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一隊一夜未睡。對于未知的棚戶區連環殺人案來講，他們還在逐步認識的階段。就像考試前的連夜惡補，他們閱讀了一整晚當年的案卷資料。而這還僅僅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厚厚幾摞檔案盒里的資料拿出來像試卷似的那么多，每個人都輪換著閱讀一遍。等到換了一圈下來，天已經亮了。

清晨，天空剛露出魚肚白，市局前臺的女警員就敲響了一隊辦公室的大門，“滑隊，這里有你的信。”

“我的？”

女警員點頭，看著傳達室的方向道：“是的。早上王叔下夜班回家，發現自行車車筐里有一封信是給你的，就轉手讓我交給你。”

滑嚴勉強笑了笑，“好的，謝謝。”

女警員說了句“沒事應該的”就走了出去。

看著有些發臟的信封，像這種沒有注明地址人名的信件給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尤其是在他們才剛剛讀完往日的案卷后。

許剛打了個哈欠，“給你的？”

滑嚴點頭，在崔欣的桌上找到了一把尺子，“嗯。”

許剛揉揉快睜不開的眼睛，“不，不會吧，這該不會是……”

被他一聲大喊，本來趴在桌上睡著的崔欣給嚇醒了，朦朧中聽到他們的對話有點恐懼的看著那信封。

拆開信封，里面的內容是用紅色墨水寫上去的。滑嚴湊近信紙嗅了嗅，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難聞氣味，很熟悉但一時想不到是什么味道。將它攤開，隊員們都圍了上來。這如同電影般的發展令他們難以控制更是難以置信。

“我親愛的警官，你們好。”呂一達讀道。

我親愛的警官，你們好，好久不見。想來你們一定被困惑在了這些天發生的兩起女高中生被殺害中，現在就讓我送給你們一條抓到兇手的捷徑吧。坦誠布公，兇手正是鄙人。我是誰？我就是七年前那個連環兇殺案的兇手，而現在我又回來了。當夜幕降臨之時，死神拿著他的鐮刀尋找著這個世界上該被他懲罰的人。既然悔改無法救贖她們，那么只有替天行道。如果你們能抓到我那就盡管來吧，但在被抓前我還是會再殺兩名學生。湊齊十個剛剛好。

這是一封來自兇手的挑釁式預告信，就像之前一樣，他也是用這樣的方式向警方傳達自己的動向。

“真的是同一個人？”許剛問。

滑嚴把那封信重新折好拿給崔欣，“現在還不好說。崔欣你把這封信拿給鑒定科的同事，和七年前那封對比鑒定一下筆跡是否出自同一人。”

崔欣曉得這事的嚴峻性，二話沒說馬上執行任務。

滑嚴續道：“你們先把七年前的案件整理一下，我要去趟沈局辦公室，等我回來就準備開會。”

……

滑嚴敲響局長辦公室門的時候，沈國棟正盯著電腦屏幕想事情想得出神，隱約聽到響聲思緒一下就被拽了回來。

“進來。”

滑嚴走進辦公室，看到桌上的煙灰缸里扔滿了煙蒂，原來師父也一夜未休息，“沈局。”

“怎么有事？”沈國棟打開茶爐，放了些茶葉和水進去。

滑嚴道：“是這樣的，我們一隊現在正在辦理女高中生死亡的案件，今早上我們又收到了自稱是兇手的信。”

話音未落，沈國棟“騰”地站起來，“你說什么，兇手給信了？”

滑嚴雖然心中也難以平復，但卻不急不慢回答，“是，兇手自稱他就是本次以及七年前案件的兇手，殺夠十人才會收手。我已經讓崔欣去鑒定筆跡了，所以不管這兩案是否屬一人所為，我都想跟您申請幾件事。”

事態嚴峻，兇手要殺夠十個人，也就是說還有兩名學生會死。只要滑嚴提出的要求不出邊，他都會答應他，“說。”

“第一，我想跟您要一位當年參與偵辦過那件案子的警察，他必須了解全程才能夠給我們一些啟示。第二，出于事態的嚴峻和緊迫希望您可以批準我們成立連環案重案調查小組。第三，我希望這個案子您可以破例讓葉筱晴參與。”葉筱晴為了證明殺害姐姐的兇手和連環案的兇手是一人，所以她了解案件所有的細節，甚至他們警方不知道的事情。本來在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內心還在糾結，他不想讓葉筱晴有任何危險，但有些事情非葉筱晴莫屬。

沈國棟明白他的前兩個申請，但第三個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要找筱晴？”

那個自稱死神的兇手在信中已經寫得很清楚，殺夠十個，現在還差兩個。結合七年前案件的死者人數，算上本案的受害者陳珊和劉思思，應是七人，而不是八人。

沈國棟眉頭深鎖，點燃了一根煙，“不瞞你說，剛才你進來之前我也在看這個卷宗。當時偵辦案件的警察認為被這個死神所殺害的女學生人數只有五人，而筱晴姐姐只是意外死亡。到底殺了幾個只有兇手自己最清楚，也就是說……”

滑嚴表情凝重的點頭，“筱晴是對的，她姐姐葉筱虹也是死于死神之手。也就是說當年被他殺死的是六個人。至于為什么會和前面有所不同，之后我們會跟進。”

沈國棟道：“這一點一定要查清楚。這些年啊南城變化比較大，政府一直在努力改造老舊臟亂的棚戶區，除了筱晴之外，前幾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屬他們拿到拆遷款后有的離開了A市，有的有了新的家庭，有的甚至早就不在中國住了。我們想要找到他們并且還要揭開他們的傷疤，這是非常難的事情。我同意讓筱晴配合警方調查。”說完就見滑嚴把手里握著的申請放在桌上鋪好。

“那麻煩您簽個字。”

沈國棟剛要下筆又停住，“但是我有個要求啊，必須保證所有人的安全，尤其是筱晴。還有，我批準你們成立重案調查組，但一定要破案。”

滑嚴看著沈局在申請下簽上自己的名字，堅定道：“保證完成任務。”他一定不會放過那個死神，也一定不會讓這些慘死在他鐮刀下的受害者枉死。

……

葉筱晴接到滑嚴的電話說讓她配合警方調查連環案，起初還有點激動，但冷靜下來聽完他的話才細思極恐起來。沒想到自己找了將近七年的連環案兇手竟真的出現了，他不躲躲藏藏而是明目張膽挑釁于警方。如果當時自己每個周末那樣去漫無目的的尋找兇手，倘若換作現在說不定真的會被兇手直接殺死。

跟著滑嚴走進熟悉的辦公室，都是熟臉，除此之外還有一名穿著警服她不認識的警官坐在桌旁。

滑嚴道：“介紹一下，呂警官，這位是當年的受害者家屬葉筱晴。她曾經做過我們一隊的顧問，還有她也是一名法醫。”他看向葉筱晴，對方露出奇怪的表情正看著他，“這位是呂鑫警官，是七年前曾經負責偵辦棚戶區連環兇殺案的其中一名警察。”沈國棟告訴他，兇手突然銷聲匿跡，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同樣性質的兇殺案后，警方雖然動用了大量人力仍是無法破案，致使當年的警局高層出現大換血和異動，很多經手的警察都被迫換了位置，之后案件才正式停止偵辦。

呂鑫視線在葉筱晴身上上下掃視了一遍，這位已經四十五歲的警察把保存在自己腦海中關于當時所有的影像都回憶了一邊，并未找到這女孩的面孔。“滑隊，這位也是受害者家屬？”

滑嚴點點頭，走到桌前，“咱們開會吧。首先我來解釋一下葉筱晴的身份……”滑嚴按照自己在局長辦公室里的分析把想法又說了一遍，理由很充分并得到了證實。

葉筱晴眼睛不眨的看著滑嚴，他說話的時候身上的金色顯現出來，她才知道這是屬于她自己的顏色。七年了，沒人相信她，他們都把她當成瘋子，只有滑嚴還想著要保護自己，幫助自己。

崔欣道：“鑒定科那邊已經出示了鑒定結果，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可以說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滑嚴道：“這個案件里我們暫且先把兇手用代號“死神”表示，我想先利用這封信來給死神做一個肖像側寫。”

事實上呂鑫自從七年前的案子結束之后就被派遣到了A市西區做民警，這些年下來風平浪靜，他辦過最多的就是打架、丟東西和溜門撬鎖這類的案子。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像三十八歲的時候一樣，既有體力又有腦力。滑嚴的名字幾乎全A市的警局無人不知，能和他一起工作令呂鑫非常激動。仿佛經過這一次他又可以回到刑偵的崗位上，所以他認真記錄著滑嚴說的每一句重要的話。

滑嚴對死神的形象大致做了分析，“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個死神是個有文化的人。”

呂一達問：“為什么？”

滑嚴道：“大家注意，他所寫的內容思路清晰，沒有錯別字，成語和形容用得都很準確。字跡工整，而且喜歡看偵探類的小說或電影。”

許剛道：“開膛手杰克。”

滑嚴道：“不僅如此，你們有沒有從這封信的口吻上看出些什么？”

眾人盯著信看了一會兒，葉筱晴舉手道：“我怎么覺得有點像外國電影的感覺，不對，不是外國電影，像，像那叫什么來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非常難受。

蘇心融接住話，“譯制片！”

“對，就是這個。”葉筱晴跟蘇心融一拍即合。

滑嚴一笑，“沒錯，譯制片。比起偵探類小說，死神更愛看的應該是這類型的電影，他的信里有很大一股子譯制片的味道。我推斷這個人歲數應該不超過三十五歲，是個年輕人。他學習中上等，字跡漂亮工整，喜歡措詞。做事有計劃和時間并有儀式感，可能有些偏執和強迫癥。職業嘛大概是飯館一類的。”

呂鑫道：“這倒讓滑隊說著了。當初我們也是推斷這個死神應該是有正當職業，而且是獨居或者單身。那七名受害者都是在周末的夜晚被害，所以他可能是平時有工作讓他無法脫身殺人。我們有一個想法他也許社會存在感非常低，不是非常引人注意。滑隊說他是在飯館里的工作很有可能。”

滑嚴道：“而且你們聞一下這信封上的污漬里有什么味道？”

呂一達接過證物袋，打開一聞差點吐了，“這是什么味道？”

許剛看著他那副反應過激的表情，忍不住也過去聞，干嘔了下，“這是，泔水？”

“對，也有可能不是泔水，反正就是廚余垃圾放在一起久了的味道。他應該是摸過廚房里的什么東西之后順手就拿了信封，這里還有一小塊油漬。”滑嚴指著信上的一塊油漬說。

呂鑫想了想道：“當時的警官還給了一條推斷就是死神不應該是專業的醫生，因為他割喉的手法完全不是內行，無法讓他一刀斃命。但有可能是屠夫或者廚師之類的。也和滑隊分析的這點非常接近。”

“那我們就圍繞案發現場附近的飯館調查一下。”呂一達道。

滑嚴道：“可以，不僅是案發現場，那周圍的也要一一去過。”他調出棚戶區附近的地圖，上面顯示著附近所有的建筑物。“對了崔欣，指紋怎么說？”

崔欣無奈搖搖頭，“沒有。別看這信很臟，但死神應該是戴著手套進行的。就和案發現場一樣打掃得很干凈。”

滑嚴目光深邃的看著那封紅色字跡的信，“早晚都會露出馬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