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賢看著她們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伸手將江淑儀一扶，拉她站直身子，這才道：“看愛妃的面子，就讓她去浣衣院吧！”

“謝陛下隆恩！”葉小白磕下頭去。

夜君賢望了她一眼，心里多少有點得意：你死倔是吧？到頭來還不是得求朕？還不是得乖乖下跪磕頭？

扳回這一局，找到了點臉面，他心情大好，至于葉小白究竟有沒有偷竊的嗜好，他也不再問了，問出來有什么用？讓葉小白為了這個去死嗎？死了照樣沒用，這帝妃愛偷東西的名聲要是傳出去，總是難聽得很！不如假裝糊涂，睜只眼閉只眼的混過去算了。

他邊想邊往含章院外走去。

跪在地上的葉小白直到此刻才真正松了一口氣，沒想緊接著就聽見夜君賢道：“李言，即刻帶人去搜查流霞院！”

不找出那隱患，他總是心里不甘！而除了葉小白之外，嫌疑最大的就是林修容了。

話畢，他又停下腳步，負手轉身去回望葉小白，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至于你么，性子野蠻，言語粗鄙，連朕都敢譏諷頂撞……”

他頓了一頓，像是在想該怎么處罰她。

殺了？連欺君的人都饒過了，單殺她一個，倒顯得自己心胸狹窄。

不追究？那是不可能的，他咽不下這口氣！

那么……

他半帶譏誚的微微一笑：“你也去浣衣院吧！看看你求情救下的人，對你到底有多好！”

江淑儀微怔：“陛下，這……”

夜君賢擺擺手，阻止她再說下去，轉身就帶著大群太監和宮婢走出了含章院，江淑儀看了看低頭跪著的葉小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也跟了出去。

一貶再貶，從婕妤到服侍帝君的宮婢，再到粗使雜役。

連婉清都覺得葉小白真是倒霉透了，簡直不敢去看她的臉色，只垂著眼懊惱道：“娘娘，昨日您要是聽婢子一句勸，不上那秋千架就好了……”

“什么娘娘？”葉小白見帝駕離去，一骨碌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拂了拂身上的衣裳，笑吟吟道：“叫姐姐吧！”

姐姐？

婉清苦笑，若是沒記錯，她還比自己小一歲呢，僅有十七！倒是難得，進了這寂寂深宮，還能有這樣活潑樂觀的心態，但不知道再熬上兩三年，甚至數十年下來，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這帝宮，表面堂皇光鮮，每個初進宮的少女，都是心帶期望而來，想要攀高，望遠，身享榮華富貴的同時，讓君王的目光永駐在自己身上，卻不知道這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夢想有多難實現，就不說需要步步驚心的躲過多少機關算計了，單是君心難測，喜好不定這八個字，就埋葬了無數妃嬪的青春年華，甚至是生命。

只希望，她能一直這樣無憂無慮的快樂下去吧……

婉清顯然是低估了葉小白的沒心沒肺，被貶為浣衣女，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甚至還有一種因禍得福的慶幸，起碼每日清晨不用去圍觀那云龍殿的滿室春光，也不用在豬頭男的眼皮子底下裝出規規矩矩的模樣了，真是松了一口氣呢！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今后不容易見到婉清了，畢竟宮里規矩太嚴，不是她想去哪，就能去哪的，否則豬頭男的寢宮，還不得每日都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上一堆人？

懷著點遺憾，葉小白收拾了兩件隨身的衣裳，就被押去浣衣院了。

帝宮很大，浣衣院在最偏僻的西北角上，緊臨著冷宮，葉小白沒想到才一進門，浣衣院的低級女官染碧就給她立了一個下馬威。

滿滿五大盆的臟衣裳，都需要在晌午前洗掉，用的力不許大，不能搓壞衣裳，還得洗得干凈，否則中午沒飯吃。

洗衣裳對葉小白來說當然不是件難事，但數量太多，還不許用力這兩個前提條件將她束縛住了，一件件的拿在手里輕搓慢揉，才洗了五件，日頭已經升到了半空中。

酷暑、困倦、饑餓，葉小白坐在小板凳上，手里還拎著濕衣裳，腦袋就已經一點一點的垂到胸前了，誰想剛跑到周公家門口，還沒敲門呢，忽然聽見耳旁一個聲音喝道：“干什么呢？”

她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抬眼見是染碧又帶了名宮婢過來，正是同樣被貶至浣衣院的婉如。

“你同她一起將這些衣裳洗完！”染碧推了推婉如，要轉身走前，又訓了葉小白一句：“再偷懶，夜里也沒飯吃！”

沒吃就沒吃，很稀罕嗎？

雖然葉小白進宮后發現自己身上這點武功已經不夠瞧了，但她對自己的竊技還是很自信的，若想在開飯的時候偷兩個饅頭，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因此沒將染碧的話放在心上，扯了扯嘴角，又繼續慢悠悠的搓衣裳去了，當然，沒有同婉如打招呼聊天的興致。

婉如將搬來的小板凳擱下，坐上去跟著一塊洗衣裳，不聲不響的樣子看上去很乖巧，但是染碧剛走，她微垂的目光里就流露出了一點恨意。

當然恨，如果不是葉小白的連累，她哪能流落到這種地步？還有江淑儀，她一定也沒安好心，如果真要求情，求帝君讓她去打掃御花園也成，怎么偏偏挑了浣衣院呢？滿宮里的人都知道，進了浣衣院，再想出去那可是難如登天，只能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在這里做著粗重的活計，夏天被太陽毒曬，冬天沾了涼水手上長滿凍瘡，穿的衣裳難看不說，吃的食物也粗糲……

婉如恨恨的想著，不想手上就用了勁，直把一件粉霞雙繡的藕絲羅裙給搓出個破洞，這一驚，非同小可，她連忙抬頭四下里看看，見左近的那些浣衣宮婢都沒留神到她，而葉小白也低著頭只管洗自己手里的衣裳，于是忽然將這條羅裙拋入葉小白的衣盆里，放聲喊起來：“染碧姑姑，她將衣裳洗壞了！”

葉小白見她拋裙過來先是一愣，再聽她這么一喊，立刻就抬起眼來緊盯住了她。

到底她從前的身份是婕妤娘娘，婉如早習慣了在她面前低頭，因此雖施了嫁禍的毒計，被她清冽冽的目光一掃，也不覺扭過了頭，不敢看她。

眼見女官染碧已經匆忙趕過來了，葉小白反倒冷笑起來，這就是那豬頭男將她同婉如一起發配到浣衣院的用意吧？想讓她看清世情冷暖？還是要告訴她好心通常沒好報？若他真是這樣想的，那大可不必！她替婉如求情，只是依著本性和良心行事，壓根就沒想過要同此人重修舊好，更沒想要什么報答，當然也就不會失望，不怕同她再次撕破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