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零零三年七月，全國的“非典”疫情的趨勢已經放緩，昭武大學畢業后離開學校回到渭陰市，他去了一次西京市的航天城，他的好朋友李博已經在那座城市的飛行試驗研究院工作滿兩年了。好久不見了，兩個人一起吃了頓飯，昭武從李博那里借了兩千元，這個是他計劃去新單位報到的生活費。大學畢業了，他覺得自己從此應該生活自立，不能再伸手向父母要錢了。

從西京市去BJ的火車會經停渭陰市，晚上八點五十分，昭武和他哥哥坐車到渭陰市火車站，這是昭武第一次出省。他買了火車票硬座，經過一夜長達十三個多小時的顛簸，終于到達BJ西站。這時候BJ的“非典”疫情已經基本結束了，出了BJ西站，他需要轉公交車到BJ南站附近，然后從永定門長途汽車站乘坐發往遠郊地區的長途汽車，再中轉到廊坊的單位報到。

昭武一個人手提著很重的行李袋，一手提著上大學時學校給每個人發的那個紅皮箱。說行李袋其實就是個紅藍相間的編織袋，里面塞著自己的被褥和枕頭，還有一些換洗的衣服。公交車到了BJ南站后，昭武提著兩件沉重的行李下了公交車，他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七月的BJ城天氣炎熱，昭武走了十幾分鐘后實在累得走不動了。他就站在路邊，看看能不能攔到一輛出租車，坐出租車去附近的永定門長途汽車站。

等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一輛出租車經過，他只能索性慢慢一步一步的艱難往永定門汽車站方向走，走了一會兒碰到一個路過的老年人，昭武走上前去問到：“大爺，您好！我想去一下去永定門長途汽車站，是朝這邊一直往前走嗎？大概還要走多遠？”大爺抬起頭來看了昭武一眼，大熱天的這小伙子滿頭大汗的拎著兩大包行李，他說：“你就一直朝前走，過了那個橋之后，右拐再走三分鐘就到了，小伙子，當心中暑呀！”“謝謝您了！”說完話，昭武就繼續朝前慢慢挪著走下去。

好不容易走到永定門長途汽車站，看到有一輛“943路”的長途汽車前擋風玻璃上，放著一個“固南”紅色字樣的牌子，就拎著行李上去了。售票員操著一口熟練的“京腔”對他說：“嗨，小伙子，到固南票價七元，行李也要打張票。”“行的，打就打票吧。”昭武從口袋里摸出錢遞給售票員，然后在后排找個座位坐下來。

不一會兒車子就開始發動了，隨著長途汽車一路自動報站名的提醒聲：“木樨園橋北到了…洋橋(西)到了…草橋到了…玉泉營橋南到了…高米店到了…黃村二中到了…大興橋南到了…榆垡到了…東胡林到了…河沿到了…固南工業園區到了…劉園市場到了…固南汽車站到了”一路上昭武頭朝窗外望出去，內心的好奇夾雜著些許新鮮感。車上有幾個河北女人說話的嗓門特別大，經過近一個小時的長途顛簸，昭武終于來到了LF市下面的固南縣汽車站。到站后幾個昌河面包車司機圍了過來，紛紛問他要去哪里。

昭武問沒有出租車嗎？幾個司機七嘴八舌的答道：“沒有出租車，就坐我這個還不一樣么？”“到哪里去，我便宜捎你一程”昭武可不敢圖便宜讓別人“捎他一程”，他選了其中一個車況看起來新一點的車子說去固南一中，兩人很快談好價格。就這樣花了五塊錢之后，昌河面包車司機把他送到固南一中校門口，LF市固南一中就是他大學畢業報到的工作單位。

給門衛報上身份之后，昭武來到校辦公室向負責接待的老師遞上自己的報到證和大學畢業證，還有學位證書單位也要收一下。手續辦完之后，接待的老師指著旁邊的一棟教師單身宿舍樓說：“其他一些已經報到的老師都住在那棟樓三層，你上去看看，自己愿意住哪一個房間就自己選一下，每個房間都有一個單身床和寫字臺，還有一個小衣柜，基本上兩個老師合住一個大間吧。”昭武提著行李上了樓，樓上已經來了幾個陜西過來的大學畢業生，其中有寶南文理學院畢業的四名大學生，之前在西京市面試的時候大家都見過面。

楊彩霞和任芳都是寶南文理學院中文系畢業的，之前大家一起在面試的時候就認識。還有兩個是一對情侶，也是寶南文理學院歷史系畢業的，男生叫王曉陽，女生叫汪海燕。楊彩霞個子長得高，長發，相貌還可以，寶南太白縣人。任芳是西京市長安縣人，個子不高，臉圓圓的，短發，身材苗條，整個人看起來比較有氣質。

王曉陽是寶南市陳倉區人，家在農村，個子偏矮，身材偏瘦，瓜子臉，兩眼炯炯有神，帶著一副金絲邊近視鏡。汪海燕身材苗條，長發披肩，典型的陜南女孩模樣，顯得水靈可親，她家是AK市石泉縣農村的。這樣兩個外表看著怎么也不搭的人也能走在一起，昭武心里暗自想，也許是靈魂上彼此惺惺相惜吧。

其他幾個陜西來的大學生畢業生，有西北大學物理系畢業的康華，西京市人，單親家庭，爸爸早逝，媽媽是西北大學后勤處的行政人員。康華人長得既高又帥氣，愛干凈，但可能一直是媽媽陪伴著成長的緣故，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一點陽剛不足，陰柔有余。還有后來和昭武住在同一間房子的趙曉東，陜西理工大學中文系畢業，咸陽旬邑縣人，個子高，皮膚白，愛干凈，戴一副近視眼鏡，聽他說女朋友是從西北大學圖書情報專業畢業后，工作找到了西北工業大學學生處檔案室。其他前來報到的大學畢業生基本上都是河北師范大學和NMG師范大學的。

這些剛畢業的大學生報到之后，被學校安排做高一年級期末考試的監考工作。考完試之后，幾個陜西來的大學畢業生商議了一番之后，一起去見了學校新上任的張梁山校長。張校長說：“你們這些今年畢業的大學生，要統一參加學校組織的考試，考卷就是今年的高考模擬試卷。我個人認為，只有老師高考試卷考得好，才能把學生教得好，我們要通過這次考試，淘汰部分考試不合格的老師……”昭武當即向張校長說：“張校長，您若論考試分數，我肯定會在這些老師當中考第一名，如果考不了第一名，您可以選擇辭退我。”“哦！這話你還不能說的太早了……”從校長辦公室出來之后，幾個大學畢業生都有點垂頭喪氣的感覺。是的，大家又要再次準備刷高考模擬試卷了，不然有可能被學校考試淘汰掉。

到學校報到后的這段時間里，除了在學校參加了幾天期末考試的監考工作之外，這些年輕人也沒有了其他的安排，就紛紛打算回家。昭武也買了回老家的火車票，到了渭陰市之后順便在書店里買了一套當年的高考模擬試題，他要為自己在校長面前夸下的口負責到底。八月下旬臨開學的時候，昭武再次告別了他達發錄和他媽玉香，坐火車回到一中單位，學校組織了高考模擬試卷統一考試，并且成績很快就公布了。

昭武大學學的是思想政治教育，考的高考政治試卷滿分是一百分，他的成績是八十六分，名列學科第一名。其他幾個陜西來的大學生也都順利過關，唯有王曉陽的女朋友汪海燕以及寶南文理學院畢業的任芳，據學校說是因為考試成績不及格的原因，沒有如期被安排代課任務。昭武因為同時還有西北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自考的本科畢業證，而且當時面試的也是高中語文老師，所以他和楊彩霞，以及趙曉東被安排帶高一語文課程，康華帶高一物理課，王曉陽擔任高一歷史老師，任芳最后被安排到固南縣第二初級中學擔任初中語文老師，而且還沒有二中的正式編制，汪海燕則被學校安排到教務處從事教務工作，沒有安排代課工作。

固南縣一中本來的財政編制的教師名額去了哪里？據大家傳言說，這個新校長上面有關系，他壓根就不懂教育，之前是從事其他職業的，今年學校把一部分編制給了從下面鎮高中調上來的老師，還有一部分是固南縣二中初中部的老師，這些人按照不同的條件和背景關系，先后都繳納了數額不等的“走后門”費用，這樣一部分已經和學校簽訂了就業協議的大學生，被學校通過考試淘汰下來了。

高一入學的新生已經開始報到了，高一年級這學期一共招收了二十二個班級。前十個班級都是中考成績比較好的學生，由學校有經驗的老教師擔任班主任和任課老師，成績一般或者較差的后面這十二個班級，都交給新招聘來的大學生當班主任帶課。昭武負責帶十九班和二十班級的語文課，同時也是二十班的班主任。在昭武他們高一語文教研組的辦公室里，一共有四位高一語文老師，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楊彩霞和趙曉東，另外一位年齡較大的魏老師是固南縣當地的，魏老師說自己之前是二中初中部的老師，今年剛來一中教書，并委婉的表明自己的身份，說她的老公是固南縣水利局的局長。

昭武班上的學生生源地大部分都是本地的，還有幾個是BJ戶籍的生源。學校實行封閉式管理，除了學生家里距離學校非常近之外，其他學生一律住學校宿舍，學校有自己的超市和食堂。學生從高一開始每周周六周日都要補課，一個月只放兩天假，所有的學生進出校門都要憑借班主任老師開具的證明才可以。

新生軍訓結束不久，學校就開始恢復正常上課。班級的班干部選舉結束之后，來自BJ的田華和徐宇就開始私下偷偷談起了戀愛，昭武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比較棘手的問題，通過私下給兩位學生談心做工作無效之后，他只能請來兩位學生的家長。田華的媽媽是一個地道的BJ知識分子，她和她家那位在海政歌舞團當副團長的老公一起，來到學校老師的單身宿舍找到昭武。

一見面她就說：“王老師，您好！這孩子我剛剛已經批評過她了，她說自己以后不會再和徐宇談朋友了。哎，你不知道，那個徐宇我一看就是個典型的‘京油子’，嘴特別能說。所以田華以后的學習和生活還需要您多多關照。”

“您太客氣了，徐宇其實心底也不壞，就是孩子們都不知道這個年齡段里，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這些方面學校老師也需要經常引導，當然作為家長，也需要留意孩子們青春期的心理變化，一步一步的慢慢進行引導了……”昭武給田華的媽媽進行了詳細的解釋和溝通工作。

臨走，田華的媽媽趁著昭武不注意，往他枕頭下塞了一百塊錢，昭武連忙趕出去把錢還給她，她媽媽推讓說到：“我剛來也不知道王老師您喜歡吃什么，所以就沒帶什么東西來見您，這錢您要不拿上自己買點自己喜歡的水果？”“您太客氣了，這錢我可千萬不能收，您自己拿上，作為孩子的班主任，該照顧的地方您放心，我肯定會考慮到的，孩子在學校您也不用太擔心。”

徐宇的爸爸來學校之后，非常的簡單粗暴，他直接把徐宇叫到教師單身宿舍的洗漱間，準備動手打自己的孩子。昭武見狀趕緊走過去，攔住徐宇的爸爸并且說：“徐宇爸爸，您千萬別動手，青春期的孩子都有一定的叛逆性，您可不能用這種方式來對待孩子的錯誤，咱們學校老師和孩子父母一起，來共同努力做好孩子的心理輔導工作。”

“氣死我了，長這么大了還不讓人省心。王老師，實在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可不能這么說，我是徐宇的班主任，應該對孩子在學校的日常生活負責，只不過有些事情，還是想著和家長一起商量著來，看怎么處理效果更好。”在經過一番交流之后，徐宇的爸爸執意要放一部手機到昭武這兒，并告訴他說：“徐宇在學校再有啥問題，您隨時用這部手機打我電話，這樣我們聯絡更方便。另外，這部手機的話費您也不用管，我已經充好了。”

“這樣不太好，手機您還是收回吧。您放心，孩子后面的學習和生活中，要是還有需要您做家長配合的方面，我一定會及時聯系您的，您盡管放心好了。”

二

開學過了兩個多月，有一天，高一年級的年級組長魏主任，課間給班主任昭武打電話說：“那個王老師，你通知一下咱們班級里的其他各個任課老師，那個XXX家長周四晚上要請老師們吃頓便飯，你來協調通知一下……”接到這樣的電話，昭武自己也尷尬，對抗年級組長的安排嗎？不合適。和其他老師一起吃這位學生家長的宴請嗎？好像也不妥當，但沒有辦法，也只能按照年級組長魏主任的安排，一一通知到各科任課老師，也許那些任課老師時間久了也都習以為常了，大家也沒有幾個推辭不去的，只是這些大學剛畢業的老師們，大家都覺得去這樣的場合不太好意思。有幾次吃完飯之后，語文教研組的組長鮑老師還熱情的建議，讓這些新入職的老師們，把剩下的飯菜打包回去自個兒下一頓再吃……

當老師每天的工作對象，除了和學生以及學生家長打交道之外，剩下的就是和學校領導接觸了，昭武覺得現在每天除了工作之外，沒有了屬于自己的個人生活空間。這樣的生活，可能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狀態，他想著自己是不是需要離開現在的單位了。后來他知道了學校電教室新來的周老師，年前已經辭職到BJ的一所民辦高校工作了，于是他自己通過郵局，向這所大學的人事處郵寄了一份自己的個人簡歷，應聘商學院的輔導員工作。整個應聘過程非常順利，五月底他就收了新單位的入職通知書。昭武在現在的單位辦完手續之后，就帶著自己的行李，來到位于BJCP區的民辦大學擔任輔導員工作。

事實上不久之后，這些陜西來的幾個大學生在工作滿一年之后，紛紛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寶南文理學院中文系畢業的任芳，選擇從固南縣二中辭職，離開了這個河北的小縣城，回到西京市長安區一中教書了。她的同班同學楊彩霞在這一年里，邊上課邊復習繼續考研，無奈考研成績距離研究生錄取分數線還是差了幾分，她在當年暑假里，回陜西參加了西京市航天城區的公務員考試，并順利被錄用到區廣播電視臺，成為了電視臺的主持人，在這個新的工作崗位上，她開始重新施展出個人的特長和優勢，在電視臺節目主持人的崗位上，她的新工作開始風生水起。

汪海燕因為學校一直沒有給她安排代課工作，第二學期一開始，她的男朋友王曉陽就開始私下里，為他們兩個人尋找未來新的工作單位。昭武在大學剛畢業那一年，差點簽約去XJ石河子一中教書，因為家人的阻撓最終沒有去成，但石河子一中校長的手機號碼他一直保存著。趁著剛過春節之后，二月份全國各地的中學，又開始到人才招聘市場招聘教師的時候，王曉陽就在昭武的牽線搭橋之下，和XJ石河子一中的校長電話聯系上了。在電話里，他把自己和自己女朋友的具體情況說了一下，同時也把自己在現在學校的教學成果進行了匯報。

最后，王曉陽在電話里給石河子一中負責招聘的校長，遠程電話中做高一歷史課試講，校長對他最終的試講效果很滿意，也答應了他和女朋友汪海燕一起到XJ石河子一中任教，并承諾兩個人都會被安排上正常的教課任務。就這樣，第一年教學工作結束之后，王曉陽和汪海燕雙雙從學校辭職，兩人共赴XJ石河子一中教書去了。王曉陽私下里給昭武說，他老爹過年時在家里給他算過一卦，說他這輩子的事業和前途都在西邊那個方位，所以往西邊走，去XJ發展應該是對的。

多年之后，昭武在上海見到王曉陽的時候，他是作為全國五十位教育行業優秀骨干教師的身份，來上海參加行業骨干領導的培訓會議了。他已經升職為SHZ市下面一個中心校的校長了，在SHZ市的教育戰線上，他的工作干得有模有樣。昭武曾經在石河子一中的百度貼吧看到，王曉陽之前帶過的學生們，對他們這位曾經的歷史老師評價都很高。

趙曉東因為他女朋友在西京市的大學里工作，在昭武離職不久之后，他也辭職回到西京市和女朋友匯合，在西京市一所民辦初中里教書，多年之后因為他教學經驗豐富，又愛崗敬業，最后調任到西京市最知名的一所中學任教了。

這些陜西招聘過來的大學生中，除了西北大學畢業的康華，經人介紹娶了當地縣城的一個女孩，繼續留下來教書之外，其他人都離開了這所中學，開始踏上了各自的不同人生旅程。

這一年的浮山村里，中央下發了一號文件，提出促進農民增收并逐步降低農業稅稅率，國家要求五年內全國范圍內將徹底取消農業稅。在國家政策的帶動下，村里各家各戶都開始出現糧食增產、農民增收，農村經濟穩定發展的大好局面。而浮山村的土路，一直是大家內心的一件煩心事。晴天一身灰，雨天兩腿泥，因為農村的路面沒有硬化，孩子上學，村里人和車輛外出都十分不方便。

浮山煤礦年輕的礦長劉建飛配合蒲北縣政府，主動捐資四十萬元，進行通村道路的改造和建設。村里先后鋪修了通村水泥路五公里；硬化水泥巷道三公里。路修好之后，村里孩子上學，村民外出再也不用愁眉苦臉了。而浮山村里的小學始建于一九七五年，三十年風雨侵蝕，已變得破爛不堪。重建小學一直是浮山村人的夢想，也是劉建飛的父親劉宏江的未了夙愿，重學興教成為了劉建飛個人造福更多人幸福生活的理想和追求。

浮山煤礦礦長劉建飛在浮山村全村的村民大會上說：“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教育是咱們農家孩子擺脫貧困的唯一途徑。浮山村因教致貧，因貧不能受教。重建學校這件事，咱村里的鄉親們已經望穿雙眼。為老百姓造福，為政府分憂，是我作為企業家的責任，也是樹立我們浮山煤礦企業形象的契機，這個硬骨頭我來啃！”二十九歲的劉建飛一言九鼎，十月份浮山煤礦捐資二百二十萬元，在原校址廢舊房旁邊，破土動工修建新的教學樓。

浮山村初中畢業的大龍，這一年依舊在浮山煤礦礦井上販煤混飯吃，他的哥哥王大虎部隊復員回來后，先在農村務農，后來孩子大了要上學，家里生活開支大了，王大虎沒有辦法，只能去浮山煤礦坐罐籠車到礦井下挖煤，就在十一月底，王大虎正在挖煤的浮山煤礦，礦井下的巷道里突然發生倒塌事故，王大虎和幾個外地挖煤工人被壓到土石堆里活活悶死了，浮山煤礦隨即依法被省煤炭廳停業，進行系統的安全生產整頓工作。

村里四隊的張發財，這一年也從縣信用社退休回來了，他在村里興辦了花炮廠。三隊里王萬錄的三兒子占文，就在昭武小時候上山放羊的那個石窟里，辦起了石灰廠，燒石灰窯是給村里帶來了一些經濟效益，但石灰廠對周邊的農田和果林造成了很大的環境污染，石灰窯周圍耕地里的莊稼都慢慢死完了，蘋果樹的葉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白石灰，樹上的蘋果在長的很小的時候都紛紛落地了。

張發財投資辦的花炮廠，以浮山村村委會二、三隊集體土地征用作為入股股份，根據花炮廠當年的效益情況，每年給隊上和村里進行現金分紅。發錄是二隊的隊長，每年春節過年前，花炮廠私下給他送了幾個花炮墩子就完事了。其他的集體收益和分紅，據說都落到了大隊書記賀順民的個人口袋里。賀順民自己買了一輛桑塔納小轎車，但他自己這輛車的油費每個月都是浮山煤礦上負責報銷。

賀順民作為村里的大隊書記，也是浮山村里為數不多的幾個“能人”之一，他在村委會里也是有一些“手段”的，知道打拉結合，對強硬一點的有點本事的村民，他會采取小恩小惠的拉攏手段，性格軟弱一點的直接打擊即可。如此這番操作，賀順民在村里也“維世”（關中方言，拉攏的意思）了一批他自己的人，后來村里逐漸也沒有幾個人再愿意當“刺頭”，來挑戰他在浮山村的個人權威了。賀順民把自己初中畢業的兒子賀軍杰的戶口改名之后，遷移到寶南市鐵路系統的一個戰友的名下，然后通過關系讓賀軍杰上了幾年鐵路職業技術學院。畢業之后，他兒子就在鐵路部門端上了公家的飯碗，只是戶口上的名字變成了張軍鋒，這也是賀順民實在無奈的舉措了，不然他只能讓自己的兒子頂著賀軍杰的姓名，在農村一輩子跟在牛屁股后面務農了……

昭武在大學里做輔導員的工作倒是很輕松，學院里有很多老師都是大學剛畢業的大學生。院長袁大斌博士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之前是擔任揚州大學商學院院長。副院長趙小華是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畢業的，教務科的王月紅也是中國人民大學畢業的。和昭武在同一個辦公室的程小平是BJ廣播學院畢業的。

程小平說自己老家在江西農村，大學臨畢業之前，因為沒有還清上大學時欠銀行的助學貸款，所以暫時拿不到抵押在學校的學位證書，只有畢業證。后面只能等自己還完學校的助學貸款，才能拿到自己的學位證書。

每天中午十二點和下午四點半吃飯期間，在大學校園的各個角落，都會響起校園廣播里播放的校歌“……我的夢想是為了自由飛翔，我的努力是把握自己的航向……”

三

我大學畢業后，來到這座小縣城教書已經有半年多了，我現在感覺到，我自己實在不想在這里繼續當老師了。工作半年來，每天早上五點半我就要起床洗漱，還必須最晚六點鐘趕到學校操場上，因為我是高一年級二十班的班主任，必須按時督促學生們上早操，否則就會被扣分，如果扣分過多，這樣我的班級就會在全年級二十二個班級里排名倒數了，我不愿意這樣，因為剛剛參加工作不久，我也好面子。

在大學讀書的時候，我也沒有這么辛苦過，現在已經上班了還要過得這么辛苦，這完全沒有道理。私下里我也知道，學校里招來的老師中，還有一個河北師范大學畢業的周老師被分配到了電教室，他已經偷偷的準備去BJ的人才市場參加招聘會了，BJ距離這個緊挨帝都的小縣城并不遠。我自己也想走，想離開這里。因為學校里幾個一起過來教書的老鄉，已經暗自提醒過我多次了：“老王，你要留心了，幾個學校領導好像對你比較有意見和看法。”

在這里工作的每一天我都很壓抑，各方面的原因都有。譬如有一次星期天學校照常補課，我正在給學生們上課，有教務處的老師過來敲門，我拉開教室門問：“請問你找誰？”敲門的人說她是教導處負責查課的老師，我連忙謙遜的連連低頭說：“哦哦哦，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周末學校會查課。”但事后，此人在外面其他場合與校領導聚餐的飯桌上，說我這個人態度不行，脾氣不好，總之人家已經對我有意見了。

又譬如高一年級組長周主任說我們班級的某某同學又違紀了，讓我去教務處把違紀的學生領回來。還有年級領導要求班主任們，對班級上學遲到的學生可以私下進行罰款處理，我感覺這樣做不太好，但我又不敢違抗領導的意見。當然，我也不愿意自己班級的學生上學遲到，老被教務處抓住扣班級的分數。就連學校保安室的人因為我班上學生出入校門的事情，也對我惡語相向，最后還是我找了學校后勤部的寇主任之后，這個保安人員才象征性的給我道歉了。

來自于學生方面的壓力也是有的，我班級上有那么幾個調皮搗蛋的學生，我身為班主任不能不管，但又管不下其中的幾個學生，甚至有人傳言我班里的個別學生，打算找社會上的幾個混混在校外收拾我一頓，而且他們手里有刀。我雖然表面上表現的很不在乎，但心里有時想想還是有些后怕。我的班上有一個從BJ那邊初中畢業轉回來的學生，她叫米陽。米陽的家其實就在這個小縣城里，父母之前在BJ做點小生意。高一新生剛開學的時候，我對米陽還是挺關照的，讓她擔任班級的學習委員。不是因為她長的漂亮，我班級上漂亮的學生好幾個呢，海政歌舞團副團長的女兒田歌就在我的班上，不僅長的漂亮而且穿衣打扮也很時髦呢。還有BJ航天集團的高級工程師的女兒劉亞，也在我的班上讀書，她個子長的比我還高，長發及肩，明眸善睞，皮膚特別白，我也知道她家就住在BJ的FT區。我只是不知道這些帝都的孩子為什么都遠離父母，到這座毗鄰帝都的小縣城來讀書了。

有一天，我在教室里，馬上要上課的時候，我讓教室里喧鬧的學生們都不要繼續講話了，同時也朝坐在前排座位的米陽講了一句：“米陽，你們幾個也靜一靜。”米陽當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當著全班學生的面，公然挑戰我作為班主任的權威性，她拿起一本卷著的書指著我說：“你聽見誰說話了，我沒有說話！”我一生氣，順手把她用來指我的書扔到了教室外面。米陽當即漲紅了臉，她用很大的聲音命令我：“你給我把書撿回來！給我撿回來！”我沒有繼續搭理她，她當即離開教室，現場給她的家長打電話，讓家長馬上找學校領導給她轉班。

米陽后來通過年級組長順利轉到了別的班級，按說事情到此就結束了吧？結果后來她在校園里每次看到我，公然在學生中間給我起外號，叫我“黑猩猩”，我內心很郁悶，又非常生氣，我私下里找過她班主任好幾次，但沒有絲毫改觀，我拿她也不能怎么樣。

其實說來我已經算是幸運的了，當初學校招聘來的二十幾個大學生中，還有幾個大學畢業生沒有被安排到上課的機會，他們只能去這所縣城的初中去教書，而且屬于沒有財政編制的身份，剩下的一個老師還被安排到教務處打雜了。

剛上班的時候，我的工資比較少，連部手機也買不起，我私下里預支了班里的班費，打算買部新手機，然后下個月自己的工資和學校的補課費發放之后，我再把預支的班費還回去。后來我買的這部“南方高科”七彩屏手機，有個致命的缺陷，就是我給某些用聯通號碼的同學及朋友發短信的時候它就會死機，關機也沒用，唯一的辦法就是拔出手機卡刪掉這個短信。

那天，我犯了一個非常低級愚蠢的錯誤，因為我是農村出來的，以前沒有用過手機。我將自己的手機卡拔出來，插到我代語文課的十九班的學生手機上，私下里給我的一個大學同學發短信，短信內容說到我私下去BJ參加人才招聘會的事情了，信息發完之后，我忘記刪掉已發短信，把手機還給了這位學生，這個學生在自己手機上看到了我已發短信內容，他私下里直接告訴了他的班主任，他的班主任然后告訴了教務處的任主任。

有一天下課期間，有其他同事告訴我說，教務處的任主任讓我去他辦公室一下，我去了任主任的辦公室。這個任主任長得瘦瘦的，個子很高。他一直都在給高三年級帶數學課，之前有一次聽其他同事說任主任新近喬遷新居，學校里很多老師都過去恭賀并隨了份子錢，我沒有去，我不知道他是否在這件事情上有記恨我。任主任讓我坐在他辦公桌跟前，他說：“王老師，你帶的學生私下里向學校舉報你體罰學生，而且你還私下出去到BJ找工作，這件事情在學生和老師們中間影響很不好，所以我代表學校暫停你的代課工作，你和其他老師辦理一下交接工作之后，下一周開始，到學校教務處做一些其他教務工作吧。”

突然被學校宣布停止代課，我情緒上非常消極。從任主任辦公室出來后，我感覺到內心很沮喪，同時也有一些焦慮，心里想這個消息千萬不能讓遠在老家的父母知道，他們好不容易把我從大學里供出來，直到我捧上吃財政的飯碗，如果知道我被學校停了課，內心不知道會有多擔心。

過了幾天，學校里另一位本地老師要給我介紹一個對象，我其實沒有一點想去相親的興趣，但架不住那位女老師的一片好心，我平生第一次去和她介紹的對象見面。這個相親的對象是縣城里一所民辦初中的體育老師，我們是在校門外的一家餐館見面的。她身材看上去倒是挺苗條，但臉上皮膚比較黑，長相平平，父母親都在縣城的街道上賣豬肉。兩個人說了一些基本情況之后，我實在無意再繼續和她聊下去，這個女孩子還在興致勃勃的給我繼續炫耀說，之前有一個退伍軍人一直纏著要追她，為了把她追到手，都給她私下里跪下了，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趕緊結完兩人吃飯的賬單，找個借口逃也似的走了。

我去學校的打印室里打印了兩份自己的簡歷，學校的打印室有兩個文印員，一個長相普通，另一個女孩子長得很漂亮，皮膚也比較白，身材婀娜。我曾私下里暗自想，我要是主動去追求這個漂亮女孩子的話，人家也許未必愿意。但在心底里，僅有的理性告訴我，自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雖然我也好色，但作為一個堂堂的大學畢業生，一個在縣城重點高中有財政編制的老師，我怎么會和一個打印室的文員生活一輩子呢？是的，絕對沒有這種可能。

我把其中的一份簡歷通過郵局的EMS快遞到BJ的一所民辦大學，是的，就是電教室工作的那個周老師的新單位，他和我一起去過BJ人才市場參加招聘會，后來就辭職去了該校計算機信息中心當網絡管理員了。我在網吧里搜到這所學校的官網，看到該校的商學院還在招聘輔導員。之前我大學畢業找工作時，最大的夢想就是想留校當大學輔導員。現在，公立大學的輔導員我是沒有希望的，民辦大學的輔導員總會有機會吧。

時間不長，一星期之后我就請假去了BJ這所大學的商學院面試了，沖著我的大學本科畢業證，還有在重點高中當老師的經歷，我很快拿到了入職通知書。回到原來的單位，我找教導處的領導，裝作心情很沉重的樣子告訴領導，說自己打算辭職回家考研繼續讀書深造，主任讓我手寫了一份申請書就放了我。

我曾經帶過的二十班的學生們，私下得到消息聽說我要走了，紛紛給我寫了留言書，在開往BJ的長途汽車上，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學生們一封又一封的留言淚如雨下。真正在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心里很難過，我不留戀這里的一切，除了我教過的那些學生們。

六月天，我在BJ的市區里換了一輛又一輛的公交車，開往遠郊的公交車穿過CP區一片片農田和林蔭道，我坐在公交車上，內心感覺很不踏實，也有一些迷茫，我也不知道這次自己的沖動選擇是否正確，但這一切來不及我多想。經過一路顛簸，帶著幾分忐忑的心情，終于來到我新的單位，這是一所規模最大的民辦大學，學校的環境很漂亮，有音樂噴泉和廣場，還有高檔的學生及教工餐廳，嶄新的教學樓和公寓樓四處林立，學校還提供免費的入職體檢服務，學院里分配給我一個單身宿舍，我負責工商企業管理專業兩個班級的學生管理工作。來到這里，我內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是的，雖然現在我沒有了體制內吃財政飯的工作，但那又算的了什么呢？我不在乎了！這里的人際關系處理很簡單，學院領導及同事們的關系很簡單，輔導員和大學生們的關系也很容易處理，在工作方面我感到自己如魚得水，心情上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和輕松。

在學校信息管理中心工作的周老師住在教工樓，他們單身宿舍里是兩個老師住在一起。但他們那里有免費的網絡，我雖然一個人住一間單身宿舍，但我的房間沒有網絡。買了一臺二手臺式機電腦，卸下機箱里的硬盤，我從周老師的電腦上拷貝一些電影和歌曲過來，這樣工作之余我也有了一些娛樂的內容了。正如書上說的那樣：自由舒適且沒有太大壓力的工作過久了，與繁忙焦躁的日子過久了結果一樣，都是令人厭倦的。

四

我在這所大學工作了一年，每個月里學院六十多名輔導員考核中，我的名次都是位列前三，我們主要考核一個指標，那就是學生的到課率，每節課上，學院都會有專門檢查到課率的老師過來清點各個班級的到課人數。這位老教師私下里和我聊天中，聽說我是從縣城的一所省級示范性高中辭職來這兒當輔導員，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老教師好心的告訴我說：“你在中學當老師，工作的越久，知識積累和工作經驗越豐富。”我實在想不了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久，我只是感覺我目前的工作是輕松和快樂的。

我們商學院工商企業管理專業辦公室有不少美女同事，而且她們畢業的大學也都不差。例如那個老家在河南的美女管曉娟吧，她畢業于西北政法學院，長著一副瓜子臉，眼睛很大很漂亮，還是雙眼皮，一頭秀發披在肩上黑油油的，而且每天都畫著很精致的淡妝來上班。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個子不是很高，但身材曲線絕對苗條和勻稱，身體該凸的部位和該凹的部位都沒有長錯位置，完全算得上玲瓏有致。我喜歡她的個子不高，因為我個子也不高，她個子高了我覺得自己反而沒有希望。

學院里主管學生工作的江院長每次來我們辦公室視察工作時，都會有事沒事的找她搭話：“小管呀，你們班級的學生最近怎么樣呀……”管曉娟嘴巴很甜，“謝謝江院長關心，我們班級的學生還是比較規矩，最近沒有發生什么大事。”是的，人人都喜歡美女，大學生也不例外，辦公室里在她的辦公桌上，經常有她的班上男學生給老師送的各種禮物和好吃的點心。

比較遺憾的是，管曉娟對我一直比較客氣，講話時都是王老師來王老師去……我內心盤算了一下，可能我自己壓根都沒有在她考慮的盤子里，我根本就不是她的菜，雖然我很愿意讓她成為我的菜。管曉娟工作了一學期之后，過了一個暑假就不見她再來單位上班了，后續我曾經私下打電話聯系過她，那時她人已經在廣西柳州那邊去賣酒了，我沒有細問她是在酒吧里賣酒，還是在酒廠里賣酒，因為我們之間的關系畢竟不是很熟。

辦公室里還有BJ化工大學畢業的劉曉燕，她長著圓圓的鵝蛋臉，頭發不像管曉娟那種大波浪的燙發頭，而是一頭清湯面長直發，整個就是一個冷面美人。還有其他幾個年輕的女同事，她們長的都還不錯，可惜這些在BJ讀大學的女孩子見過了太多的世面和男人，她們壓根都沒有把我這個外來的土老帽同事放在眼里，再加上大家干同樣的工作，我從她們中間找個對象的概率幾乎為零。還有幾個從國外留洋回來的幾個碩士美女們，她們都是在學院里教書代課的老師，跟我們輔導員老師之間更是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大學里的生活很精彩，做輔導員的工作這一年來我也干得很輕松。但隨著時間的消耗，我心里想找個女朋友的念頭卻是越發不能遏制，跟學院同事搞對象的路走不通，跟自己的學生們搞對象更不現實。首先學校明令禁止師生戀，而且說實話，我帶的這些民辦高校的大學生們，他們心里壓根就瞧不上我們這些做輔導員工作的老師。

身邊找不到合適的戀愛對象，我只能去網上找了。是的，這是二零零四年，二十一世紀的帷幕剛剛拉開，互聯網剛剛興起，通過QQ在網上找女朋友的潮流正風靡一時。我做過語文老師，有語言表達方面的優勢，很快就熱聊到一個在BJ市內朝陽CBD工作的姑娘。

她叫王紅，我們先后持續聊了一個多月，有一天下班后，她和我在網上聊天聊到深夜，我在自己的教師單身宿舍里，現在輔導員的單身宿舍也通上網絡了。王紅是在她的單位加班到深夜，還沒有考慮回家，我和她聊到情深處就禁不住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里我們又繼續熱聊。

星期五下午，我坐上學校每周五下午發往市區的班車，學校班車平時主要是送市區代課的老師進城，我搭上進城的班車去朝陽CBD王紅的單位去找她。

在市區朝外大街CBD王紅上班的地方，我在樓下等了好久，晚會八點左右她下樓了，這也算我們兩人初次見面。現實中的王紅中等個子，長發及肩，身體微胖，穿一身職業套裙從電梯上下來。見面之后簡單的聊了幾句，我便叫了一輛出租車到她租住的小區附近吃了晚飯。

飯后，她和我一起到了她居住的地方。房子是和房東合租在一起。房東一家住兩個房間，剩下一個房間租給她，每月一千二百元的房租，這幾乎花去了她近一半的月工資收入。晚上，王紅不是很情愿的把我留了下來。

兩個人擠在同一張床上和衣而眠，她去衛生間換上了睡衣，我脫掉外套，穿著毛衣和毛褲挨著她躺下來。在床上，王紅開始絮絮叨叨的給我講述自己高中畢業之后，來BJ闖蕩的艱辛。包括之前她曾經和一個BJ理工大學在校大學生談過戀愛，也曾落魄到自己私下里賣血供她的男朋友維持日常生活開支，最后還是被男朋友無情的拋棄了。

分手之后，王紅來到現在這家文化傳媒公司做客戶總監，主要工作就是向客戶推薦自己公司的營銷策劃方案，總監只是個名號和頭銜而已。和前男友分手之后，王紅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叫王菲。所以我算是她在QQ上認識的第二個男朋友了，我們兩個人就這樣一夜無眠，一直聊到快天亮。最后隔著衣服互相擁抱在床上，兩個人一直膩歪到下午，才彼此難分難舍的告別了，我又回到了昌平郊區自己的單身宿舍。

第二個星期天的下午，王紅就帶了自己的睡衣，從市區來找我，她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的抹胸衣，下身穿著背帶褲。晚上，她在我的房間洗完澡，換好睡衣之后上了床，和我半推半就的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上午，我帶她到學校的教工餐廳吃了飯之后，然后送王紅離開我的住處，回到市里，王紅到藥店買了緊急避孕的藥物口服了，她也害怕萬一懷孕了，畢竟兩個人剛剛交往不久，雖然我們已經在網上認識有兩個多月了，但她在心底里，還不是很信任這個新認識的男朋友，更不愿意稀里糊涂懷上他的孩子。

王紅的老家在河北霸州，她的父親早逝，哥哥也已經娶妻生子，但沒有和自己的母親住在一起。王紅的母親一人獨居，所以她在和我聊天的過程中，商量著以后兩個人可以一起在霸州買套房子一起生活，順便把她在農村的母親接過來一起生活。我沒有提任何反對意見，我自己心里想著反正大學畢業還不到兩年，未來的我會一直會做什么工作，心里完全沒有底，也還沒有把兩人的事情想到那么遠。

在后續兩個人相處的過程中，她還一直處在比較強勢的地位，絲毫沒有為自己是個高中畢業的女孩而感到卑微，相反經常倒是在電話里抱怨我，說我在這個郊區的民辦高校工作收入不高，工作的內容也讓人看不到前途。還不時的慫恿我跳槽到市區上班，但她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市區可以做什么工作。而且換行業這個事情，我自己也沒有想清楚。但總而言之，從認識王紅之后，我也覺得在郊區民辦大學里做輔導員不是個長期的工作。

因為在大學里我又沒有資格帶課，專職當輔導員的工作，時間長了自己心里感覺也有點荒廢青春。最重要的是，一年前商學院那些和我一起過來工作的大學畢業生，他們其中有一部分人已經選擇離開了這所民辦高校，去市區或者別的城市尋找新的工作了。剩下的部分同事里，有的是從HEB省或者臨近省份離退休的老教師，還有幾個這所大學的留校生，和這樣的一群同事長期相處工作，我確實有些于心不甘。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我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之外，開始私底下頻繁的往HD區的幾所民辦中學投簡歷和試講，除了教書之外，我實在想不到自己在BJ這座城市還能干什么工作？幸好我的運氣還算不錯，憑借之前我自己曾經在省重點高中當過老師的工作經歷，終于在五一勞動節之后，我可以有機會離開這所郊區的民辦大學，到HD區二里莊附近的一所民辦中學，帶高二政治課兼任班主任工作。

在這之前，王紅和我發生了一件小事情。有一個星期天，我辭職之前又去找了她一次。因為晚上兩人一起住在她租住的地方不方便，便在外面的酒店開了房間。這次分別后，平時兩個人還是依舊在QQ上聊聊天，偶爾也打打電話。隔了一段時間，她要去福建出差一周，她坐飛機到了福州當地之后，因為旅游旺季酒店不好找，她就在電話里向我抱怨開了，我鞭長莫及，也幫不上她什么忙，只能在電話里多安慰她幾句。

誰知她從福建出差回來之后，打電話給我說：“咱們倆人分手吧，我在福建出差這一周里，你主動給我打過幾次電話？你知道不知道，這幾次我們在一起，因為服用避孕藥，我臉上過敏長了好多疙瘩和斑塊。你有在我出差期間關心過我嗎？問候過我嗎？我身體現在成了這個樣子，都是因為和你在一起導致的，我們分手吧，你以后不要再打我電話了。”

“咱們倆之間，能不能不要為這么一件小事鬧分手，再說了，之前我也不知道你一直在服用避孕藥，其實也可以不用服藥，我們可以順其自然……”我回應她說。

她顯然不想再聽我的解釋，直接掛了我的電話。此后幾次再聯系她時，直接被她掛斷了電話。我心里想，你也不就是一個高中學歷嗎，我好壞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大學本科畢業生，你只是在一家文化傳播公司做銷售工作，需要這么牛氣么？王紅的公司我是去過的，工作地段是比較繁華，但底子里就是一家私人老板開辦的文化傳播公司，通過各種市場營銷和推廣活動為外省的一些公司和企業做產品推廣和市場宣傳活動，這樣的文化傳播公司在BJ有很多。就這樣，當我終于把工作從昌平郊區換到海淀的時候，我和王紅的關系也就徹底的畫上了句號。

五

我終于離開了那所工作了一年的民辦高校，住進這所民辦中學給教師提供的宿舍里，我終于來到自己向往已久的繁華市中心來工作了。剛到這所中學不久，我就基本了解了學校里的基本情況，學校里的一切都是董事長說了算，這個董事長是個年近六十歲的老教師，據說她的老公是中科院的教授，目前癱瘓在家，老董事長能在市區這繁華地段租地辦民辦學校，那多少還是有些官方背景的。不過，學校食堂里的師傅告訴我，基本上整個HD區最調皮學生都聚集在這個學校，他聽說我之前在重點中學當過老師，就提前告誡我說：“王老師，這個學校里的學生可都是別的公立學校不要的孩子，被家長送到這里來讀書。你要有個心里準備。”

我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之前我來學校做試講的時候，我在上面講課，下面聽我課的竟然是一個公立學校里跳槽過來的體育老師，這一切開始我都不知道。她一個人在下面聽我講了半個小時課之后，等董事長離開了現場之后，她私下里告訴我她是學校的體育老師，讓我不用再試講了，只要我能把這個學校的學生管理好，能有辦法鎮住這些學生就算合格了。

董事長經常開會時，會給老師們不斷重復的講這樣一個故事：之前學校里有一個五十多歲返聘的老教師，有調皮的學生當著她的面，在地上吐了一口濃痰給她示威，這位女教師什么都沒有說，她掏出一張衛生紙，當著這個學生的面，蹲下身去用紙把那塊濃痰擦掉了，后來這個學生被老師的這一行為感動了，他向老師真誠的道了歉。通過這個事例，董事長就是想表達一個意思：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教不好學生的老師。當老師就是要以德服人，用自己的高尚品德去感化那些品行不端，學習積極性不高的學生。

學校里大部分老師都是公立中學的兼職老師，專職的老師只有我和一個年齡大一點的閆老師。這位閆老師是東北吉林人，長的人高馬大，身體十分壯碩，與大家相處的態度很和藹，據董事長私下里說，老閆是從吉林TH市過來的，因為他老婆違反了國家計劃生育，為了躲避單位的處罰，他和自己老婆辦理了假離婚手續，暫時來BJ避避風頭，所以就暫時流落到這所中學里教書了。

學校里經常還有一位“跑課”的老師，這里說“跑課”的意思就是他會流動著在幾個學校之間兼職上課，這個老師叫劉守財，名字起的是夠俗氣。他個子不高，人也瘦瘦的，臉上的膚色比我還要黑幾個色號。我這時剛被董事長任命為高一年級的年級組長不久，他過來帶高一兩個班級英語課，所以上完課后，他會經常來我辦公室走動走動，私下讓我給董事長建議給他多安排幾節課。

劉守財日子過得比我好，他在BJ都有老婆了。談著他的老婆，劉守財很有興致，他說他老婆之前也是他在其他學校“跑課”期間認識的，兩個人認識不久就住在了一起，劉守財說他老婆比較傻，和他住在一起之后，自己懷孕了也不知道。有一天晚上都半夜了，她催著劉守財給她去街上買燒雞吃，劉守財給她買了一個燒雞回來之后，她竟然獨自一個人把多半個燒雞都吃完了。劉守財覺得不對勁，讓她第二天去醫院檢查一下，結果是果然懷孕了。這個女老師的哥哥在其他區的教育局工作，她的哥哥后來給自己妹妹安排了一所公立學校編制內的教師崗位，但劉守財自己還只能繼續在外面“跑課”。

終于有一天，劉守財自己親手結束了他在這所學校繼續帶課的工作。那天劉守財在課堂上英語課，課堂下有幾個學生在趁機調皮搗蛋，劉守財實在忍不下去，他大聲訓斥了這幾個學生，他們幾個竟然半開玩笑似的拿起了教室后面的拖把和笤帚，劉守財下意識的順手拿起了教室前門后的一個棍子，這個舉動一下子不得了了，后面的一群學生呼起聲來群擁過來要打劉守財，劉守財逃進董事長的辦公室也無濟于事，后來還是老閆和我一起過來勸走這些飛揚跋扈的學生們，最后董事長讓劉守才從財務處結算完自己的工資，以后再也不要過來上課了。

在這所民辦中學里，讓我感到唯一的不好就是學校沒有上網的條件，全校除了機房之外，只有董事長辦公室有一臺撥號上網的電腦。每天下午，等董事長的司機開著那輛黑色的“帕薩特”小轎車，接董事長下班回家之后，我和老閆就去校長的辦公室輪流上網看新聞。開始董事長讓老閆在她下班之后到辦公室值夜班，后來學校新招來一個負責行政的白玲老師，晚上董事長開始讓白玲在她的辦公室值夜班。這個白老師我之前在董事長辦公室只見過一次，她是個中等身材，皮膚很白，瓜子臉上，但可能是內分泌失調，臉上長了幾個小疙瘩。

白玲的老家是在NMG海拉爾，她自己剛從哈爾濱工業大學國際貿易專業畢業不久，這個專業在BJ基本上沒有太多的就業機會，所以她只能委屈在學校的行政部門干一些打雜的工作。開始我和她并沒有太多的工作交集，有一次聊天時，她聽說我曾經在昌平的民辦高校當過輔導員時，流露出一臉的羨慕之意。

有一天，我在BJ工作的高中同學姚建華來學校里看我，路上我們倆剛好碰到了白玲，白玲主動和我打招呼，還對我開玩笑說：

“王老師，你什么時候能請我去附近的餐館吃飯呀？”

“好呀，改天有時間一定請你吃飯。”我對白玲笑了笑。過后，姚建華對我說：”我看你們單位那個女同事，看你的眼神跟別人不一樣，她應該對你有點那個意思。”我不相信，覺得他純粹瞎說，雖然心里這么想，但后續我也慢慢對她留了幾分神。

時間過了不久，有一天晚上，白玲在董事長下班之后，要我和她一起去董事長辦公室值夜班。之前她好幾次在我面前講說，說晚上她自己一個人值夜班很害怕，讓我有空過去陪她一起值夜班。那天下班吃過飯后，我就去了董事長辦公室陪她一起值夜班。等到半夜十一點的時候，兩個人待在一個辦公室都感到有些不自在，我說：“白玲，你其實不用這么傻著一直待在董事長辦公室，你把辦公室的電話呼叫轉移到自己手機上，這樣即使董事長晚上電話過來查崗，也耽誤不了什么事情，而且我告訴你，老閆之前就是這么干的。再說董事長辦公室這邊，距離我住的宿舍也不遠，萬一有什么事情，你再回去也很方便。”白玲遲疑了片刻，便說：

“我晚上去你那邊方便嗎？”

“這有啥不方便的，那邊只有我和老閆住，我住一個房間，老閆住另一個房間，早上你可以早點再過來了，我那房間里有兩張床，你可以睡在另外一張床的。”白玲聽了這話，沒有再說什么，便默默跟著我去了我的單身宿舍。

我的單身宿舍里確實是有兩張單人床，我自己睡在一張床上，白玲躺在另一張床上。后半夜里，我說自己睡不著，然后就擠到白玲的床上來，兩個人穿著衣服慢慢就抱在了一起。過了一會兒，我開始摸索著要脫她的衣服，她拒絕了，于是兩個人就這樣在床上互相推搡了老半天，到后來她就開始哭了，我嚇的再也不敢堅持什么，兩個人就這樣穿著衣服在一張單人床上相擁了一夜。

第二天，在單位里再碰面時，我們倆不免有些不自然。到了晚上，我又照例過去陪她一起值夜班，半夜到了十一點之后，再一起返回到我的單身宿舍。這一次，她少了太多的拒絕和反抗，在半推半就之中我們兩個人就睡在了一起。第二天早上，白玲告訴我，說第一個晚上我的強行舉動把她嚇著了，所以到后面她自己就嚇哭了。

白玲自己沒有住在學校里，她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區里和另一個女孩合租了一個房間，我和她一起去過那里，但她不讓我坐那個女孩子的床，她說那個女孩子在外面交往的都是黑人男朋友，她嫌她臟，怕感染上艾滋病什么的。就這樣，我坐在白玲的小床邊，她拉上窗簾之后，一頭鉆進了我的懷里……

一個多月之后，到了暑假里，董事長安排我去東北長春那邊招生去，董事長不僅辦了這個民辦中學，在中學邊上，她還辦了一所民辦專修學院，但生源面臨不足。之前她曾經派出過教導室那個年輕又帥氣的潘老師出去招生，這個潘老師帶著教導處另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一起出去到外地招生，潘老師其實是一個有家室的人，但他刻意隱瞞了這個，于是在異地和這個年輕漂亮的單身女老師住在了一起，兩個人壓根就沒有去給董事長招學生，而且私下里去青島和大連等旅游城市到處游逛。后來漂亮的單身女老師向潘老師“逼婚”的時候，潘老師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說他自己已經早結婚了，而且有了孩子，和她再結婚時不可能的事情了。這位女老師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兩人在一起到處旅游的合影照片快遞給了學校的董事長，這樣就“東窗事發”了，董事長收到照片后大為震怒，宣布辭退掉他們兩個人，結果潘老師還不干了，聽說還走了勞動仲裁部門要告學校里。

現在，我又被董事長安排去吉林通化出差，負責繼續招生的事情。之前董事長曾經通過一位縣長，給TH市下面的一個縣中學捐獻了五十多臺二手的臺式機電腦作為機房，現在董事長親自手寫了一封介紹信，讓我手帶著她的介紹信去找這位縣長，一起協調招收民辦大學生的事情。等我到了那所縣里，縣長已經去外地開會了，他走之前臨時安排了教育局兩位工作人員接待了我，在晚宴上兩位工作人員對我一頓熱情的勸酒之后，把喝醉的我叫車送到了縣賓館之后揚長而去。我在縣上等了幾天縣長，始終沒有等到她開會回來，我只有坐車回到BJ單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