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妮離開后呂一達就從門外提著一把鐵鍬走了進來，雖然已經(jīng)被他用塑料薄膜保存好，但上面仍舊還沾著大量泥土，顯然是從泥地里找出來的。

葉筱晴問道：“便利店的那把？”

呂一達肯定道：“嗯，老板說了他們一共就兩把，這把的鐵鍬頭以前鏟東西的時候被石頭頂了有點不平。”

“哪兒找來的？”

呂一達一笑，“菜地里，就扔在昨天我們追過去的那條瀝青馬路的另一邊。”

滑嚴(yán)道：“很好。筱晴，你把這個拿過去檢驗一下。”

葉筱晴二話不說伸手就去拿鐵鍬，“行，我馬上去。這邊沒有儀器，我們帶來的都是移動設(shè)備比較慢，你們需要等一等。”

滑嚴(yán)點了點頭，看著呂一達。

呂一達不明所以，正要把手里的鐵鍬交接給葉筱晴，“……我?guī)湍隳眠^去吧。”滑隊?wèi)?yīng)該就是這個意思。

葉筱晴卻道：“不用啦，你去歇會吧。一把鐵鍬還能給我累死嗎？”她搶過鐵鍬，這種短把的鐵鍬本來重量就不是很大，她葉筱晴又不是柔弱的林妹妹。

話分兩頭，其實呂一達帶回來的不僅只是一把鐵鍬而已，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佟澤本人。說來也巧，佟偉說他請了幾天的假說是過些日子要結(jié)婚去城里請親戚去了，正好趕上隔壁村有大集就順手拿著自己家的東西去賣耽誤了時間。呂一達輕松找到鐵鍬后尋思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把佟澤人也找到，怎么那么寸，偏偏趕上坐著農(nóng)用拖拉機回來的佟澤，就這么連人帶物的一并接了回來。

佟澤話不多，二十八歲的年紀(jì)閱歷倒是很深。在安城做過出租車司機，還在彭萬海的物流公司里做過快遞員。他和自己媳婦就是因為總?cè)ト思宜涂爝f認識的，他雖然話不多人卻熱情，兩人那么一來二去的就好上了。他媳婦趙莉也是在安城打工的，兩個人今年要結(jié)婚就一起回到佟村來住。佟澤也因此辭去了在安城的工作回來過日子。

滑嚴(yán)問道：“安城工作工資肯定要比在這村里的便利店強太多了，為什么不住在安城？”

佟澤道：“我媳婦不喜歡住在城里，說空氣不好，車多人多，還是想回來種地。”

“她是做什么的？”

“保姆。”

滑嚴(yán)道：“聽說你們還沒結(jié)婚？”

佟澤抬起頭，“嗯，快了，下個月八號。”

接下來滑嚴(yán)一針見血問道：“你認識彭萬海嗎？”

佟澤一笑，“誰不認識，他還做過我的老板呢，我干快遞員的時候就是在他的公司做的，工資給的挺多的。”

“那你知道她女兒被綁架的事情嗎？”

佟澤愣了片刻，突然湊近對面的滑嚴(yán)，“他女兒被綁架了？”

許剛道：“很不幸，已經(jīng)被嫌疑人殺害了。所以請你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對彭萬海這個人的看法。”

佟澤輕蔑的笑了幾聲，眼神里露出一絲邪惡，“哼，這個村里有人管他叫大善人，也有人呢……恨不得想殺了他。”

滑嚴(yán)剛想接著問，葉筱晴拿著鑒定和箱子走了進來。

滑嚴(yán)對佟澤說道：“我們想為您做一個取證，希望您可以配合。”

佟澤沒聽過活人還能取證，盯著葉筱晴戴著醫(yī)用手套的左手，不知那箱子里面是些什么，人有點緊張。

葉筱晴戴著口罩，聲音悶在里面，“佟先生您不要害怕，很簡單的，放松就好了。”說完朝他彎著眼睛笑了笑。

葉筱晴拿出抽血的工具和檢驗DNA的棉花棒，分別在他身上涂涂抹抹，沒幾分鐘就弄好了。看到佟澤松了一口氣，她道：“你看什么事也沒有吧？”

佟澤尷尬道：“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

她收好東西和滑嚴(yán)點點頭，“棉花棒壓住呆一會就好了。”人剛要走滑嚴(yán)適時攔住她，“還有什么事？”

滑嚴(yán)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壓低聲音道：“這個是佟澤的筆跡，這邊沒有鑒定設(shè)備，你讓李亞楠聯(lián)系一下局里的同事幫忙找這方面的專家快速處理一下。”

葉筱晴做的是法醫(yī)的工作，鑒定筆跡一類的她也只是在課堂上見過，要不是在這旮旯里出不去她還真想親眼看看這方面的專家是怎樣的鑒定筆記的。說不定以后鑒定學(xué)還能成為她的副業(yè)。無奈看了看紙上歪歪扭扭的字，只好拿著盡快去處理。

人一走，滑嚴(yán)繼續(xù)剛才的問題，“那依您看，彭萬海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佟澤話接得很快，看不出半點猶豫，“我們很久沒有接觸過了。”想了想又說：“不好不壞吧，他沒害過我還給我工作，就這樣。”

許剛很好奇，“什么叫‘沒害過你’？”

佟澤道：“警官們要是覺得我有嫌疑，不妨還是先懷疑我們便利店的老板吧。他們應(yīng)該有仇。”

臨近傍晚六點，天開始擦黑起來，滑嚴(yán)打開桌上的燈，三個人都不太適應(yīng)的眨了下眼睛。

滑嚴(yán)道：“具體說說。”

佟澤之所以說佟偉有嫌疑的原因全是因為便利店的用址問題。據(jù)他所了解現(xiàn)在便利店所處的位置在佟偉口中一直都屬于自己的用地，也就是很多年前由佟偉父親出資購買的。但聽村里其他老人總埋怨這塊地根本就不是用來搭建房屋的，一開始只是一塊田地。早在九十年代初B市就開始著重發(fā)展農(nóng)業(yè)，那時候農(nóng)民們普遍種植農(nóng)田，和現(xiàn)在的大機器時代相比簡陋了太多。佟偉家也不例外，這塊地也是用來種植水果用。

眾所周知后來彭萬海回到B市，利用自己企業(yè)家的身份支持家鄉(xiāng)發(fā)展，開始大規(guī)模興建產(chǎn)品加工廠，倡導(dǎo)農(nóng)民走進新時代參與科學(xué)化種植，有很多農(nóng)民出于好奇和賺得多都紛紛接受了改革，賣掉自己的地去彭萬海的工廠里工作。但也有很多人不愿意這樣做，他們世代為農(nóng)，只愿意在地里生活。

彭萬海的突然加入改變了很多農(nóng)民的生活，佟偉家也在其中。可他們家和別人不同的是他們沒有賣掉農(nóng)田，反而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蓋起了一間大平房。進入二十一世紀(jì)以來這間大平房一直用于儲存佟偉家的破爛，可誰知十年前政府大力扶持農(nóng)民，給了他們不少錢培訓(xùn)技能，這才讓佟偉開起了便利店。

但也就是在這十年中，彭萬海也在成長，不僅成為了聞名的大企業(yè)家還搖身一變變?yōu)榇壬萍覅⑴c政府改革鄉(xiāng)村工作小組的一員，利用本來的資產(chǎn)收購田產(chǎn)，美其名曰改善農(nóng)民生活質(zhì)量，將農(nóng)田一并收購建造工廠或住宅。這時候各種問題就出現(xiàn)了，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佟偉的父親去世，到了他這一代并不愿意拆除便利店。

佟澤摳著指甲道：“市政府的專家過來看過，拿著本來佟村的地圖來對比規(guī)劃，說佟偉家便利店的位置本就屬于交通通路，但現(xiàn)在建起便利店一旦這里的農(nóng)民都賣了田產(chǎn)建樓或別的什么，這便利店就屬于違建。”

許剛深呼吸，問他：“你恨他，你跟他有仇嗎？”

佟澤輕笑，“仇倒是沒有，我就是討厭他，心眼太多。”

許剛也笑，“就是壞唄。”無商不奸說得就是彭萬海這類人。

滑嚴(yán)在紙上涂涂寫寫，他還是比較在意他這兩天的行程，“住在安城的親戚多嗎？”

“不多，只有我大伯一家人。”

佟澤從進門開始一直聚精會神且保持警惕，問他的事情總能在第一時間就回答出來，可這種自然的程度卻反而讓滑嚴(yán)覺得有些奇怪。有一說一也就罷了，但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事先準(zhǔn)備過似的，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遲疑。

許剛吸了一口氣，側(cè)過身子在滑嚴(yán)身旁小聲道：“看起來沒什么事啊。”

看起來確實沒什么事，不用許剛琢磨，滑嚴(yán)也是這么認為的。他雙臂抱在胸前，手指有節(jié)奏的點著，這之中有些事情好像被忽略了。

滑嚴(yán)道：“佟偉說你一共請了三天假？”說起來佟澤請假的日子很令人在意，恰好在彭薇被綁架的當(dāng)日到今天。

佟澤頭腦思路依然清晰，“二十二號請的，其實就是口頭說一下就算再多幾天也只需要打一個電話。”

“說說你的二十二號下午四點至二十三號都在哪？”

佟澤拿起桌上的紙杯抿了一口，這次他倒是想了想才回答，“二十二號三點一刻，我坐佟村的小巴出了村，這個時間是固定的，每天只有三趟車錯過了就出不去了。四點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下了車到安城市中心，然后去買了點水果給我大伯家。”

滑嚴(yán)道：“有收銀小票嗎？”

佟澤道：“沒有，順手扔了。”

“好，繼續(xù)。”

佟澤道：“再然后我就到了大伯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趕在小巴的時間之前他們一家陪著我去商場給媳婦買了些衣服和首飾，然后我就坐車回來了。在車上我聽說隔壁村有大集，就直接給我媳婦打電話叫她帶著東西過來賣。最后就一起坐車回家被你們帶了回來。”

呂一達送佟澤過來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他說自己巧遇他的這件事感覺很蹊蹺。偏偏他們要找人，拖拉機開到他站的菜地里的時候聽到車上的人喊了一句佟澤的名字。

滑嚴(yán)覺得沒什么可問的，在佟澤放下警惕的時候忽然告訴他，“你們便利店丟的鐵鍬已經(jīng)找到了。”

佟澤一愣，“是嗎？還以為這次得買新的了。”

滑嚴(yán)跟和他商量似的道：“您的一些鑒定和不在場證明還需要我們隊員去驗證一下，時間可能比較慢，所以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的工作，在這里暫時委屈一下。一旦好了就立刻讓您出去。”

佟澤一口應(yīng)下，“回來沒來得及吃飯，餓了，能給我點吃的嗎？”

滑嚴(yán)開門叫來呂一達，順帶手告訴他調(diào)查清楚佟澤所說的這些不在場證明，然后才拿著盒飯進來給他。“不夠還有。”

佟澤一個上午趕回來都沒吃飯，下午又碰到呂一達，可能是真的餓了，也不管對面有誰在看著自己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吃著吃著突然停下了，喝了口水看了幾眼滑嚴(yán)。

“警官，要是故意殺人怎么判？”

聽到佟澤沒來由的問題，滑嚴(yán)抬起眸子盯著他看，會議室里的掛鐘秒針轉(zhuǎn)動的聲音顯得格外大，就像心跳加快能聽出似的。

半晌后他也沒問他為什么要提出這個問題，只是回答，“輕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無期徒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都有……”話說到一半，他拿起桌上的茶壺給他續(xù)了一杯水，冷冷道來后半句，“情節(jié)惡劣的話……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