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絕境

孫銘是個極好面子的人，便是見了督郵甚至郡尉，他的言行舉止也是不卑不亢。

可是現在……

什么人，居然能讓孫銘如此惶恐啊？

這耿忠的身份，難道比督郵、郡尉還要尊貴嗎？

宋杜彥慌忙跪倒，覺得耳暈目眩。他方才下令，要將耿忠拉出去杖打三十。若是耿忠記仇，是否會撤了他縣丞之職？

兩個衙役都傻了，跟著跪倒，把蒼白的臉緊緊貼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

剛才他們好像說……要把耿忠打得皮開肉綻。

完了……

居然得罪了這么一尊大神，等死吧……

“帶三百兩銀子，隨我去一趟劉府。”耿忠命令道：“速度要快，我在縣衙外等你！”

他從劉府出來已經有大半個時辰了，從縣衙趕回去至少需要三刻鐘。時間緊迫，根本容不得耽擱。

孫銘抱拳應命：“諾！”

——

縣衙正門。

守門的胖衙役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提起殺威棒，扛在肩上推開大門，往外面看了看。

沒人，應該是走了。

一個少年人，自稱是縣太爺的故友，還說有要事與縣太爺商議，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腦子肯定有點問題。

打了個哈欠，胖衙役站在左側的石獅旁邊，繼續站崗。

耿忠小跑著出來了，一屁股坐在梧桐樹下，大口喘著粗氣。

胖衙役微微一愕，旋即大怒，指著耿忠道：“誰讓你進去的？滾出來！”

這家伙不會是趁他睡著了，偷跑進去的吧？

混賬！若是被主薄、縣丞知道他私放百姓進入，就等著挨一頓板子，卷鋪蓋回家吧！

為了做這個衙役的差事，他賣了家里的耕牛賄賂縣尉。若是因為此事被撤職了，豈不是巨虧？

耿忠擺手道：“我……我在此休息片刻，馬上就走……”

“小王八蛋！滾出去！”胖衙役破口大罵，拉著耿忠便往外走。

耿忠道：“放開我。”

“滾！”

胖衙役怒喝一聲，狠狠的把耿忠甩了出去。耿忠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擅闖縣衙，簡直狗膽包天！踹你兩腳，算是便宜了你！”

語罷，飛起一腳踹向耿忠。

耿忠忙側身躲避，慍怒道：“你收了我的銅錢，說是去通稟縣令，為何躺在梧桐樹下睡大覺？”

“你還敢躲？”胖衙役扯著耿忠的衣領道：“混賬東西，縣令大人也是你能見的？”

“收錢時你是如何說的？”耿忠忍無可忍，訓斥道：“讓我在此等著，你去通稟縣令！”

“莫要誣陷我！”胖衙役道：“我何時收過你的錢？”

耿忠往縣衙內看了看，煩躁道：“我沒時間在這里和你廢話，滾開，否則撤了你的職！”

“撤我的職？哈哈哈哈。”胖衙役仰頭大笑道：“就憑你？我看你行跡可疑，像是齊王余孽！”

新朝末年，瑯琊郡不其縣人張步聚眾數千，先后攻克齊地十二郡，自稱齊王，以臨淄為都城。麾下有三十三萬大軍，南結梁王劉永，與劉秀建立的東漢政權分庭抗禮。

建武五年，建武帝劉秀遣建威大將軍耿弇為主將，騎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為副將，率軍六萬攻伐張步。此一戰，耿弇以少勝多，正面擊潰張步主力、攻克臨淄。張步被迫投降，齊地歸漢。

劉秀贊耿弇曰：‘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這就是典故‘有志者事竟成’的由來。

“齊王余孽？呵呵。”耿忠冷冷的看著胖衙役，輕笑道：“我便是齊王余孽，你待如何？”

“拿你入獄！”

胖衙役緊緊握住耿忠的手腕，推開縣衙大門，把耿忠拖了進去。

一輛馬車從遠方駛來，駕車的正是縣令孫銘。恰好看見這一幕，厲聲喝道：“大膽衙役，竟敢對少爺無理，找死嗎？”

胖衙役見了孫銘，忙是松開耿忠，跪倒在地。

孫銘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腳踹在胖衙役身上：“呸！狗東西，竟惹怒了少爺，本官將你活活杖斃！”

“什……什么？”

胖衙役一聽這話，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渾身哆嗦起來。襠部一陣溫熱，卻是嚇得尿了褲子。

孫銘從不虛張聲勢，說將人活活杖斃，就真的會將人活活杖斃。

孫銘對著耿忠恭敬作揖道：“少爺，下官來遲，萬望恕罪。”

耿忠瞥了那胖衙役一眼，道：“罷了，饒他一條狗命吧。以后不用再來縣衙當差了，回家種地。”

孫銘訓斥道：“你這狗奴，還不快謝過少爺！”

胖衙役大喜，連磕了十幾個響頭，額頭都磕破了。

“多謝少爺饒命之恩！多謝少爺饒命之恩！”

“滾！”

胖衙役對著耿忠抱拳作揖，諂媚笑道：“多謝少爺饒命之恩！我這就滾……我這就滾！”

語罷，狼狽離去。

耿忠皺眉問孫銘道：“你為何如此之慢？”

孫銘戰戰兢兢道：“回少爺，下官怕三百兩銀子不夠，便自作主張，令人裝了一千二百兩白銀。”

“用不了這么多，三百兩就夠了。”耿忠道：“時間不多了，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劉府。多余的銀子全部留下，減輕馬車的負重。”

“諾。”

——

劉府。

夫人張氏抱著一堆花布回來了，正和幾個丫鬟談笑，卻見自家府外圍了一群古家家丁。

“怎么回事？”

張氏大驚，丟了花布就沖進劉府。

古泰之坐在石凳上，手指輕輕的敲打石桌，笑道：“劉紀淵，一個時辰馬上就到了。拿不出銀子，便在這賣身契上按個手印。”

劉紀淵看了看府外，急得來回踱步。

“哈哈哈哈……”古泰之心中得意，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有縣令撐腰又如何？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一百五十兩白銀，看你能怎么辦。

縣令舍得幫你出這筆錢嗎？居然敢和我古泰之作對，真是找死啊，哈哈哈哈！

“劉兄，你還在等詩峣回來嗎？”古泰之戲謔笑道：“放棄吧，來劉府之前，我已經把當鋪收購了，錢掌柜不會出銀子買你們家的地契、田契的。”

“你說什么？”劉紀淵聞言一驚，悲憤道：“卑鄙……古泰之……你這是想把我給逼死啊！”

“劉兄說的什么話，我怎么會逼死你呢？”古泰之擺了擺手，道：“等詩峣嫁過來，我們大家就是親戚了，哈哈哈哈。”

這是一個絕境啊，劉紀淵不可能湊出一百五十兩白銀的，只能在賣身契上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