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 堯的山
- 渭北浪子
- 14362字
- 2021-03-26 17:35:35
十一
轉眼又到了國慶節,因為兒子在老家,昭武夫妻倆坐上火車,從上海一起回老家浮山村看望孩子和父母。剛好趕上農村果園里收蘋果的季節,全家人連續五天在蘋果園收蘋果,身心疲憊之極。
在家里干活的這幾天,昭武和張美慧也看到了父母親幫他們帶孩子的辛苦。還有老家土木結構的房屋居住條件,在整個村里也算得上是簡陋的了。因為房屋本身是土木結構,加上院子里地勢低導致排水困難,幾個房子里都很潮濕,昭武的嫂子安小菲和侄子王近東回來住了幾天,身上都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痱子,癢的大家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停留。
僅僅依靠玉香和發錄在農村辛苦勞作,種莊稼所積攢下來的錢,距離他們想靠自己收入蓋上新房的愿望遙不可及。昭武就想著和哥哥昭文商量一下,一起想辦法幫父母翻修一下家里的房子,這樣他心里也能得到一點安慰,這樣想了,他就寫了一封信通過郵件發給了昭文。
哥:
近好,這次寫信是想跟你商量個事,就是給老家翻修房子的事情。
以前母親在上海的時候也老提及,說在他們的有生之年,她和父親想翻修一下老家的房子。這次回家跟母親說起明年,她和父親一起來上海照看娃娃的事,母親再次表示家里現有的土木結構的房子,下起雨來家里沒人很讓人擔心。因為家里整體地勢比較低,朝外排水也比較困難,所以家里不能離開人。同時再次談及自己和父親的心愿“現在家里有這么個房子,你們兄妹三個逢年過節還可以回來看看聚一下,將來要是連這個舊房子也沒有了的話,大家也都不會再?;貋砹恕?。之前我也一直反對父母在家里重新修蓋房子,覺得以后老人年紀大了也不會在家里長期住下去,蓋房子的投資有點浪費。但是聽了他們的這些話,我想從他們考慮問題的角度出發,做這個事情也有他們的道理??傊喊鸭依锏姆孔又匦路抟幌?,是父母兩人內心深處醞釀已久的心愿了。
而且這次回家,我自己切身的體驗到父母現在年齡都很大了,都是近六十多歲的人了,還住這么破舊而潮濕的房子,實在是感到他們過得確實有些辛苦了。已經臨近秋天了,家里還是異常潮濕,我去年給父親帶回來的一件舊棉襖放在家里的衣柜里,這次回去也發現嚴重發霉了。嫂子和東東前一段時間回家,也因為家里很潮濕,身上痱子不斷,你們的房子也漏水不斷。這次我住的房子,晚上睡覺都有水蟲爬到我脖子上來了。國慶回家到達達(關中方言,父親的弟弟稱謂)家去轉,達達也說起父母年齡大了,再繼續住這樣的房子,確實對身體不好,生活也很不方便。讓我們做兒女的都支持一下,幫父母掏點錢把房子蓋起來。琳琳(昭芳的女兒)這次回家斷奶,娃娃在家里都不喝水,估計是覺得家里的水有味道,我跟父親去鄰居黑蛋家接人家的自來水給琳琳喝,但我總覺得長期下來還是很不方便。村里好多人家里都裝了自來水,而咱家里吃的還是窖水,給他們說裝個自來水吧,也就六百塊錢,媽說等翻修好家里的房子再說吧。
其實父母的想法我們也清楚,以前他們也說過多次,是想靠自己在家里的經濟收入把房子蓋起來,不想因為蓋房子的事情而拖累兒女?,F在他們每天仍然在辛苦的勞作,就是為了多攢點錢把房子盡快蓋起來,但是家里的收入畢竟還是非常有限的,一年下來蘋果的收入才幾千塊錢。我上大學四年花了幾萬元,都是父母從我姐姐那里倒的手(關中方言,借的意思),直到零六年底才徹底還完我姐姐的賬,父親那年說自己和母親這下才算真的一身輕,沒有債務了。我自己從畢業以來除了逢年過節給過家里幾次零花錢,總共也沒多少,家里每年靠賣蘋果也攢不下幾個錢來。而且這次回家媽也說起水榮家(鉤子娃)前幾年蓋的房子才花了六萬多,而今年水司家(黑蛋)蓋了同樣的房子一共下來花了十一萬多,工價和材料都漲得很厲害。所以我覺得房子的事要趁早商量決定下來,蓋的話晚蓋不如早蓋,而且父母年齡也很大了,要是以后再翻修房子的話他們將更加吃力。所以就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們自己各湊上幾萬塊錢,把父母蓋房子缺的錢補上,盡快把房子蓋起來。這樣父母辛苦的過了一輩子,也可以再多住上幾天新房子,等他們年齡大了,再搬出來和我們一起住,這樣也了卻了父母心頭長期以來一樁心愿。
蓋房子的事就先發郵件跟你大概說一下,具體的問題我們可以通過電話再商量。希望這個事情你能夠認真的考慮一下,我也很盼望父母能夠早日擺脫家里的辛苦勞作,盡快過上幸福而安逸的生活,這樣做兒女的也會感到欣慰。
順祝:工作順利,生活開心!
弟:昭武
到了年底,昭武主動辭職,去了一家做電商行業解決方案的公司做銷售總監,這一年也是國內電商行業最熱鬧、競爭最激烈的開始。電商廣告充斥在城市的地鐵和電視臺各個頻道中。電商圖書行業的老大當當網,年底就到美國紐交所敲鐘上市了。昭武入職到新公司之后,自己部門的銷售業績翻倍增長,在兒子王遠東剛滿兩歲的時候,他買進了人生第一輛十幾萬元的小轎車。
這一年,張美慧在上海工作已經到第九個年頭了,她持有的SH市引進人才居住證已經滿七年,剛剛又考過了會計中級職稱,按照上海最新的落戶政策,她終于可以把自己和兒子的戶口遷移到上海了。
三月底,昭武要把兒子之前落在河北廊坊的戶口遷移到上海,他專門去了一趟BJ。在久違的永定門長途汽車站,他坐上發往河北固南縣的公交車,車子經過DX區黃村鎮的時候,昭武隔著車窗看著窗外的“黃村一中”,那里正是他大學剛畢業時,最夢寐以求想要工作的單位。
車子到了縣城之后,昭武去派出所辦完兒子申請戶口遷移的證明材料,又專程去了原來的工作單位,看門的老大爺在他報上自己姓名之后,表示依然認識他。昭武對著墻上斑駁的教師花名冊端詳了半天,已經沒有幾個他還能認識的老師了,后來他又去了學校辦公室鄭主任那里,鄭主任依舊是和藹可親,就像九年前,他剛大學畢業進學校報道時一樣??h城里的街道依舊很破敗,但房地產市場卻很興旺。因為這兒距離BJ近,房價一平米單價已經將近兩萬元了,但周邊環境依舊是臟亂不堪,他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多待。晚上八點半,昭武已經坐高鐵回到了上海。
回到上海,昭武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城市里華燈初上,下班的女孩子們修長的腿上套著各色的長筒絲襪,出沒在城市繁華地段的各個角落,不知不覺他來到這座城已經六年了。六年前,他來到這座城市,當初只是想出來隨便走走。誰曾想就在這座城市停留了下來。在這六年里,他走遍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也見證了這座城市每一天的點滳變化。他在這座城市安了家,結了婚,有了孩子。在這六年里,他也曾郁悶過,也曾失意過,經歷過不少的艱難與挫折。當然,他也有過成功的喜悅與快樂。之前,他覺得自己也許并沒有融入這座城市,可是經歷了幾天短短的出差,讓他很快懷念起這座城市的干凈、整潔、有序和繁華。
六月下旬,昭武終于等來張美慧和兒子的落戶通知,他開始著手為他們辦理戶口遷移手續。而在此刻,就在一千多公里之外老家浮山村里,獨居在家的發錄,正在夏收的麥田里揮汗如雨,面對著七畝多的麥子等待收割,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要去干完所有的夏收農活。
暑假里,姐姐昭芳一家三口,乘飛機深夜從省城西京抵達上海,半夜十二點昭武開車到機場接機。家里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客廳里兩個孩子追逐的笑聲,漂浮在這間九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久久的回蕩著。接下來的幾天里,昭武帶著姐姐一家人和母親,一起自駕出游。他們從上海到南京,又輾轉到AH黃山旅游。在南京,一家人逛了中山陵和總統府,還有秦淮河和夫子廟。車子開到黃山后,一家人從黃山腳下開始爬山,一直到達光明頂,沿途中有不少爬山的游客,紛紛給頭發花白,滿臉淌著汗水的玉香豎起大拇指點贊,此刻,爬上山頂的玉香后背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這一年里,中央開始建立覆蓋城鄉居民的基本醫療衛生制度,浮山村的農村合作醫療政策在這一年也開始落實,農民的住院報銷事務終于落到了實處,農民也可以像城里的工人一樣看病花錢之后,國家還可以給承擔和報銷一部分,這個惠農的好政策切實的緩解了廣大農村農民看病難、看不起病的困境。
春節回家過年期間,因為昭文一家子今年要回安小菲的老家陜北去過年,玉香聽到這個消息感覺挺意外,心里就有些不高興,在她的傳統觀念里,兒子過年就應該留在自己家里過年,但有些話她心里想著又說不出口。除夕夜里,全家就剩下昭武和張美慧,以及兒子王遠東,還有發錄和玉香五個人一起守歲過年。
大年初一早上起來,玉香因為有些想大兒子昭文了,開始邊做飯邊發牢騷,后來看見昭武出來了,情緒又稍微緩和過來了。吃下午飯時,兒子王遠東剛好睡著了,一家人的團圓飯吃的還是很高興。昭武打開了姐姐昭芳去年帶的一瓶十年陳釀紅酒,和張美慧一起給父母敬酒,兩個人也給父母親說了些掏心窩子感謝和祝福的話,飯桌上的玉香情緒有點激動的落淚了,發錄也很高興,和他們倆一起討論了老家準備翻修蓋新房子的事情,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
初二的下午,昭武開著昭文留在家里的車子,代表全家人去給親戚家拜年,半夜里兒子王遠東又突然發燒,到天亮后燒退了。初三一早,發錄帶著孫子到村衛生所王虎城那兒打了點滴,第二天一大早,凌晨六點鐘,昭武叫醒兒子王遠東,上午早早帶他到村衛生所打完點滴,十點鐘昭武開車從家里出發,車上拉著張美慧和兒子,還有母親玉香也陪同一起過去,因為兒子晚上睡覺時,不認他們夫妻倆。
車子在路上開了將近三個多小時,到張美慧家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這也是昭武第一次開車上高速,一路上他全神貫注,渾身緊張直冒汗。到了初六下午,昭文一家三口從陜北回來,隨后開車捎上昭武和張美慧到市里,因為之前沒有買到返程的臥鋪票,兩個人又坐了十四個小時的硬座。春運期間火車上的人比較多,兩個人一路上粒米未進,感覺很累;回到上海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十二點了。
十二
七月份的上海,昭武在火車站迎接來了父母親,還有兒子王遠東,發錄在兒子的新家住了十幾天之后,又要回到浮山村,一方面家里種的莊稼地他放心不下,另一方面兒子昭武在上海的工作剛起步,經濟壓力也不小,他再來上海大家一起生活的話,會加重兒子的生活負擔。昭武到火車站送別父親。想到父親這么大年紀了,還要一個人繼續在老家干農活,獨自面對那些無奈又孤單的日子,他想起來心里就有些難受。
這一年,兒子已經滿兩歲了,昭武想送兒子入幼托班,但小區附近公立的幼托班名額有限,他決定讓兒子到私立的幼兒園托班鍛煉一年。去給兒子做入托體檢時,匆匆忙忙的在醫院門口臨時剛停好車,就被巡查的交警貼了罰單。
去送兒子去幼托班的第一天,開始孩子不知道他們會離開,所以就沒哭,盡管當時周圍好多小朋友都哭了。后來昭武不放心,走進教室告訴兒子他們要走了,孩子開始嚎啕大哭,哭著抱住他不讓離開,玉香也舍不得她一手帶大的孫子,難過的不愿離開。沒有辦法,只能狠下心來把兒子交給老師,后來兩個人在后窗偷偷看著王遠東情緒稍微緩和了,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玉香在車里與兒子一路無話,昭武明白母親心里的情緒,那是對朝夕相處的孫子的不舍和擔心,但小孩子總是會一天天的慢慢長大。就像當年昭武自己離開家去東林鄉讀初中時,第一個晚上,昭武離開父母睡在姑姑家,半夜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因為第一次離開家想母親,淚水打濕了他的枕頭,當時他還在心底暗自想:以后初中畢業了他就考個初中專,一輩子一直待在母親身邊,找的工作也要離家近一點。
時間很快就到了十二月,玉香執意要帶孫子回老家去,因為馬上快要過春節了。昭武和張美慧怎么勸也勸不下她,張美慧要陪著婆婆玉香一起把兒子送回浮山村,昭武只能開車送她們三人去火車站。
臨近春節過年,昭武決定這一次和張美慧自駕回陜西老家過年,下班后他開車去地鐵站接了張美慧,兩個人在家里收拾完回家的行李,沿途半路上再接上三個拼車回家的老鄉。上海的雨夜里燈火闌珊,他們艱難的行進在繞城高速的車流中,臨近年關,高速上返鄉過年的車流擁擠不堪,一路上接連碰到四五起追尾事故,每起事故至少有四五輛車子被撞壞堵在路邊,而每一起追尾事故至少造成堵車半小時以上,包括去加油站加個油也要排隊半小時。
三百多公里的高速走的是“步步驚心”,車子到南京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下了高速之后幾個人就近找了家旅館休息了幾個小時。第二天一早六點半繼續上告訴回家。車子駛離滬寧高速后,車流少了許多,一路疾行,一直開到黃昏時刻,到達河南SMX與陜西交接的高速路段,霧色彌漫,高速路上能見度降低,車子只能開的慢一點了。晚上九點多,夫妻倆終于到達市里哥哥家,在哥哥家中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兩人終于回到了魂牽夢縈的家中。
二零一二年十月份,中國的作家莫言獲得了年度諾貝爾文學獎,他是國內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籍作家。在發表獲獎感言時,莫言說到:“我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因為講故事我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我獲獎后發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這些故事,讓我堅信真理和正義的存在。今后的歲月里,我將繼續講我的故事!”
過年前,昭武通過網絡,終于和失聯許久的好朋友李博聯系上了,那幾天他心情不錯。去年春節回家期間,他原本打算去李博家看他,結果打李博手機時一直提醒無法接通,無奈只好作罷。春節過后回到上海,他一直想著如何可以聯系到李博,后來通過網絡他搜索到李博單位的電話,再打電話找到他辦公室的同事,最后才知道去年八月份,李博已經公派去國外讀研究生了,昭武從他的同事那里拿到他的QQ號碼,通過網絡,兩個人終于在相隔千山萬水之后再次聯系上了。
昭武和李博從認識到成為好朋友,已經過去十九年了。剛進入高中讀書時,他們倆經常會在晚自習時,翻過學校操場后的一段矮墻,跑進當地農民的蘋果園,在夜色的掩護下,摘一堆沒有成熟的青蘋果,然后蹲在樹叢后的墻底下,啃掉蘋果皮(原因是怕蘋果被打過農藥),吃完蘋果后再一起去學校水灶旁的水龍頭下,各自喝下一肚子涼水,昭武對李博說:“萬一這蘋果上有農藥了,咱們多喝點涼水下去,就可以稀釋一些藥性,而不至于中毒太深丟命了?!?
這三年期間,兩個人經常在課間和午飯休息的時候,拿起李博的一副乒乓球拍打乒乓球。下課鈴聲剛敲響,兩人立刻沖出教室,去搶占乒乓球臺,因為球臺僧多粥少,去的晚了就沒有了。兩個球拍中有一個球拍手柄有點壞了,而且海綿墊彈性也不好,兩人經常為彼此的球技水平高下而爭執著不停。
一九九九年七月中旬,昭武第二次高考補習結束,他在學校填完高考志愿書后,從縣城回到浮山村家里。進了家門,發現自己房間的蚊帳里躺著一個人,走近一看是李博,李博大學里暑假剛放假,就從BJ回到陜西家里,他來到昭武家里看望他,結果碰到昭武的父母此刻卻在家附近的蘋果園里打農藥。
大熱的夏天,李博換下昭武的母親玉香,幫忙搖噴灑農藥的高壓噴霧器打農藥,干完活回來之后,李博躺在昭武房間炕上的蚊帳里休息睡著了。昭武看到眼前這一幕很是激動,他在內心里很感激李博為他所做的這一切。
二零零五年,昭武在BJ做大學輔導員時,暑假里還回來找李博相聚過。當時兩個人還一度商量著,萬一昭武要結束北漂的生活,也可以回陜西來工作,但是變化總是快于計劃,第二年昭武去了上海工作。
二零零八年BJ奧運會開幕之前,李博的女兒出生了,那幾年里,李博幾乎成了昭武往返上海與省城西京的兼職訂票員,好多次,都是昭武托李博找他們單位合作的關系戶,幫自己訂全家返回上海的火車票。平常的節假日和春節時,兩個人都會互相電話問候,因為工作和生活的距離相隔較遠,兩人很少再有機會見面,但彼此在心底都時刻相互掛念著對方。
那年春節期間,昭武自駕車從上?;毓枢l浮山村過年,本來在電話里和李博約好春節去他家看他,結果從回來經過的省城環城高速上,錯過了下高速的閘道口,這次事先約好的見面就此失之交臂。
等到第二年春節,他再想去看望李博的時候,手機卻再也聯系不上他。現在,他終于知道李博半年前就去國外讀書了,他上網進了李博的QQ空間之后,才知道他這幾年事業上一直很努力,通過雅思考試之后,就由單位公派去法國航空航天大學讀研究生了。再次和好朋友聯系上,昭武內心百感交集,太多的感慨一時無法用言語表達,他為好朋友的持續進步和優秀而高興,也為自己能擁有這樣的好朋友而驕傲和自豪。
元旦放假后,昭武終于下定決心,和張美慧一起去倆人向往已久的海南三亞旅游一次。假期的第一天晚上,兩個人就從上海出發到達三亞。此時上海氣候早已變冷,出了三亞鳳凰機場,晚風徐徐,吹在他們剛在機場衛生間換好夏裝的身上很是愜意,過來接機的師傅開車把他們送到靠近三亞灣的酒店。
第二天,兩個人去亞龍灣玩了潛水和水上摩托艇項目。第三天,又坐船去蜈支洲島看了碧綠的海水和白色的沙灘。第四天一大早起來,兩人到酒店附近的三亞灣邊看了日出,下午又到天涯海角風景區,看完了“天涯”和“海角”兩塊大石頭之后,晚上坐飛機到達上海,來回三天的偷閑之旅,終于滿足了他們年初制定的旅游出行計劃和愿望。
臨近春節過年前,昭武去BJ出差,他提前電話聯系了之前在BJ出版社做編輯時認識的一位同事,這個同事現在到通州自己開了一家圖書出版公司。
到了BJ之后,他住在酒店里,第二天一大早出門時,昭武看到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京城里到處一片銀裝束裹,想起八年前,他也曾經來過通州,當時他是去另一所民辦大學參加輔導員面試。又一次到通州,則是自己當時坐了地鐵八通線到通州北苑后,去那附近的一所民辦中學面試中學老師的崗位。時光如梭,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現在的BJ開通了很多新的地鐵線路,但八通線依然如此,想起曾經那些悲傷和灰暗的日子早已逝去,此刻坐在八通線地鐵上,昭武心底依然莫名的掀起一種惆悵。
十三
回到上海,生活依然如舊,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一天早上,昭武出去見客戶,看到有電視臺記者正在大街上,隨機采訪有關個人夢想的節目??吹竭@一切,他不由得捫心自問,那自己的個人夢想又是什么呢?
小時候,他的夢想是長大后當個明星歌唱家。小學讀書的時候,有一天,他和哥哥,還有母親一起在田地里摘熟了的綠豆莢,哥哥即興讓他唱一首音調很高的歌,他奮力一吼,終于把那首歌的音調成功唱了上去,哥哥說他將來可以當個明星歌唱家,他當時心里很高興,感覺自己真的將來有一天,就會變成一位明星歌唱家。從此,在農村的田野里沒人的時候,他一個人割草的時候唱歌,一個人放羊的時候唱歌,他自己唱了很多的流行音樂和通俗歌曲。唱歌的時候,他的腦海里也在不斷的想象和憧憬著,小學讀書時,他一直在學校的合唱隊做領唱。
上中學的時候,他喜歡看作文書和文學期刊,也喜歡寫作文,喜歡參加文學期刊組織的各種征文比賽,經常四處投稿,也經常幻想著自己的稿件會被雜志社錄用,那樣自己就有機會去參加,全國范圍的文學夏令營和筆會。事實上稿子投出去之后大部分都是泥牛沉海,杳無音訊。雖說后來在大學里,他也有幾篇“豆腐塊”在學校的報紙和雜志社發表了。
高中畢業那年,他沒有考上大學時,又夢想當一名軍人,可以馳騁沙場殺敵報國,也可以當個部隊文藝兵,寫寫稿子唱唱歌,但后來想到自己還是個高度近視,想當兵的愿望肯定是白日做夢,又不得不乖乖的踏上高考補習的艱難道路。
上大學時,昭武的夢想是在大學校門口,開個小飯館或者歌舞廳。當時讀書時,他看到校門口小飯館雖然環境和衛生狀況不好,但生意卻相當紅火,他心里想這個肯定比以后當老師賺錢多。而想開歌舞廳的動機,是大學期間他一直喜歡跳舞,也想著畢業后自己可以在校門口開舞廳,一來可以給大學里那些師弟師妹們開辦一個可以自由跳舞的地方;二來自己也可以賺到錢。
臨近大學畢業時,他的夢想又變得很現實。他要和其他同班同學一樣,找個體制內的單位,或者在公立學校吃上“財政飯”,最好是可以留校當大學輔導員。但最終,他還是去高中當了老師。后來他又去民辦大學當了大學輔導員,工作一年后,又覺得做輔導員工作荒廢青春而沒有前途,他又去了圖書出版社做編輯,到現在,自己卻在做著軟件銷售的工作。
有時候,他自己也在想,雖然現在從事的工作不是他自己最喜歡的、最想做的工作,但這份工作卻能為他自己的生活,帶來足夠的收入,幫助他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并生存下去。是的,世俗的成功標準,以及生活上最基本的物質需求,又永遠左右著每一個人的選擇。
現在,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早日還完房貸,從此恢復財務自由和人身自由。這樣他可以有時間,去這個世界上到處走一走,可以靜下心來寫寫自己的心情和生活感受,可以有能力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親人和朋友,可以嘗試著去做一個幸福的人,在文字里找回真實的自己。
端午節單位放假,昭武在家很無聊。深夜里,他一個人在客廳看新上映的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劇情開始是接待大學新生的橋段,他覺得這段情節在電影里表演有些太過于夸張,再看看女主角鄭微的長相,他就開始有些不能認同導演的審美傾向了,難道這就是電影宣傳海報里的“玉面小飛龍”么?接著,他快要沒有了看下去的欲望。
等看到電影女主角鄭微上臺唱《紅日》的那一幕,那一刻,昭武終于找到了一個入口,他好像也回到了自己逝去的大學時光里,如同身臨其境一般,不由自主的隨著劇情回憶起自己的大學時代。
他也終于慢慢的認同了劇中那個活波無邪,敢恨敢愛的“玉面小飛龍”。劇中黎維娟的落榜男友來看她,她驚恐地說:
“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好了你沒考上就分手嗎?”
是怕同學看見復讀時落魄的自己吧。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跨過高考那道門檻,真的就是咫尺天涯的距離了。再溫暖的手,也無法挽留彼此各奔東西的命運改變,階層就那樣橫亙在愛情之間。
昭武想起了自己殘缺不全的大學生活,沒有電影中特定鏡頭里的散伙飯,陪伴他們的是那段難忘的“非典”光陰;臨近畢業季同學們一起求職的昨天,早已離自己遠去。其實現實生活遠比電影更加殘酷無情,有著更多的失望甚至絕望,有著更加濃重的黑色幽默。曾經的愛情、夢想、信仰可能會被擊得粉碎。
七月的浮山村周邊村道上,耳畔的布谷鳥叫聲聲響起。此刻,昭武仍然頭頂烈日,四處奔波工作忙碌著,他想念在老家的兒子,也牽掛父親的身體。
國慶節單位放假,昭武提前兩天請假回老家,在家里,他和父親掰了近四畝地的玉米棒子,然后一起用架子車運到家門前的空地上晾曬。因為害怕返程的火車票很難買到,他提前兩天啟程返回,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他就從哥哥昭文那里得知,父親身體狀況突然不好了,已經在當天下午住進了市中心醫院,由哥哥和嫂子兩人輪流照看,聽到這個消息他非常擔心,內心不斷的祈禱,希望在農村勞累了一輩子的老父親,身體能夠盡快康復過來,以后有機會來上海居住,也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春節回到家里,昭武終于見到了大病初愈后的父親,父親在國慶節之后突然腦中風住院,經過兩個星期的對癥治療后,他終于康復出院了,出院時醫生一再叮囑,以后每天都要服降壓藥來穩定病情。
臘月三十那天,昭武開上哥哥的車子,帶上年邁的父母去鎮上的公共浴池洗了個澡,全家人一起干干凈凈過了年。正月初四,他去了兩百多公里之外的老丈人家拜年。在老丈人家,昭武想坐火車去省城,見他久未謀面的老朋友李博。春節的寒冬里,凌晨六點多,路上打不到任何出租車,年邁的老丈人開著自己的電動車,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把他送到附近的火車站。回上海時,因為父母親打算在老家翻修房子蓋新房,所以不能再來上海幫他們照顧小孩,只能讓老丈人和丈母娘和他們一起過來,給他們幫忙照看孩子。
在上海,兒子每天晚上要跟他們夫妻倆一起睡覺。每天早上起來,因為老丈人和丈母娘年齡大了,送孩子上幼兒園他們不放心,所以昭武先要開車送兒子到幼兒園,出門之前急匆匆的幫孩子穿好衣服,督促孩子快速的洗臉刷牙、喝奶吃飯,等把兒子送到幼兒園之后,夫妻倆再匆匆忙忙的驅車,趕到地鐵站的停車場停好車,從地鐵站換乘地鐵上班,每天路上單程最少要花費一個多小時,下班后回到郊區家里,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星期六的下午,昭武正在樓下和兒子洗車時,突然一彎腰時腰部刺痛,整個人身體一點也不能動了,兒子看到他突然痛的跪在地上,嚇的邊哭邊跑回到樓上家里,叫外爺趕緊下來看他到底怎么了。老丈人下來把他慢慢架上樓,勉強躺在床上,整個一晚上他痛的徹夜未眠。第二天堅持到醫院做了CT檢查,醫生確診是腰椎間盤突出。一開始他還不相信這個檢查結果,因為在他潛意識里,自己的身體仍然體壯如牛。歲月不饒人,三十五歲的昭武就這樣,在床上平躺了一星期之后,身體才逐漸恢復,終于可以正常上班了。
清明節放假期間,昭武帶了老丈人和丈母娘,還有兒子及張美慧,全家人一起去BJ旅游了幾天,兒子的五歲生日也是在BJ過的。從BJ旅游回來后不久,張美慧也突然感到非常腰痛,去醫藥檢查后是腰椎間盤膨出,雖然從病情嚴重程度上來說要比他稍微強一點,但也是需要請假,在床上靜躺了一周恢復之后,才可以繼續去單位上班。
此時在浮山村,發錄和玉香兩口子早已經把家里的老房子徹底的拆完了,他們請了很多匠人過來蓋新房。在淅淅瀝瀝的春雨里,房子也是時斷時續的蓋著,老兩口拖著年邁又羸弱的身體,晚上睡覺也是依靠著鄰居家的一面土墻,搭建了一個臨時的棚子,棚子外面蓋著塑料紙避雨,棚子里是用木板臨時鋪就的一張床,發錄和玉香晚上就將就著睡在上面。這一年里,侄子王近東也要參加高考了,姐姐昭芳既要上班,又要一個人帶著娃,大家日子都過的不容易。
暑假里,兒子王遠東幼兒園中班已經畢業,開學后再剩一年時間就要上小學了,昭武看看小區周邊的教育資源,確實沒有什么好的學??梢越o孩子讀書,他對張美慧說:“咱們背井離鄉來上海發展,也是為了孩子以后的教育條件和環境能更好一點,現在住在郊區,小區周邊的條件,根本沒有辦法和老家省城里的教育資源對比,如果孩子在上海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咱們還不如回西京市去發展?,F在住在郊區,這樣的環境孩子能去哪里上學呢?要不咱們到市區買個小的學區房,來給孩子掛掛戶口,市區里的教育資源畢竟能好一些?!睆埫阑巯胂氪_實有道理,她表示同意。
夫妻倆連續幾個周末的休息日,開著車子和房產中介到處看房。面積大了他們也買不起,地段過于偏僻的他們也不想要。躊躇再三,也結合了兩人手頭比較有限的資金和預算,經過再三的對比和商量之后,昭武和張美慧相中了一套小房子。他們拿出手頭積蓄的二十四萬元,又向昭武的姐姐昭芳借了二十萬,最后通過銀行按揭貸款一百多萬,在市區買了一套不到四十平米的學區房,這套小房子只能用來掛戶口,為方便兒子上小學讀書用。
十四
一天下班后,昭武和老婆剛回家,就聽老丈人說兒子的手掌和腿,以及胳膊上幾個部位紅腫的很嚴重。兩個人無心吃飯,盡管都上了一天班,勉強的喝了幾口稀飯,趁著夜色開車帶兒子,去二十公里外的兒童醫院掛號看病。
夜路上天空下著雨,能見度也不是很好,等車子開到醫院已經到晚上十點了,接著排隊掛號、驗血,夜間急診什么科室都沒有,除了內科。值班醫生自己也看不明白,只是簡單的說要不掛吊瓶來消炎吧,雖然昭武一點也不情愿掛吊瓶,但張美慧很擔心兒子的身體,又再次過去問醫生,醫生依然堅持讓掛吊瓶,還說讓他們明天再去掛外科看看。
最后還莫名其妙的將治療感冒的藥開了二百多塊,考慮到兒子身體疾病怕被耽擱了,昭武隱忍了,給兒子掛了兩瓶消炎的藥水,掛完吊瓶已經半夜十二點了,兩個人再驅車回到家里,家中兩位老人也沒有睡著。
一大早六點鐘,鬧鈴響了,昭武困得實在起不來,盡管在前一晚上,他還和張美慧約定早上五點半起床。到了六點半,兩個人艱難的從床上爬起,簡單的吃了早點趕緊出發,此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又遇到上班高峰期天又下雨。
到了醫院繼續排隊掛號。前一個晚上那個急診醫生建議他們掛外科,外科醫生又讓他們改掛皮膚科,兩個人帶著孩子等了近一個多小時候診,前面就診的一位小朋友,醫生診斷后要求他繼續掛三天吊瓶。馬上就要輪到兒子王遠東了,站在一旁的昭武和張美慧兩口子,聽到醫生要求前面一個患者繼續掛三天吊瓶,心里有點頭大。因為倆人都要正常上班,而且昭武的單位領導,已經提前安排他一天后去外地出差,要乘飛機到廣州和深圳工作幾天。
輪到給兒子診斷了,醫生看了之后說,孩子只是被蚊蟲叮咬后過敏體質反應,開了八十多元的藥完事了,聽到這個結果,兩口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開車出醫院后,昭武看著燦爛又悶熱的陽光,心里分外高興和開心。
昨天晚上,兒子的身體癥狀未查明原因的時候,他心里分外的緊張和難過,一直持續到早上。沒有了自己父母在身邊,只有他和張美慧一起在不斷的鼓勵孩子。雖然說他們倆已經三十過半,但此刻身在異鄉他地,遠離了父母的關心和呵護,孤單無助時,昭武想起了從前父母就是他們遮風避雨的港灣,而現在,自己卻要一天天學著長大,為人父母之后,就要開始學會承擔起肩上所有的壓力與責任。
去華南出差的三天時間里,廣州是昭武第一次過去,城市街道上來往的女性身材都很好,皮膚也白,這座城市的名片除了久負盛名的《南方周末報》,還有那個他在電視史上曾多次看到的,美輪美奐的“小蠻腰”廣州電視塔;深圳也算是他時隔八年之后再次前往,和八年前的印象一樣,城市依然繁華,粵語很好聽,粵菜也很精致,改革總設計師的畫像依然在那個位置上屹立著,總有人和他之前一樣,上前去與偉人畫像合影,這個國家在總設計師離開多年之后,變化了很多,人們的生活都在一天天的慢慢變的更好。
暑假,昭武回了一趟老家,他是專門回去參加大學同學畢業十二年的同學聚會的。到了渭陰市,他和聚會的同學們站在昔日的大學門口,看著畢業十二年后母校的蕭條與荒蕪,他拼命地昂起頭,不讓淚水奪眶而出。是的,青春就這樣過去了,一切都再也回不來了。
九月份開學前,昭武一家從郊區自己的房子里搬家到市區居住。新學期開始了,兒子要在市區里的幼兒園上大班了。自從背負了新的房貸,昭武之前想換新車的念頭也沒有了,之前相對安逸的生活節奏也被打破了,節假日里,本來計劃帶家人出去旅行的想法也打消了。張美慧那邊本來想要添置新衣服的計劃也沒有了,兩口子整天都在想著節衣縮食還房貸。
每天到單位上班的時候,昭武在老板的面前,感覺自己都有些誠惶誠恐了,他會小心謹慎的察言觀色,努力撲捉老板每一個看似隨意的眼神。每個月末,兩個人都要把辛苦賺來的錢付給銀行。生活中,他們還要時刻惦記著每月固定時間里,紛至沓來的水電煤氣賬單和信用卡賬單里,在匆忙的節奏中渾渾噩噩的,度過每一天瑣碎又平凡的日子。
十二月底,昭武在市區買的小房子鑰匙拿到了,接著他又花錢添置了電視機、空調和洗衣機等家電。兒子已經順利插班到市內的一所幼兒園上學了。
一天早上,上班前昭武吃飯時,他感覺家里新做的油潑辣子有些辣,還需要調點鹽,丈母娘隨手遞給他一個調料盒,他看也沒看就放了兩勺進去拌勻,用拌勻的辣子再夾饃吃的時候,依然很辣,他也沒細想。
晚上回來,他端起碗吃丈母娘油潑的干面,雖然吃的挺香,但吃了半碗之后,還是覺得缺鹽,就自己進了廚房,丈母娘遞給他放鹽的調料盒,他一看調料盒里鹽的顆粒挺長,便說:“嬸,這個是味精吧?”丈母娘說是鹽,還說下午兒子也說是味精,她自己下午炒菜時一直放鹽,但菜卻一直都沒有鹽的味道。
昭武讓丈母娘把放鹽的鹽袋子拿給他看,鹽袋子拿出來之后,他發現那是一袋打開的味精。原來老人因為年齡大了,她竟然把味精袋里的味精當做鹽放進了鹽盒子。剩下的飯他不想吃了,后來索性把晚上丈母娘做的兩盤菜,以及一小碗新做的油潑辣子全倒進馬桶里沖走了,畢竟味精吃多了,對老人和小孩的身體健康都有害。
之前,在八月份的時候,老丈人在家里的煤氣灶上燒開水,期間閑著沒事,老丈人在客廳看電視,結果電視看了一會兒,他竟然忘記關煤氣灶。煤氣灶上的火把鋼精鍋里的水燒干了,廚房里已經冒出濃煙來,客廳里一股燒焦的氣味。丈母娘這時才發現,煤氣灶上的火還在繼續燒著,高溫已經把整個灶頭的玻璃鋼臺面爆裂了。如果火繼續燒下去,出現電路起火或者煤氣管道爆炸,那后果簡直不敢想象。
經過這兩件事之后,昭武才明白老丈人和丈母娘確實年紀都大了,他們經常會忘記手頭的事情,但又有什么辦法呢,誰讓他們夫妻倆在上海的生活,還離不開家里老人的照料和幫襯呢。年初,因為自己家里蓋房,自己父母脫不開身來上海,無奈之下,才讓年邁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兩個老人在正月初六就跟隨他們一起來上海。老人幫他們做飯,幫他們接幼兒園的兒子回家。
最開始夫妻倆對兩位老人的身體健康狀況,以及應急反應能力還比較擔心,后來也沒有發生什么其他事情,所以后來的一系列事情,還是被他們夫妻倆大意了,以為老人們可以幫忙承載更多。兩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在這里幫他們做飯照看孩子,收拾家務。每天接孩子從幼兒園回家,變著花樣給孩子做飯,這些都很辛苦。
年底搬家之前,昭武有點感冒咳嗽,他一直覺得不是什么大事,吃了幾天自己買的感冒藥沒用,再到后來,體溫竟然高燒三十九度五還一直不退,接著出現頭暈、惡心,渾身發冷汗,而且已經達到夜不能寐的地步了。他抽空去醫院抽血拍片,醫生告訴他是感冒拖成了肺炎。需要先掛三天吊瓶,每次四瓶。
第一天打完點滴,已近半夜十二點,昭武回家躺下后,吊瓶里掛的藥物持續刺激腸胃的不良反應開始了:他渾身冷汗,惡心又吐不出什么東西,接著是頻繁的腹瀉,心慌且有點幻覺,他想可能是不是藥物反應了。一夜身體難受不說,早上起來他還要繼續搬家。從上午七點多開始,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搬家才結束。他忙了一天,竟然忘記去醫院打點滴了。
深夜十一點,昭武打出租車去醫院掛第二次吊瓶,到了醫院,醫生很生氣的說:
“讓你中午來,你竟然拖到半夜?”
“沒有辦法,一天都在忙著搬家,所以耽誤了?!彼忉屨f。
醫生很意外,繼續批評他說“你都肺炎了,還不在家臥床休息,怎么還要搬家?”昭武心里有苦,但他也不好向醫生傾訴這夾在其中的各種原委。
因為藥物沒接上前一天的,還是同樣的高燒體溫,又繼續是藥物反應,一樣的痛苦又重復一夜。昭武心里什么也不想吃,被藥物刺激的腸胃,已經不能再接受任何食物,包括水果在內。到了第三天中午,昭武繼續去醫院準時掛吊瓶,正常時間里,醫院輸液室人員爆滿。他只能繼續承受著痛苦的藥物反應??
生病的日子,昭武走在大街上看著周圍健康的人群,他不由得心生羨慕:要是自已現在的身體也像他們一樣健康著,那該有多好啊。就連在餐桌上,他看著兒子狼吞虎咽吃飯的樣子也很羨慕。這時,他也想起上初中時,自己讀過美國作家海倫·凱勒寫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里那句話:“人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能想到健康的快樂”。
此時候,就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老家浮山村那邊,玉香聽說兒子在上海生病了,趕緊打電話過來說元旦前,不用他陪老丈人和丈母娘親自送兒子回來,他父親會提前一天出發,到市里他哥哥家來,到時候他去火車站接孫子回家。哥哥也打過來電話讓他不用操心,說侄子王近東大學里已經放寒假了,他在家也沒事,可以到火車站站臺上接王遠東。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勸他不要抱病回去,他們在路上能照顧好孩子。
原來提及兒子回家,還一團愁云的他,此刻在心里深刻的感受著家人在親情上的溫暖。之前,他還一直發怵于自己身體在目前的狀況下,老婆單位年底假也不好請,兒子該如何送回老家。還有更貼心的一幕是,兒子主動對他說:“爸爸,你不要帶病乘火車送我回家,火車會晃得你頭暈腦脹,我已經允許爺爺或伯伯到車站上接站了?!?
春節前,等他們兩口子從上海出發,回到家過年的時候,家里一切都收拾好了。這一年里,發錄和玉香兩人在農村辛苦操勞蓋房子,昭武和張美慧提前回來,大家一起搞完新房子的衛生和保潔工作,干完這些家務活之后,兩個人的手都凍開裂了,指紋也磨的快沒有了,雖然很辛苦,但兩個人的內心還是很快樂的。兄弟姐妹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共同舉杯,過了一個傳統又難忘的年。
春節之后,發錄和玉香老兩口一起又回到上海,繼續幫昭武帶小孩了。到了六月底,兒子幼兒園也畢業了。當昭武站在兒子幼兒園畢業典禮的現場,聽著那些畢業的歌謠,在現場孩子們稚嫩的嗓音里童聲四起的時候,他站在舞臺下,和其他家長們一樣激動,淚水從他的眼睛里肆無怠忌的涌了出來。此刻,他只剩下機械的按動著相機的按鈕,來刻意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他也不清楚,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感動過了?偏偏在這里,偏偏就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上,被這些純樸且稚真的聲音真正的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