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指尖猛地攥緊那枚九尾鳳簪，金絲鳳翼硌得掌心生疼。窗外陰笑未散，風(fēng)曉萱已閃電般合攏窗欞，燭火在她驟然冷冽的眉眼間跳躍。她反手扣住林向晚微顫的手腕，力道沉穩(wěn)，聲音壓得極低，字字卻如冰珠墜地：“聽見了？你的好姻緣，催命符到了。”

林向晚呼吸一窒，望向銅鏡——鏡中那雙曾盈滿委屈無助的眸子，此刻沉靜如寒潭深淵，唯余一片洞悉世情的銳利鋒芒。這絕非尋常孤女的眼神。

“你…究竟是誰？”林向晚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風(fēng)曉萱松開手，并未直接作答。她走至門邊，側(cè)耳凝聽片刻，確認(rèn)無人靠近，方轉(zhuǎn)身。夜風(fēng)從窗縫鉆入，拂動她垂落的青絲，露出耳后一點(diǎn)極淡、形似蓮瓣的朱砂小痣。她抬手，不是去整理鬢發(fā)，而是自懷中取出一物，置于搖曳的燭火之下。

金芒乍現(xiàn)！

那令牌不過巴掌大小，卻沉甸甸壓住了滿室光影。通體鎏金，盤繞的龍紋在燭光下仿佛要破牌而出，龍睛處鑲嵌的墨玉幽光流轉(zhuǎn)，正中央一個鐵畫銀鉤的篆體——“御”。令牌邊緣殘留著暗褐色的印記，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被火燎過的焦痕。

“這龍睛墨玉，天下唯天子近衛(wèi)‘潛鱗’所用令牌方有。”風(fēng)曉萱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之力，“三日前，皇城玄武門值守的十二‘潛鱗’，因擅離職守、私放宮眷，盡數(shù)伏誅。血，濺了宮門三丈。”她指尖拂過令牌邊緣的焦痕，“這火痕，是其中一人臨死前拼力將此令擲入火盆，妄圖銷毀，被我的人搶出半塊。”

林向晚如遭雷擊，踉蹌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雕花床柱。她死死盯著那令牌，又猛地抬頭看向風(fēng)曉萱的臉。電光石火間，那些曾被忽略的細(xì)節(jié)轟然涌入腦海：祠堂內(nèi)那懾人的氣度，提及知府時露出的半截龍紋，此刻這令牌上象征無上皇權(quán)的龍睛墨玉……一個驚濤駭浪般的念頭將她淹沒。

“潛鱗”只認(rèn)皇命，能調(diào)動他們，甚至讓十二名精銳甘愿赴死也要助其脫身的人……

風(fēng)曉萱迎著她驚駭欲絕的目光，緩緩頷首，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不錯。本宮風(fēng)曉萱，行五。逃的，是父皇親自為我定下的和親婚約，嫁往北狄狼庭。”她頓了頓，目光如利劍般刺向窗外黑影消失的方向，聲音淬著寒冰，“而窗外那只耗子，連同他那魚肉鄉(xiāng)里的主子，若再敢打你的主意，本宮不介意用他們的人頭，鋪一條回京請罪的路！”

話音落下的瞬間，后窗猛地傳來一聲短促而凄厲的慘叫，隨即是重物墜地的悶響！風(fēng)曉萱手腕一翻，一枚細(xì)如牛毛、閃著幽藍(lán)暗光的銀針已悄無聲息地收回袖中。她方才合窗時彈出的那一針，沾的是皇室秘制麻藥“千機(jī)引”，中者立時渾身僵木如石。

“拖進(jìn)來。”風(fēng)曉萱淡淡吩咐，語氣是久居上位的理所當(dāng)然。

林向晚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決然取代。她迅速推開后窗。一個身著黑色夜行衣的漢子直挺挺倒在窗下，雙目圓睜，滿是驚恐，身體卻僵硬如木雕泥塑。她咬緊牙關(guān)，與聞聲趕來的心腹丫鬟合力，將這沉重的“人樁”拖入房中。

風(fēng)曉萱踱步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動彈不得的探子。她彎腰，毫不避諱地探入對方懷中摸索，指尖觸到一塊溫潤硬物。抽出，是一枚羊脂白玉佩，雕工粗獷，正面一個狂放的“薛”字，背面竟刻著不堪入目的春宮秘戲圖。

“薛家二公子的私印？隨身佩這等淫邪之物，果然上不得臺面。”風(fēng)曉萱語氣鄙夷，隨手將那玉佩丟給林向晚，如同丟棄穢物，“收好。這是鐵證。”她又從探子腰間扯下一塊烏木腰牌，上刻“薛府聽風(fēng)”四字。

“聽風(fēng)衛(wèi)？薛家蓄養(yǎng)的私兵爪牙，專司刺探陰私，替他強(qiáng)搶民女，羅織罪名。”林向晚握著那枚猶帶體溫的玉佩，指尖冰涼，聲音卻異常清晰，帶著刻骨的恨意。

風(fēng)曉萱眼中寒光更盛。她蹲下身，直視探子因恐懼而收縮的瞳孔，聲音輕柔卻字字誅心：“回去告訴你主子，林向晚是本宮的人。他薛二若再敢伸一根手指頭，本宮便將他薛家這‘聽風(fēng)衛(wèi)’，連根拔起，一個個剮了喂狗。滾！”

她指尖在探子喉間某處一拂。那人喉頭“咯咯”作響，身體猛地一顫，竟恢復(fù)了部分行動力，連滾爬爬地?fù)湎虼翱冢凵袢缤娏怂髅鼝汗恚仟N不堪地翻墻遁入夜色，連頭都不敢回。

屋內(nèi)重歸寂靜，只余燭火噼啪。林向晚看著地上殘留的掙扎痕跡，再看向眼前這位氣度天淵之別的“孤女”，心潮翻涌，萬千言語堵在喉頭。

“噗通”一聲輕響。林向晚雙膝觸地，以最莊重的姿態(tài)俯身下拜，額頭輕觸冰冷的地面，發(fā)間銀簪的流蘇垂落，微微晃動。

“民女林向晚，叩見五公主殿下。”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無比堅定，“公主大恩，向晚粉身難報！此身此命，但憑公主驅(qū)策！只求公主……救我脫此火海！”

風(fēng)曉萱靜靜看著她伏地的身影，眼中凌厲稍緩，掠過一絲復(fù)雜。她彎腰，親手將林向晚扶起，觸手只覺她指尖冰涼，微微顫抖。

“不必跪我。”風(fēng)曉萱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亦是逃婚之人，不過比你多了一重身份枷鎖。幫你，亦是幫我自己。”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探子倉惶逃竄的驚悸，“薛家……還有你那祖母姨娘，他們欠你的，本宮替你一筆一筆，討回來。”

就在這時，府邸外長街的盡頭，驟然響起一陣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踏碎了深夜的寧靜，直奔林府大門方向而來！蹄鐵敲擊青石路面的脆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驚心，如同戰(zhàn)鼓擂動。

林向晚臉色微變：“這個時辰……”

風(fēng)曉萱卻嘴角微揚(yáng)，露出一絲成竹在胸的冷峭笑意：“來得正好。看來我那‘知府大人’的東風(fēng)，到了。”她拂袖轉(zhuǎn)身，燭光在她挺直的脊背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