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掌 震撼，完美的答案

趙建洋閉著雙眸，昏昏欲睡。白色的胡須和嶙峋的皺紋，頗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劉紀淵翻看著一卷竹簡，目光卻落在劉詩峣身上。

耿忠趴在竹簡上，筆走龍蛇。劉詩峣跪坐在旁邊，玉手捏著一塊墨石，輕輕研墨。

真像是一對夫妻啊。

“耿公子，喝一點吧。”張氏把陶瓷茶杯放在耿忠面前，揉了揉劉詩峣的腦袋，滿臉笑容。

耿忠作揖道：“多謝岳母賞茶。”

“呵呵呵……”張氏點了點頭，靜靜看著耿忠，怎么看怎么滿意。

一刻鐘過去了。

趙建洋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負著手問道：“耿公子，寫的如何了？”

耿忠頭也不抬，答道：“稍等片刻，馬上就好。”

“無法切中要害，寫的字再多也是枉然。”趙建洋笑道：“老夫提醒你一下，垓下之戰，霸王戰敗的重要因素共有三個。”

劉紀淵道：“這道題實在太難了，答不出來也屬正常。”

“是啊。”趙建洋道：“尚未到弱冠之年，卻認得如此多文字，已經難能可貴了。”

東漢時期，一百個人里，九十九個都是文盲。因為竹簡非常貴重，筆墨的價格也是不低，普通百姓根本買不起。而且，認字沒什么用。百姓都是靠種地為生，有那個功夫學習認字，還不如多種兩畝地囤些糧食。

耿忠雖然答不出來這道題的答案，可他認得這么多文字，足以說明他家境殷實，而且學習刻苦。

有這樣一個女婿，劉紀淵已經非常滿意了。

“好了，不要再寫了。”趙建洋道：“老夫不是說過了嗎？無法切中要害，寫得再多也是枉然。霸王戰敗的三個重要因素，只要你能寫出一個，便算老夫輸了，如何？”

耿忠道：“馬上就好，在給我一炷香時間。”

“一炷香時間？呵呵……給你三天你也寫不出來，徒費工夫罷了。”

劉紀淵道：“耿公子，答不出來也莫要勉強。認得這么多文字，你已經足夠優秀了。”

劉詩峣輕輕點頭，道：“我爹說的沒錯。耿忠，你已經足夠優秀了，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華，千萬不要勉強。”

“放心吧。”耿忠笑道：“對于垓下之戰，我早有自己的見解。霸王之所以戰敗，共有五個重要因素，我已經全部寫明了。另外，我還想延伸一下，分析霸王渡過烏江，能否憑借江東之地卷土重來。”

“五個重要因素？”趙建洋聞言眉頭微蹙，旋即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夫也只是推斷出三個重要因素，你竟推斷出五個？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簡直是大言不慚！”

趙建洋出言嘲諷，其實也是出于好心。

年輕人往往過于狂妄，應該適時打壓一下，否則日后要吃大虧的。

“哪五個因素啊？莫不是什么……孔熙驍勇、陳賀善戰吧？哈哈哈哈。”

個人的勇猛，在戰場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一個戰將，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是三百士兵的對手。

將不在勇而在謀，兵不在多而在精。

楚漢相爭，樊噲、盧綰等輩都是可有可無，把他們換成別人，也不會對天下局勢造成任何影響。而真正可以改變大局的謀臣將帥，只有寥寥數人。

韓信，蕭何，張良。

范增，周殷，英布。

運籌帷幄的謀士，永遠要比驍勇善戰的將領更高明。

民間傳說、戲曲都會過度夸大將領的武力，什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現實中完全是不可能的，只能當做小說來看待。

現在是建武二十九年，朝廷對官吏的選拔也只有推薦和舉孝廉兩種，故此，刻苦學習鉆研歷史的人非常少。更何況，一卷完整記錄垓下之戰的書籍非常罕見，出再多錢都買不到。耿忠從哪里學來的垓下之戰？民間傳說？還是戲曲啊？

趙建洋輕撫胡須，連連搖頭。耿忠若是寫什么孔熙驍勇、陳賀善戰云云，他定要將竹簡甩在耿忠臉上，狠狠的訓斥一番。

“耿公子遠來是客，仕升要注意分寸。”劉紀淵知道趙建洋想干什么，出言叮囑道：“此題太過難解，連我都答不上來，更何況年輕人呢？”

趙建洋對著劉紀淵作揖，義正言辭道：“建武帝有言，疾風知勁草。沒有疾風，何來勁草？”

言下之意，我一定要狠狠懲罰耿忠，壓一壓他年少輕狂的銳氣。這件事，老爺你就不要管了。

“咳咳……”劉紀淵掩嘴輕咳，不斷暗示趙建洋。若是劉詩峣答不上來，訓斥也好，懲罰也罷，他都不會管，因為劉詩峣是他的女兒。反而會因女兒有個盡職盡責的老師感到高興，教育劉詩峣要尊師重道。

耿忠不一樣啊，人家遠來是客，豈有訓斥客人的道理？

“寫完了。”耿忠狼毫毛筆放回筆架，輕笑著站起身來，將竹簡遞給趙建洋。

張氏道：“這趙建洋是個倔驢脾氣，說話很是難聽。他若說了什么不堪入耳之言，耿公子，你萬不要放在心上。”

“呵呵，岳母放心。”耿忠輕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對自己寫的文章頗為自信。

“哼，無知小兒。”趙建洋冷哼一聲，緩緩打開手中竹簡。他已經想好了怎樣訓斥耿忠，先大罵耿忠狂妄自大，打二十下掌心。打完之后，在溫言鼓勵一番，不及弱冠之年便認得這么多文字，已經很不錯了。然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還要繼續努力才行。

可是，看了耿忠所寫的文章，趙建洋整個人都傻了。

其一：西楚國位于長江以北的全部土地均已失陷，十萬楚軍成為絕對的孤軍。

切中要害！江北之地喪失，楚軍軍心渙散，故此戰斗力大打折扣。

其二：楚軍糧道被截斷，軍中缺糧已經幾個月，士兵饑餓，軍隊根本沒有半點補給。

切中要害！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支斷糧的軍隊，根本無法形成有效戰斗力。

其三：漢軍聯兵約七十萬，且精力飽滿、糧食充足、士氣旺盛，而項羽孤軍十萬，連續久戰疲憊，決戰之時已是十二月的大冬天，而楚軍剛從廣武前線上撤下來，未經補給，多為穿著夏秋季的裝備，寒冷饑餓，士氣潰散。

切中要害！天時在漢，楚軍沒有過冬的棉衣，只能點燃干柴圍在一起取暖，從凍死袍澤的尸體上扯下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如此情形，霸王能重創漢軍已經稱得上不可思議了。

其四：漢軍分五路有秩序推進，先占楚土，再行合圍，步步為營，包圍圈完善，楚軍難以發動突然性的反攻。

這一點，連他趙建洋都沒有想到。兵貴神速，如果楚軍有機會發動突襲，極有可能突出重圍。

其五：楚軍離江東五郡距離遙遠，即使沖破包圍圈，也很難在漢軍的追擊下及時回到己方領土，可以說是‘突圍無效’。

這……這……

何等絕美的文章，何等深刻的見解……

居然出自一個少年之手？

耿忠笑問道：“請問，我寫的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