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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火鐮案

  • 納蘭花游記
  • 楊楷楷
  • 5268字
  • 2021-01-27 08:34:01

沉沉烏云懸壓在雁蕩山脈的崇山峻嶺之上,錦繡山色變得黯淡,萬種生靈靜默下來。忽然,幾聲悶雷響徹山谷,震耳欲聾。云霧繚繞的樹林山澗,飛鳥走獸早已逃得不見蹤影。

轉瞬間,大雨傾盆而下。

不過,天公也只是即興發作。這是夏季常見的雷陣雨天氣。

漸漸的,雨勢減弱,數道金光自遙遙天際的云層間射出,山川得被照耀,夾雜泥土草木的清新氣息拂過,萬物復又煥發了光彩。

遠眺群山連亙,不知何時架起一座彩橋。

在那一端,有一道山嶺,名叫廖家嶺。嶺南坡零星散落著幾十戶人家,房屋多為茅草搭建的棚子。山民們靠山吃山,因北坡自然生長著漫山的墨綠色野菜,又因這里的老人多數活到了百歲以上,正是常年食用了這種山野菜,所以當地人管它叫“長生菜”,也作“長壽菜”。

看是這般靈驗,便自祖輩流傳下來一個習俗:以“長生菜”熬湯,為剛脫離母體的嬰兒洗“湯浴”,寓意洗去百病,健康永生。

而讓長輩們不解的是-----被寄予厚望的兒孫在踏上唯一一條通往外界的小道后,怎么就再沒有回來過......沒能走出去的老人們無法想象大山外面究竟是怎樣的光景,他們只是留守在山里,年復一年,循環著平靜的生活,直到死去。

納蘭花四人由于先前那一陣大雨躲避不及,一個個淋成了落湯雞。

瞅著同伴們的狼狽樣兒,納蘭花笑說道:“就剛才淺雪還說天太熱呢,這一說不要緊,老天爺就給咱來了場‘及時雨’......”

“可不是‘及時雨’嘛!”靖南接過話說,“只是這‘及時雨’也太‘急’了點兒,不等我找個地方躲就嘩嘩下起來。老天爺分明就是跟咱過不去!”

一語未了,便見前去探路的小魚籽已返了回來,他邊跑邊叫:“別再走啦!別再走啦!前頭過不去了,路被擋住了!”

那三人還是要過去一看。果然,見一巨大的巖石橫在本就狹窄的小路上,大約是從山體上滑落下來的,連帶著一堆碎石將這里封了個嚴嚴實實。

一邊是高不可攀的山梁,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溪澗,同伴們都泄了氣。靖南頹坐在一塊石頭上,嚷道:“不光老天爺跟我過不去,就連土地爺也要跟我作對!”

看著太陽慢慢向西偏移,納蘭花“唉”一聲道:“這一帶山高樹茂,看是不會有人家了。”說這話時,便聽山谷間傳來烏鴉一聲接一聲的叫喚。

淺雪慌道:“該怎么辦呀,我肚子有點餓了。”小魚籽接話道:“就你餓啦?誰不餓呀!咱們大家都餓了嘛!反正我早就餓了,還有這兒的飛鳥走獸也都餓了......”又故作慌亂,嚇她道,“聽說到了晚上,在這荒山野嶺常常會有什么狼啊豹啊的從洞里爬出來找東西吃-----尤其最愛吃人肉......”

同伴們都沒好氣,一齊沖小魚籽道:“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嚇唬人!”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忽聽遠處山上傳來男子渾厚嘹亮的歌唱聲。同伴們一聽,忙高興地又蹦又叫:“喂......有人嗎......喂......”回聲傳響在山谷間。

那人也聞聲尋來。見他三十歲上下,一頂草帽下是一張黧黑的臉龐,穿一身白褂黑褲,腳上套一雙草鞋,腰間還挎一鼓鼓囊囊的包袱。

他們都互相打量著對方。只聽那漢子先開口問道:“你們都是從外地來的吧,這是要上哪兒去?”

納蘭花便道:“我們正要往南邊兒走,可這條路被堵上了,我們沒法兒繼續趕路了。這位大哥若是熟悉這一帶地形,可給指指路,小弟們不勝感謝。”

那人笑道:“果真是迷路了?!庇种钢盖胺?,“我正巧是從對面來的,也被這大石堆堵了道,才打這山嶺繞了過來。不過我可得告訴你們,那山路太高太陡,只怕你們幾個走不過去?!?

見納蘭花幾人為難,他又說:“你們就是翻了過去,哪怕再走到天黑也不會見著一戶人家的......既然咱們遇見了,不如就跟我一道,上我家里歇上一晚怎樣?”“太好了!”四人一齊喊道。

“我叫廖石,就住在山那邊的廖家嶺。我瞧著你們四個都比我小,干脆你們就管我叫廖大哥吧?!蹦菨h子說著便帶他們往回走。每走一段路,他便打量一番周圍的樹叢,如此幾番,直到看見一棵不起眼的柿子樹,他才說道:“從這兒往里走也就不遠了......只怪我好久沒回過老家了,路子有點兒認不全?!?

納蘭花四人跟著廖石蹚過一片過膝的灌木叢,便看見一條逶迤入山的小道。廖石便對他們道:“在這山后有道嶺子,便是廖家嶺了。”

一路沿著小道拐拐繞繞,除了山就是樹,仍不見有住家的跡象,直叫同伴們心里犯嘀咕,卻不得不緊跟著他走,生怕自己掉了隊。

又過了一陣子,才見廖石指著眼前的禿頂山說:“看!這就是廖家嶺,翻過山坡就到家了?!?

“?。?!還要爬山?”同伴們忍不住一齊脫口道。小魚籽一路上怨聲載道,只聽他說:“我兩條腿都快要走斷啦!廖石大哥,你不是在哄我們吧?”

納蘭花拍拍他肩道:“小魚籽你再忍耐一會兒吧,我都已經看見那邊山坡上冒的煙了,說不準這會子山民們正在燒飯呢!”靖南道:“納蘭公子,這就叫‘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說是不是?”

“正是!”

廖石的家建在半山腰上,是兩間用茅草搭成的棚屋。由于屋子狹小,納蘭花他們沒能進到里面去,只扒著門窗往里瞧。

外婆是他唯一的親人。許多年前,孩子離開了老人,當他們今天再一次團聚會是怎樣的心境?;盍艘话倭闼臍q的老人如今已無法下床,全指望鄰居黑姑代為照料,她也是一人獨居,從未嫁過人,因為長得又瘦又黑,所以大伙管她叫黑姑。

黑姑將滿面淚痕的廖石扶了起來說:“石頭啊,你外婆是個苦命人喲。你要是還遲些回來,恐怕就再也見不著她嘍?!?

靖南聽見只道:“這兄弟倒是心狠。”納蘭花卻道:“古人云‘父母在,不遠游’,你我游歷在外這么久不也如此么?!?

當晚四人擠在一間茅屋里歇息,一夜無話。

次日醒來,他們并沒打算立刻離開,只是對山上人家的生活方式感到新鮮-----見一人將樹干的一端劈開,又在裂縫處塞上些羽毛作為引火物,再拿一根藤條穿入引火物后面,一人踩緊了樹干,另一人左右抽動藤條,最終摩擦出火花。

納蘭花和同伴們蹲在一旁好奇地看了這一過程,發現這里的山民仍保留著最原始的取火方法。他們又在這山嶺上轉了半天,見這里絕大多數是老人、婦女和孩童,人們都顯得毫無生氣,從早到晚只聚在家門外的坡上望著頭頂的一片天發呆。

當夜幕降臨,人們散了各自回家。這一晚的廖家嶺似乎將同往常一樣平靜。

雖是炎熱的夏季,但在山嶺間不斷有涼爽的夜風吹來。這個夜前,納蘭花他們睡得格外舒坦。至后半夜,所有人都沉在睡夢里。而北方的夜空卻開始變得通紅,漸漸的,紅光吞噬了整片星空,映得這座山嶺如同白晝。

山嶺北坡不知因何燃燒起來,再由風力助催,火苗迅速蔓延。當人們恍惚中紛紛出門看時,火勢已無法控制-----瞬間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盡管大伙兒全力組織救火,可一切都太晚了。

這個后半夜,盡是在慌亂的喊叫和咒罵聲中度過了。

天很快就亮了,山民們痛苦地發現整片北坡已被燒得焦黑。人們感到絕望,因為北坡生長的野菜是他們主要的食物來源,是賴以生存的根本。命根子被燒光了,大伙兒將會被活活餓死,除非跋山涉水到更遠的山嶺上尋找食物。

山民們自發聚在一棵高大的枯樹下商計。廖家嶺的族長是一位八旬老者,他滿臉的網狀皺紋,頭上裹著白毛巾,身披羊皮襖,身子打得直挺,坐在人群中間,不時晃動著手中的一根藤杖。

只聽他對眾人說道:“山里遭了火災,是山神在懲罰我們?,F在,大伙兒都要好好反省,想想自個兒是不是做過對山神不敬的事......”說著目光朝人群里來回搜索,眾人只是小聲地議論。他便又說,“有誰知道的趕緊揭發出來,我們要用他的身子向山神謝罪,不然大伙兒都會被困死......”

納蘭花小聲問黑姑:“喂,黑姑姑,野菜燒沒了你們為什么不打獵呢?這山里不是有很多鳥類獸類嗎?”黑姑立即變得緊張,只說:“小兒千萬別胡說,這大山里的鳥獸都是山神的子孫,我們從來都不敢吃肉,要么山神會發怒的?!?

納蘭花只好噤聲。直到太陽當頭,大伙兒還在討論著。

這時,黑姑悄悄對納蘭花說:“小兒,姑姑有事兒得走開一會兒......”

“干嘛呀?”

她趴他耳根上說:“那頭山谷里有好些野果子,有甜的有酸的,就我一人知道。我趁這會兒去偷偷采來,你可別聲張喲!”說著便溜去了。

又見族長盤腿打坐,雙目緊閉,嘴里默念著什么。過一會兒,坐在他身邊的廖大吉靠上前說:“阿爺,趁天還沒黑我去翻幾個山頭找找看有沒有吃的?!?

老族長捻著胡須對他說:“好孩子,帶上幾個弟兄一齊去吧,記得早些回來?!绷未蠹⒖唐鹕斫猩蠋讉€年輕漢子便出發了。

不到二十歲的廖大吉是族長唯一的孫兒,他阿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從那時就再沒回來過,算下來已有十幾年了。依著山里的族長世襲制,未來他將接替阿爺成為廖家嶺的族長。

那邊剛走沒多久,就見一個長著獐頭鼠目且瘦巴巴的少年突然蜷臥在地上抽搐起來,他表情極度扭曲,并痛苦地叫喚著。大伙兒也都圍上來,木訥地看著他,卻沒有誰能幫忙緩解他的痛苦。

當然人們也都知道一些緣由。聽人說,這少年叫川川,是在很小的時候親眼看過一場天葬儀式后才被嚇成這樣的。這會兒老毛病又犯了,等一歇就會好了。

天葬是廖家嶺流傳下來的送葬習俗:在人死后,將尸體移到嶺西的平頂山上,由送葬師主持對尸體切割成數塊,再經族長念咒、民眾祈禱、向山神獻供等。儀式完畢后,尸身便被棄之荒野,到了夜間,會有山嶺間的鳥獸將其消化。

至第二天,人們去往查看,如果尸塊都沒見了,便說明山神已為死者做了超度。殘忍的天葬習俗是處在深山里的人們愚昧和無知的的表現。

待眾人散去,川川才慢慢清醒過來。他迷惑地望著納蘭花等人,半晌才問:“你們都是從山外頭來的?”“嗯,”納蘭花說,“剛才你那個樣子可嚇壞我們了,聽說你是看了一場送葬儀式才變成這樣的?”

川川坐了起來,指著那座平頂山說:“山里人死后就抬到那邊山上亂刀剁了,太嚇人了......我小時候見過一回就再不敢上去了?!蓖閭儐査骸斑@里被燒了,你還打算守在山上過一輩子嗎?”他說:“不然怎樣?離開大山?我又不曉得到外面怎么謀生......”

納蘭花和同伴們登上平頂山,舉目眺望廖家嶺,除了北坡被燒了精光,連這座山丘也未能幸免,只剩下黑禿禿的草地和幾棵樹干佇在那里。

“你帶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同伴們問。納蘭花說道:“山民們都說大山起火是山神發了怒,只有他們才會那么想,我們能信么?一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我看在這里能不能找出線索來。”

說著只見一孩童順著對面的山坡走來,他每走幾步便彎下腰,看是在撿什么東西。大伙兒都叫他小猴兒。

小猴兒一見到納蘭花他們,便炫耀似的把手中的“戰利品”拿給他們看:有幾顆形狀奇特的小卵石、幾朵鮮艷的野花......

“唉?!小猴兒,這是什么?”納蘭花眼睛一亮,指著那個小巧的黑色金屬片問。小猴兒得意地趕緊把它藏進褲兜里,調皮地說:“不給你,就不給你看,是我撿到的!”

納蘭花便對小魚籽說:“把咱包裹里的糖果子送他幾顆?!蹦切『飪簭臎]見過這糖果子,看起來覺著蠻好吃的,就高興地和他們做了交換。

納蘭花將這個黑金屬片拿在手里瞅了又瞅。小魚籽湊上來說:“這個東西我看著怪眼熟的......”納蘭花便說:“這是個打火石-----用來燃火的工具,它與火鐮配合,摩擦發熱便會產生火星。我想造成這場大火的罪魁就是這個小玩意兒吧?!庇謫栃『飪?,“你這是從哪兒撿來的?”

小猴兒指指對面:“就在那個山頭!”說完便跑開了。

納蘭花望著眼前這片山嶺,想了想說道:“果然如此,昨晚那個放火燒山的人并不是要燒那片長有野菜的北坡,那可是他們主要的食物來源地。他其實真正想要燒毀的是咱們現在腳底下踩著的平頂山----只不過因為昨夜風向偏東北的緣故,火勢便撲向了嶺北坡?!?

“那會是誰干的呢?”同伴們問。

“我心里已有了底了。”納蘭花解釋說,“待在山上這兩天我們也都看見了,這里的人生火方式極為落后,大多都是采用鉆木取火。然而會使用火鐮這種新鮮玩意兒的,也就只有一個人-----便是打從外面進來的那位......”

“難道是廖石大哥!?”同伴們齊聲叫道。

“沒錯!現在整個廖家嶺也就只有他一人曾在大山外面待過?!?

納蘭花四人便又一次來到廖石家中。

“廖石大哥,是不是你放的火?為什么要這樣做?”納蘭花向他問道。廖石是個粗人,沒有心計,因被人說中了,臉上便露出明顯的不安。見他神色異常,黑姑也催問他:“石頭,到底是不是你放火燒了山?是不是?快說啊!”

廖石回頭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外婆,緩緩蹲在了地上,抱著頭哽咽不止:“我知道,我外婆活不了幾天了......我不愿眼睜睜看著她老人家死后被扔在平頂山上讓虎豹吃掉......是我不孝,沒能耐保護她老人家......我只有把那平頂山燒毀,才能阻止幾天后對我外婆的天葬儀式......”

“原來是這樣?!奔{蘭花嘆口氣道,“只是你也沒想到大火會連同北坡一起燒掉吧。”淺雪便問:“廖石大哥也不是故意的,大家會原諒他嗎?”靖南道:“北坡可是山民們的命根吶!燒沒了大伙兒上哪兒挖野菜吃?都沒吃的了,你說還能饒過他嗎?”

廖石聲淚俱下吐出了苦衷,只讓他們幾人更加犯難。

忽然窗外一聲響動,像有個人影閃過。“是誰?!”小魚籽連忙出去一看,“是小猴兒?鬼鬼祟祟的,躥得到挺快?!币徽f便又覺著不對,大家互相對望一眼。

“發什么愣??!都傻啦?快去追那小猴崽子!他都聽見咱們說話了,這會兒一準兒去報信兒了。”靖南大聲嚷道。

納蘭花皺起眉頭:“晚了!早溜了!”“晚了,我看也完了?!毙◆~籽低了頭。廖石只得說:“瞞是瞞不住了,我只能聽天由命了?!?

果然,沒過多久,族長已帶著憤怒的山民們趕來。在大伙兒的指責聲中,族長決定將廖石一家趕出廖家嶺。

夜幕再一次降臨,廖石背起年邁的外婆一步一步朝山外走去,漸漸的,他們蹣跚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籠罩下的疊疊山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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