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晴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她的眼睛看到的顏色要比在家的時候還要多。她覺得眼睛干澀起來，使勁眨了眨。這些令人感覺非常樸素的農民看到別人家出了事，一傳十十傳百恨不得傳到別的村里。他們每個人帶著懷疑、恐懼、抱怨的心情，一邊埋怨嫌疑人搞事一邊不知私下傳著什么小道消息。葉筱晴的眼中世界里此時仿佛上演著燈光秀，如果非要讓她形容出那種場景的話，就好像五顏六色的蝴蝶在花間飛舞，只不過換作人心的顏色迷住了眼。

長時間看到她有些偏頭痛，路走了半途停下來閉眼揉了揉太陽穴。

滑嚴有點擔心她，現在是工作時間，如果讓她回去休息葉筱晴肯定不同意，要是自己拉著她走影響又不太好。只能過去扶住她胳膊，“你干嘛呢？”

葉筱晴突然睜大眼睛，“我眼睛癢有點疼。”

滑嚴皺著眉，“是不是進臟東西了，之前你就這樣，是不是眼睛有什么毛病？別揉。”說完去拽她的爪子。

葉筱晴道：“放心吧，沒毛病，就是干澀。”

滑嚴抱著懷疑的眼光看她，“你眼睛的事揉太陽穴干嘛？”

這時候就別問這么多了，葉筱晴真是服了他的機警，“舒緩神經懂不懂，要不眼保健操為什么那么多節？”

滑嚴笑了，朝他招手，“快走吧，還有一段路。”

按照當天晚上彭蓉去交贖金的路線，順著油菜花地前行，直到經過他們跟丟嫌疑人的位置再向前走不遠，就是警犬停下的方向。前方有一條泥濘的小路，前一晚的雨水讓路人在這里留下了許多痕跡。

呂一達指著不遠處的一間磚房說道：“那就是便利店，雖然位置有點遠，但是這佟村唯一一家能買到零食飲料的店，真真兒的過了這個村就找不到了。”

葉筱晴顛著腳看，“這村里學生也不少，估計很多人都喜歡來這邊買東西吧？”

“確實是，彭薇和彭輝都是這里的常客，老板應該都和他們很熟。”滑嚴站在外面望了一會兒，四周幾乎沒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除了小路就是菜地和民房。“我們進去看看。”

彭萬海家的事情僅過了幾個小時在佟村就已經人盡皆知，以往一隊在工作的時候都是要時刻注意著記者的動態，而這次跟蹤報道的只有B市政府唯一一家被允許的新聞臺記者過來，可沒成想他們卻疏忽了群眾的力量。

他們都是生面孔，幾個人一進來，坐在門口嗑瓜子看電視的老板就立刻站了起來。本想著裝一下傻，可看到跟著進來的王義就沒敢再多說一句廢話。

王義拿起姿態，“佟偉，想必彭萬海家里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們今天過來例行詢問一些事情。這幾位是幫忙調查的警官，你要配合工作據實回答。”

佟偉立馬賠笑，“當然了，這是我們的責任嘛。”

葉筱晴嘴一撇，這人四十多歲，心里打著算盤，老奸巨猾。

滑嚴在便利店里走了一圈，和城里的相比就是簡陋了一些，其余的該有的全有。在便利店最里面的位置有一個監控，專門抓拍盜竊行為。一共四排架子，賣一些零食日用還有文化用品，冰柜里多是冷飲。佟村居民的購買力肯定沒有城市里的居民強，所以這里幾乎都是面向學生喜歡的東西比較多。

許剛在外面看著，佟偉盯著他腰間的槍袋看了好一會兒，怯怯問道：“警官，那槍是真的嗎？”

許剛下意識摸了摸，嘴角一勾，“您說呢？”

佟偉“呵呵”摸著后腦勺憨笑，“好奇，好奇，別介意。”

轉了一圈回來，滑嚴問佟偉，“你這店是連鎖的？”

佟偉露出自豪的表情，“那是啊。這店是政府帶頭辦的，年頭挺久了。這都是為了改善咱們農民生活，您看，孩子們都喜歡。”正巧門外來了兩個學生掏錢各買了兩瓶飲料。

“這店里除了老板您還有別的店員嗎？”

“當然有。您別看這店開在咱們村里，但工資不是我給，都是人家總部每個月準時打進卡里……”佟偉話說了一半覺得自己話有點多，緊接著補上，“加上我一共三個人，還有另外兩個員工。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他倆換著上。”

許剛整個身子壓在收銀臺的玻璃柜上，“您能具體說一下嗎？”

佟偉介紹道：“男的叫佟澤，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女的叫王寶妮，隔壁村嫁過來的，有點文化。不過啊這個佟澤請了假有幾天沒來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怕人手不夠我就親自過來盯著。”

話音剛落從便利店后面的小門里背著走出一個人，手里端著三只大箱子。她不知道有警察過來，放下箱子開始往架子上面補貨。

佟偉看了一眼，說道：“這就是王寶妮。”連忙叫她，“寶妮啊，警官們來了，你過來一下。”

聽到佟偉的話，王寶妮才隔著架子把目光放向更遠處。

見到新人，葉筱晴本能的湊過去看。這個王寶妮倒和別人不太一樣，聽到警察來了也沒表現得很震驚，整個人很平淡沒什么壞心思。葉筱晴尋思她估摸是這佟村少有的質樸之人吧。

王寶妮果然沒被“警察”兩字威懾住，不知是不是對工作有些不滿，走過去還發著牢騷，“我說老板吶，這個佟澤還回不回來了，后面的貨總讓我一個女人搬也不是事啊。實在不行你聯系一下他，咱們把他換了再找一個。”她走到收銀臺，跟在場的人交換了眼神，又埋怨道：“還有啊，咱那鐵鍬怎么老是丟？春節時候丟了一把鏟雪鏟煤的，這兩天又丟一把鏟垃圾的。”

滑嚴問道：“找不到了嗎？”

王寶妮插著腰一副“煩死了”的表情，“是啊，這下好一把都沒了，還得浪費錢買。這些人可真是的一把鐵鍬他也看著好給你拿走，別讓我看見是誰拿的。”

滑嚴看了眼剛才王寶妮走出來的小門，“那邊那間是儲物間嗎？”

王寶妮道：“是的啊，我們進了貨就放里面。屋里還有個門能出去，但是個死路，所以我們總放些躉起來的貨。”

“鐵鍬也放在里面？”

王寶妮回答：“都放外面，誰知道這玩意還有人偷啊，否則就都放屋里了。”

葉筱晴湊過去細聲問滑嚴：“這里面人偷的？”

滑嚴搖搖頭，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確定。按王寶妮的說法，儲物間后面是條死路，也就是說進出都得經過便利店的屋里。但唯一能夠通過屋里的人應該就只有在這里的工作人員包括家屬。

滑嚴問佟偉：“您家里人會來這里幫忙嗎？”

佟偉搖頭，“我老媽和媳婦都是種地的，地里還忙活不過來呢沒工夫來這。”說完看向王寶妮，意思是讓她也說一下別找麻煩。

王寶妮“哦”了一聲，“我男人是村里小學教師，孩子上小學。”

葉筱晴點點頭，說得都對沒有謊話。

滑嚴道：“老板，不知道您這位員工我能不能借用一下？”

佟偉雖然嘴上客氣著“行啊，沒問題”，但眉頭擰著，估計是他自己不想在店里守著。

王寶妮說鐵鍬總是三天兩頭丟，這件事引起了滑嚴的注意力。鐵鍬可以用來鏟泥土、搬運石頭以及挖坑一系列的動作，不得不重視起來。

走出便利店他吩咐呂一達，“帶人去這附近找找這兩天丟的鐵鍬。”

回去的路上葉筱晴也想跟著他們一起去詢問王寶妮，又擔心滑嚴不同意，走了一路就做了一路對方的思想工作。

滑嚴從夾克的里懷兜里掏出一只棒棒糖給她，“你一會兒上屋里等著，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葉筱晴接過棒棒糖，驚喜道：“你怎么還帶著這個呀，你也愛吃？”

滑嚴看了眼橘子味的棒棒糖，心想我為了你習慣帶著的，可那哪能說出來啊。

沒成想葉筱晴接了棒棒糖吃起來，卻沒領情，“棒棒糖我收了，但我還得跟著去。”

“你！”滑嚴無奈，想拽她衣領，“不是怕你妨礙，是覺得沒必要。”

葉筱晴拒絕，“張教授可是讓我全程跟著你們，別忘了你們對嫌疑人的審問可關系到他們話里的真假，萬一和我們的驗尸鑒定有關，晚了不就耽誤事了。”

許剛走走停停，隱約聽著他倆因為這事僵持不下，“滑隊你就讓筱晴一起吧，我看她完全沒問題。況且妹子坐在那也不妨礙咱們不是？”

滑嚴有點尷尬，看了眼王義，對方完全看不懂他們之間的關系，回應了個傻笑。他低頭看著矮自己很多的葉筱晴，再一次確定葉筱晴真是老天派來專門克他的。

“只許看不許多話，有事舉手。”滑嚴囑咐她。

葉筱晴一聽成了，沖著許剛挑了下眉毛，“有我在包你事半功倍。”

佟村派出所沒那么大，問王寶妮的時候所有人只能退出來讓他們在會議室里進行。滑嚴開門見山，除了問清關于另外一名店員佟澤的信息外，還專門對失竊的鐵鍬進行了具體的詢問。

王寶妮覺得很奇怪，聽說這些警官都是大市局過來的警員，怎么總是盯著一把鐵鍬問個沒完沒了的，可雖然奇怪還是把前后丟失兩把鐵鍬的事都說了。

第一把鐵鍬雖然丟了但后來莫名其妙就出現在了便利店門口的雪堆旁，雖然長得都一樣，可那一把的木桿上被王寶妮的兒子畫上了畫，所以她敢肯定那是便利店的。第二把就沒那么幸運了，估計是被人順手牽羊拿走了。

滑嚴直接問她，“有沒有覺得可能是佟澤拿走的？”

王寶妮一愣，“他拿那玩意干嘛，誰家還沒把鐵鍬啊。”

王寶妮盡管冷靜，坐在一旁的葉筱晴看到她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出現了懷疑的顏色，事實上也許她自己早就結合彭萬海家的事情聯想到鐵鍬大概是被人偷走埋尸去了。可她不敢說，畢竟她不知道別人家是不是也經常丟。

半晌后呂一達帶著人回來，敲開了會議室的門，兩個人低頭說了一會兒后滑嚴就告訴王寶妮可以回家去了。王寶妮四下看了看，也沒什么再值得說得就簽了字離開了。

她以為葉筱晴也是警察，臨了還問她，“警官，這跟我們便利店沒關系吧？”

葉筱晴看過顏色，老板跟她都沒什么問題，安慰道：“沒有，您放心吧，安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