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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梅妃

進天壇東門不遠,往右手方向拐,是如今天壇最熱鬧的地方。前些年,在這里安放了一批顏色鮮艷的運動器械,來這里鍛煉的人很多,特別是早晨,所有的運動器械前后都圍著人,幾乎人滿為患,人聲鼎沸。

不過,穿過這里,沿著天壇的二道墻外的墻根兒,再往前走一點兒,便會是一片幽靜,像是有潘多拉的魔瓶一下子把所有的喧囂吸進去濾干凈。這里原來是天壇內荒蕪的舊地,經過改造,建了幾個木亭,木亭纏繞著紫藤,木亭前,是開闊的空地,四周有幾個木椅,還有曲徑通幽。這里的風格,和天壇其他地方不盡一致,它很少松柏,多了楊柳、國槐、欒樹、槭樹、桃樹、五角楓、核桃樹和柿子樹,間或還有紫薇和木槿,以及一些灌木,一看便知道都是后來補種的,豐富了天壇原本單一的樹種,在一片浩瀚的古樸之中,多了一些現代園林的氣息。

對于外地人來說,現代園林,哪兒都有,不必到這里來。對北京人來說,少了游客的蹤跡,這里清靜,更愿意到這里來悠閑自在地溜達。也有人愿意到這里來,或用錄音機伴奏唱歌,或吹奏薩克斯、葫蘆絲,或操琴唱戲。琴聲蕩漾,歌聲婉轉,唱腔咿咿呀呀,沒有讓四周變得吵鬧,相反令這里更顯得幾分幽靜,所謂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吧。

一陣京胡的弦聲和一個女人如絲似縷的嗓音傳來,循聲看去,木亭前的木椅上,坐著一個老人,背后站著一個高大壯實的女人。老人很瘦,和那個女人呈鮮明對照,他長髯飄飄,仙風道骨,琴弓如蛇,在手中蜿蜒,琴匣在腿上,如蜷伏的小貓,安詳,有幾分享受的樣子,聽憑弓弦在它上面撫摸。老人的面前,擺著一個標準的鐵制樂譜架,一只腳下踩著兩個木塊,這是天壇里所有操琴者標準姿態,木塊是他們隨身攜帶的。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他們。

第一次,也是在這里,那一次,他們二人在前面的一座木亭里,也是一個人坐著操琴,一個人站著唱戲。那一次,唱的是《李慧娘》。這一次,唱的是《趙氏孤兒》。

我坐在他們對面不遠的木椅上,畫他們的速寫。他們兩人都瞟了我一眼,沒有搭理我,接著拉他的琴,唱她的戲。都面無表情,也無交流,拉琴的只管拉琴,唱戲的只管唱戲,面對眼前的花草樹木,聽也無情,唱也無情,好像他們只是習慣成自然,機械地反復完成同一個動作,就像在餅鐺上反復烙一張餡餅,烙餅的過程,便是餡餅噴香的過程,也是他們最為享受的過程。

一曲唱完,老人翻動他面前樂譜架上的曲譜,女人雕塑一樣站在他身后,一動未動,老人也不問她,翻到其中一頁,操起琴來,拉過過門兒,女人跟著就唱起來,配合得倒是很嫻熟,仿佛節目單安排妥定,曲目早已經編排好,水到渠成。

這一曲,我沒有聽出唱的是什么。說不上多么動聽,卻腔調婉轉,咿咿呀呀,老戲的味道很足。等這一曲唱完,我的速寫也已經畫完,拿起畫本,走到他們的面前,想讓他們看看像不像。

他們看見我走過來,卻并沒有要和我交談的意思,好像不希望有外來者闖入,打斷他們唱戲的進程,并不需要這時候有人登臺為他們獻花。女人還是那樣雕塑一般站著,沒有看我,只有老人冷冷地瞟了我一眼。

我只好合上本,觍著臉,沒話找話地對老人說:您拉得真好,今年高壽了?

他沒有理我。女人也不搭腔。除了唱戲,他們都惜字如金,不愿意多說戲外的一句廢話。本來想如果說起話來,就和他們多聊幾句,看樣子,倆人是天壇里的常客,老人年歲不小,女人也就五十來歲的樣子,是怎么碰到一起,到這里唱戲的呢?或許,能聊出點兒故事來呢。他們二位確實讓我的好奇心膨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許,有些故事,是專屬于他們自己的秘密,只需自己珍藏,無須外人打攪。天壇地方軒豁,林深葉密,適宜珍藏。

他們沒有搭理我的意思,我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有八十嗎?

老人頭也不抬,一邊翻動著曲譜,一邊對我說了句:八十多了!

曲譜可真夠厚的,一頁頁都是手抄錄的,而且都用簡譜標明。老人的枯瘦如柴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頁上,我看清了,是《梅妃》的唱段。

琴聲響了。女人咿咿呀呀跟著又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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