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心想，生死由命，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自己在帳中角落里一縮，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不知睡了多久，被人輕輕推醒。

“別作聲，是我！”來者正是瑜非，他穿著漢軍的服飾，倒不像是個胡人。

林野再看幾名看守他的士兵，已經(jīng)倒在地上，沉沉地睡了。

瑜非讓他換了士兵的衣服，二人這才悄悄地出了帳篷。

帳外諸人正圍著火堆取暖，還不知道里面已經(jīng)出事。

瑜非行蹤輕盈，落地?zé)o聲無痕，帶著林野小心地向外走。

正在這時，腳步聲響起，幾個人匆匆走來。

他們袍服精美，并非士兵。

其時夜色很濃，這些人心中有事，只當(dāng)瑜非和林野是平常的士兵。

“你倆站著。”一人把他倆叫住，“今夜抓住的那人是不是囚在將軍的帳中？”

“大人所指的是誰？小人有些糊涂。”瑜非低著頭答道。

他知道此時若是敗露身份，麻煩就大了。

“便是打了期門軍伍德海的那人。”

“聽說在中軍帳中，小的也不太清楚。”瑜非答道。

另一人罵了聲笨蛋，便對身旁同伴說道：“這姓林的不知是什么人，索要得這么緊。倒讓咱們兄弟

連夜押送他回京。這該死的天氣，如何行得路？”

“聽說他拿了樣緊要的東西呢！”同伴說道。

“少廢話。”一個公鴨嗓子的人看似幾人的首領(lǐng)，罵道。

剛才說話的人不敢吱聲，幾人又匆匆離去。

瑜非不敢久留，拉著林野飛也似的逃回了胡商的營地。

不出瑜非所料，軍中一片混亂，只不過這事卻與林野無關(guān)。

一位名叫葛利沱的胡商為將軍送酒，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你們聽說了嗎？期門的伍德海昨晚上死了！”一個北軍的士卒正在低聲地告訴他的同袍。

“如何死的？昨天在酒舍里還見著他呢！”

另一人在一旁補(bǔ)充說：“聽說是碰上了惡鬼，生生地把血都給吸干了。”

他聲音不大，殺傷力卻不小，圍觀的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哪里來的吸血惡鬼？該不是你胡編出來的吧？”有人不信。

“是那些西域胡人說的。聽說年成不好的時候，這吸血的惡鬼便會出沒，從帳篷里偷偷掠走人口。吸完血后，便把尸身隨意扔棄。幾十年前，這種事情還特別地多。我若胡說，不得好死！”

“我也聽城里的駐軍提到過。不過都是傳言，從來沒有聽說過誰真被吸了血。”不知從哪里又冒出了個聲音。

眾人聽了這話，都縮著脖子，四處張望，唯恐自己就是下一個目標(biāo)。

葛利沱一聽，心下詫異，立刻向期門軍的營地走了過去。

期門軍上下都圍在大帳之外。

他悄悄地?cái)D了進(jìn)去，只見宣德將軍帳前的地上赫赫放著伍德海的尸體。

死者雙眼突出，神色恐怖，露在外面的肌膚在寒風(fēng)中慘白凄厲。

伍德海的頸項(xiàng)處已經(jīng)被切開一處，血液大概就是從這道口子里流出的。

“這位軍爺，是什么時候的事？”葛利沱招呼了一位熟識的士卒。

那人常喝他的酒，二人關(guān)系素來不錯。

“昨天半夜的事。伍德海他們幾人到城里去尋樂子。”他向人群最前面的幾人努了努嘴，那幾個人正是伍德海的同伴，“喝酒尋歡到了半夜，發(fā)現(xiàn)少了伍德海。幾個人尋了出去，就在一個舞伎的房中發(fā)現(xiàn)了他。就是現(xiàn)在這樣了。”士兵低聲告訴他。

“那女人沒有看見什么？”

“沒有，她早就被嚇昏在地上，什么也說不清楚。”

伍德海死在嫖娼之所，期門軍中十分尷尬，這事說出去極不好聽。

北軍將士又是議論紛紛，多有指責(zé)，北軍的屯騎校尉在北風(fēng)中竟是滿面春風(fēng)，好不得意。

作為期門軍統(tǒng)領(lǐng)的宣德將軍則是一臉的晦氣。

他不僅折損一名什長，還弄丟了朝廷的要犯，真是倒霉透頂。

一旁的裨將出了個主意，不如說這伍德海是染了惡寒病死的。

至于朝廷欽犯林野脫逃一事，北軍也脫不了干系，大家不如就當(dāng)這事沒有發(fā)生好了。等幾個月后回到長安，這些事就不了了之。

幾位領(lǐng)導(dǎo)商量了一下，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事情也就這樣定了。

但有一個人卻不滿意。

這人便是瑜非和林野當(dāng)晚遇到的那個公鴨嗓子。

此人名叫洪雨，據(jù)說曾經(jīng)是個有名的俠士。

只不過，他不做大俠已經(jīng)很久了。

有的人適合一輩子做個名垂青史的俠客，比如劇孟；另一些人只能做個臨時俠客，原因很簡單，什么事情做到極處都需要極大的定力，比如沒錢怎么辦，是繼續(xù)維持個好名聲，還是拿人錢財(cái)替人消災(zāi)？

洪雨選擇了后者，他錢拿得多，災(zāi)也消得多。

最重要的是，他的口風(fēng)很緊，即使是官侯之家也愿意把一些事交給他做。

林野這事便是這樣來的。

他的目的就是拿住林野，取回那個匣子。

他不關(guān)心誰要這個東西，只要付錢就行。

出錢的人據(jù)說是宮里的一位夫人。

和親大夫叮囑過他，這事不宜多問。

不問就不問，給錢就行。

洪雨是個聰明人，知道林野與公主的關(guān)系，要找到林野，跟著公主準(zhǔn)沒錯。

林野幾乎就到手了，但不知怎么又跑了。

林野不會輕易離開公主，他還會來的。

洪雨滿懷信心。

吸血惡鬼之事雖被壓下，但軍中氣氛恐慌，公主也多次派侍女前來詢問。

送親大夫與幾位將領(lǐng)商量了一下，決定立刻起程，離開金城這個是非之地。

……

陵安君佇立在山崖之上，不由想起十幾年前的一幕。

西羌多山，羌人自古是征伐對象。

在商王的祭祀中，常常屠殺差方俘虜作為犧牲。

秦以來，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沒有了。

但是，羌人們?nèi)匀欢阍谏钌矫芰种校^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沒有人知道，這些古老的藏身之所究竟在山中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