮不只是丑陋而是恐怖了,披頭散發(fā)更加像夢里的惡魔了。所以只是比喻,沒臉的人很多,每天都能聽到罵人沒臉的聲音,可是幾乎沒人真的沒了臉皮,太恐怖了。我這一輩子幾
乎沒人罵我沒臉,我正在小心翼翼的的做人,自從我要成為作家之后,我不單要保護自己的生死,還要保護自己的名譽。一段時間里我是這么認為,我要得藝雙馨。我很苦,過著苦行僧的日子,可是這種日子我實在過不下去,我不可能天生成為作家。即使我是天才,自從我要成為作家之后,我在找我具有天才的氣質,我找到了,我自認為我具有某些品質,某種氣質。然而天才于作家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還有一段時間,我現在說的是距離。一條河的距離。我具有很好的彈跳力,立定跳遠我跳的比別人遠,我不在和別人比了,我自己跳,我一直以為我可以跳的更遠。我比別人跳的高,立定跳高,我以為我可以跳的更高,跳上乒乓球臺,上面再加一塊磚,我跳的很瀟灑,像燕子飛。這種小孩的游戲,某一天就中斷了,童年也就此成了回憶。回眸還是仰視!多年以后看到自己的兒孫,雖被禁錮在樓宇之中,但是剛剛學會走路之時也還是摸爬滾打,驀地也在玩泥巴,彈玻璃球…回眸一笑百媚生!遲暮的花朵依舊絢爛,在陽光中,在燈光下倚欄俯瞰自己的兒孫溢滿撫慰祥和之氣,充溢著善意和關懷。或許,驀然又變成一種仰視了,和孩子的無畏相比。怎么說呢!這恰恰是生活生存下去的兩個力量。一種是無畏,一種是無私,善意。
現在,我要跨過這條河,不,不是跨過而是趟過去。對岸是什么我是真不知道。金牌,榮譽,獎金?但愿是,只是但愿是。任何高尚的事業(yè)還是理想都要資金來資助。
我義無反顧的走了下去。如果你看到我的話我是那么的決絕,你只會看到我的背影,頭也不回的,如同雕刻一般的凝重,如同勇士一般的執(zhí)著。像是一副畫像,一張流芳于是的照片,這張照片或是畫像都在著力表現著什么,可以取名為“逆行者”。“逆行者”,“逆行者”都是勇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可以說我這是篡改了一些英雄的形象。比如“救火英雄”,消防戰(zhàn)士。他們可能連骨頭都不剩了,只有這張照片留存于世。也很少有人要他們的骨頭,有沒有骨頭都是一座豐碑,都是一段傳奇。這個形象就是典型的“英雄的形象”。畫面是陰暗的,凝重的,因為大庭廣眾之下,光天化日之下更適合膽大妄為之舉。這時候天空陰沉還是黑暗,天空是要是要壓下來還是閉合,正是需要英雄的時候。英雄的面龐或許略顯稚嫩,可是英氣逼人,英雄的眉目緊縮,英雄的目光如炬,仿佛刺穿了生活,英雄的表情剛毅,“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英雄的身軀略顯單薄,在這樣的背景下即使是偉岸的身軀也要在風中搖弋,幾乎將其扯碎。人在自然中顯得渺小,越顯得其行為的無畏。這樣的身姿確乎具有千鈞之力,凝聚壓縮如同千斤頂,擎天柱。英雄定格在那里,這就是英雄。他手里拿著一個袋子,袋子里面是魔鬼。他堅若磐石,身后是洪水猛獸,卻難越雷池一步。英雄不再有過去,卻可以前瞻他的過去。英雄的過去大致雷同:英雄的父母,英雄的姊妹兄弟,帶著英雄的光環(huán),有著短暫而輝煌的一生。
我不是英雄,還是我是英雄。我是在見證著自己的成功,還是步步走向死亡。不知道為什么,我并不像敬畏生命一樣敬畏這些英雄。在他們成為英雄的那一刻我倒是看到了他們對于生命的茫然以及恐懼。他們的大腦已經缺氧,被生命本身被信仰擊暈,他們的身體已經死去。成為“英雄的”完全是一種魂魄。
我是帶著痛癢走下去的,也許我走的是英雄之路,但是我不是英雄。有時候我的大腦也是極度缺氧,完全受控于英雄主義,那時候我?guī)缀蹩梢粤ⅠR成為一個英雄了。我沒有成為立馬英雄。可以肯定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不會成為立馬英雄了。
我還是立馬跳到了溝里去了。毫不猶豫,義無反顧的。就像在最艱難的時期,白色恐怖,那些毅然決然加入中國共產黨的人士。頭腦里面燃燒著夢想,光明,希望。面對的確乎只有黑暗,到死也沒有看到一點光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燃燒自己照亮了別人。
那時候我還沒有見到過真正的河。雖然“河”好像離我并不遠,它幾乎近在咫尺,可是我的周圍卻沒有一條真正的河,以至于保定周邊都沒有一條真正的河。只能算作溝,我對溝還是有著突出的印象的,就像我經常走過的羊腸小道,伴隨著我的生活。這樣的溝幾乎常年干涸,只在雨季的時候才會流淌著泥水,泥水上面滾動著樹枝,樹葉,草根,匯成一股洪流,好像是要有所作為似的。其實,它什么也做不成,成百上千年的積累,這點小意思實在不算什么。這股洪流很快的褪去,幾乎沒有等到天明,土地收了它,太陽收了它。溝壑里很快只剩下一攤死水,不在發(fā)黃而是變黑變臭。每年的夏天照樣是繁花似錦,月季長勝不衰,田野里開過一潑又開了一潑的野花。可是夏天的味道卻是臭的,不小心觸到的臭大姐的味道,汗臭,腳臭,瀝青的味道,從茅坑里滿溢出來的糞便的味道。還有就是這沿途經過的溝壑里一攤攤死水的味道。下水道里的各種穢物被沖刷到這里,洪水不知道沿途略過多少茅廁,于是,水面上面漂浮著各種穢物,生活的非生活的垃圾,見得人的見不得人的垃圾。死雞死豬開始膨脹,隨后長滿了肉芽,爬滿了蛆蟲,再后來露出了骨骼,再后來就只剩下了皮毛。
這就是我能看到的溝壑,我就要從這條溝壑里趟過去,沒有旁路,沒有橋梁。我早已像個英雄似的跳了下去,我之所以說自己是個英雄是因為我想到了苦難想到了艱難。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苦空泛其身。我已經做足了準備,作家,筆桿子做刀槍,挑戰(zhàn)權威,挑戰(zhàn)邪惡勢力,于貧困為伍,于孤獨為伴,于死亡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