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變遷研究:以貴州省為例
- 張韜
- 11049字
- 2021-01-22 20:26:43
第一章 導 論
第一節 研究背景與意義
一、研究背景
(一)2020年后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取向發生變化
2020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收官之年,是中國“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對中國全面開啟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新征程具有重要的意義。2019年10月31日,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優化政府間事權和財權劃分,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形成穩定的各級政府事權、支出責任和財力相適應的制度。”(1)在此基礎上,鄉村振興戰略、“普惠性、基礎性、兜底性”民生建設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等重大政策變化,以及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已成為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的新取向。
1.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成為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新取向
2017年10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2)為了完善對農業支持保護制度,未來中央將繼續改革完善財政補貼政策,并探索建立糧食生產功能區、重要農產品生產保護區的利益補償機制。(3)2018年9月26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明確要求:“建立健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財政投入保障制度,明確和強化各級政府‘三農’投入責任,公共財政更大力度向‘三農’傾斜,確保財政投入與鄉村振興目標任務相適應。”(4)2018年9月27日,《財政部貫徹落實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財辦〔2018〕34號)正式印發,提出了“公共財政更大力度向‘三農’傾斜”“確保財政投入與鄉村振興目標任務相適應”等要求。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完善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和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制度政策,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財政轉移支付對鄉村振興戰略的安排,不但有利于進一步完善鄉村基礎設施,而且有利于促進鄉村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5)這一重大政策的變化,其指向就是在完成脫貧攻堅的重大任務,基本解決全國絕對貧困問題后,要求將脫貧攻堅的后續工作與實現鄉村振興戰略無縫銜接,確保構建起解決長期存在的相對貧困問題的長效機制。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導向下,為盡快實現城鄉一體化發展和建設美麗鄉村的戰略目標,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的重點必將向契合這一重大戰略發展目標的地區傾斜。
2. 加強“普惠性、基礎性、兜底性”民生建設成為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新取向
隨著2020年全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的時間節點日益迫近,中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中央對基本公共服務目標定位逐漸由《國務院關于印發“十三五”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規劃的通知》(國發〔2017〕9號)提出的“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標準化、法制化”,轉變為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提出的“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可及性”,以及“必須健全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等方面國家基本公共服務制度體系,盡力而為,量力而行,注重加強“普惠性、基礎性、兜底性”民生建設,保障群眾基本生活”。(6)
具體來看,隨著區域一體化進程的進一步加快,以及絕對貧困問題基本消除,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的重點將逐漸由“以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為重點,著力擴大覆蓋范圍、補齊短板、縮小差距,不斷提高城鄉、區域、人群之間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程度”(7),轉變為對就業困難人員、農村留守兒童和婦女、老年人、殘疾人等特殊群體,在打贏脫貧攻堅戰的基礎上“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并“提高公共衛生服務、醫療服務、醫療保障、藥品供應保障水平”。
3. 進一步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掛鉤力度
2015年2月2日,《國務院關于改革和完善中央對地方轉移支付制度的意見》(國發〔2014〕71號)明確規定:“建立財政轉移支付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掛鉤機制。”2015年3月5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當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建立財政轉移支付與市民化掛鉤機制,合理分擔農民工市民化成本。”2019年7月18日,國務院副總理韓正在貫徹全國戶籍制度改革推進電視電話會上明確指出,要完善“人地錢”掛鉤的政策,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掛鉤的力度,中央預算內投資安排要向吸納農業轉移人口落戶較多的、辦理居住證數量較多的城鎮適當傾斜。
鄉村振興戰略、“普惠性、基礎性、兜底性”民生建設以及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等重大政策變化,已成為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新取向,表明了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將更為重視縱向公平,即從高收入群體到低收入群體的轉移支付政策,同時也表明了未來財政轉移支付的增量部分,有可能會從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相對較低的地區流向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相對較高的地區。譬如,如果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較低的地區人均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相對較高,該地區居民享有較高的凈財政福利,因此從該地區向其他地區進行轉移支付也是必要的,即使轉移支付的接受地區擁有較高的人均地區生產總值。(8)
4. 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短期內將向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較大的地區傾斜
2020年暴發并迅速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經對中國乃至全球產生了巨大影響。2020年1月31日,世界衛生組織(WHO)啟動了最高等級傳染病應急機制,將新冠肺炎疫情列為“國際關注的突發衛生公共事件”(public health emergency of international concern,PHEIC)。2020年2月28日,世界衛生組織又將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風險級別提升為“非常高”。2020年3月11日,世界衛生組織正式宣布“新冠肺炎疫情已具有全球大流行特征”。
面對嚴峻的疫情形勢,黨中央、國務院迅速作出反應,于2020年1月25日成立中央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工作領導小組。在重大自然災害中,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為地方各級政府提供了最及時、最可靠的財力保障。在2020年第一季度,中國各地區的經濟與財政增速較2019年同期均出現了明顯的下降。其中,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最為嚴重的湖北經濟增速下降39.2%,地方財政收入下降47.58%。(9)為了減輕新冠肺炎疫情給地方經濟和財政所帶來的巨大壓力,財政部、國家衛生健康委于2020年1月25日印發《關于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有關經費保障政策的通知》(財社〔2020〕2號),明確要求:“對于確診患者發生的醫療費用,在基本醫保、大病保險、醫療救助等按規定支付后,個人負擔部分由財政給予補助。所需資金由地方財政先行支付,中央財政對地方財政按實際發生費用的60%予以補助。”(10)
2020年2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調研指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中明確強調:“湖北和武漢是疫情防控的重中之重,是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的決勝之地。武漢勝則湖北勝,湖北勝則全國勝。”為了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打贏疫情防控的人民戰爭總體戰、阻擊戰的重要指示,國務院扶貧辦、財政部于2020年2月17日印發《關于積極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加強財政專項扶貧資金項目管理工作確保全面如期完成脫貧攻堅目標任務的通知》(國開辦發〔2020〕5號),明確要求:“2020年中央財政將繼續較大幅度增加專項扶貧資金規模,新增資金分配測算時向受疫情影響較重地區適當傾斜,切實保障好這些地區脫貧攻堅資金需要,盡可能減少疫情對脫貧攻堅工作的影響。”2020年3月6日,中央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工作領導小組印發《關于進一步做好疫情防控期間困難群眾兜底保障工作的通知》(國發明電〔2020〕9號),明確要求:“地方財政要加大困難群眾基本生活保障資金投入,中央財政繼續通過困難群眾救助補助資金支持地方開展社會救助工作,對湖北省予以重點傾斜。”
為了對新冠肺炎患者就醫費用提供有力保障,中央財政已明確要求對確診患者個人負擔費用實行財政兜底,由中央財政補助60%;對疑似患者由就醫地制定財政補助政策,中央財政視情況給予適當補助。(11)截至2020年3月21日,中央財政已累計安排有關防控資金257.5億元,支持地方做好患者救治、醫護人員補貼發放,以及建立疫情防控短缺物資儲備、開展藥品和疫苗研發等工作。(12)2020年6月9日,李克強總理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新增兩萬億元財政資金,構建直接惠企利民的特殊轉移支付機制。(13)中央及時采取應對重大疫情的專項轉移支付政策和特殊轉移支付政策,對盡快化解重大危機,促使疫區盡快恢復正常的生產和生活秩序,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而為了動員并集中全國的力量,徹底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中央在當前及未來一段時期所下達的財政轉移支付,還將繼續重點投向湖北及其他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較大的省份。
(二)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新取向將對貴州產生顯著影響
1. 貴州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增速及其占全國比重呈下行趨勢
隨著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入決勝階段,中央顯著加大了對地方財政轉移支付的力度,中央對地區的補助收入從2011年的42023億元提高到2018年的71488億元,年平均增長率為7.89%。(14)通過對財政部預算司地方處《地方財政運行分析》的數據進行分析發現,中央對貴州財政轉移支付的絕對數雖然還在逐年增加,然而增幅卻開始呈現下行趨勢,不僅被部分省份趕超,甚至出現低于同期全國平均增長率的情況。
2016—2018年,中央對貴州的財政轉移支付年平均增長率為7.16%。同期,中央對西部地區12個省份的財政轉移支付(15)年平均增長率為7.63%,全國年平均增長率為7.17%。(16)貴州在2016—2018年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增速不僅低于西部地區同期平均水平,甚至低于全國同期平均水平(見圖1-1)。即使按照權責發生制進行統計,貴州2019年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較2018年僅增長了2.3%,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占全國的比重從2016年的4.35%下降到2019年的4.03%,三年內下降了0.32個百分點(見圖1-2)。

圖1-1 2016—2018年中央對全國各省財政轉移支付年平均增長率(%)
資料來源:根據財政部歷年公布的《中央對地方一般性轉移支付分地區決算表》《中央對地方專項轉移支付分地區決算表》計算得出。

圖1-2 2006—2019年貴州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占全國的比重
資料來源:2006—2018年全國的原始數據來自財政部歷年公布的《全國財政決算》,其中2006—2008年數據來自《中央財政支出決算表》,2009—2018年數據來自《中央對地方稅收返還和轉移支付決算表》,上述數據均按照權責發生制進行統計。2019年全國的數據來自當年財政部公布的《全國財政決算》,貴州的原始數據由貴州省財政廳提供。
根據財政部和貴州省財政廳公布的數據,本書運用時間序列模型,對2020年中央對貴州和全國各地補助收入進行了預測。
(1)財政轉移支付時間序列圖
假設G代表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Q代表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從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和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序列圖(見圖1-3和圖1-4)可以看出,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和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基本上保持線性增長趨勢。通過對圖1-5和圖1-6的觀察可知,中央對貴州及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差分序列圖均呈現出非平穩時間序列的特征。

圖1-3 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序列圖

圖1-4 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序列圖

圖1-5 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差分序列圖

圖1-6 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差分序列圖
(2)做序列相關圖,識別模型形式
根據圖1-7和圖1-8自相關和偏相關的數據可以發現其呈現指數衰減特征,可知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序列以及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序列是平穩的。通過初步分析,G和Q均為一階的自回歸過程。

圖1-7 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序列相關圖

圖1-8 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序列相關圖
假定先估計AR(1)模型,通過回歸結果分析,2007—2019年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回歸方程為:

2007—2019年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回歸方程為:

(3)預測
根據模型(1-1),估計2020年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根據靜態預測,EViews所給出的預測值為3214.93億元。根據模型(1-2),估計2020年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根據靜態預測,EViews所給出的預測值為79979.46億元。
根據上述對2020年中央對貴州補助收入和中央對全國各地補助收入的預測結果,可計算出2020年貴州可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數額為3214.93億元,可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占全國的比重將進一步下降到4.02%,相較于2016年的4.35%降低了0.33個百分點。這種情況下,主要依靠中央財政轉移支付來保持地方財政收支平衡的貴州所面臨的財政壓力較大。根據該預測結果,筆者認為,如果不及時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貴州可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占全國的比重在2020年后將可能進一步下降。
2. 貴州爭取獲得更多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的空間受到相當程度的壓縮
本書發現,目前中央出臺的部分政策導致貴州從中央進一步爭取財政轉移支付的空間較為有限。
第一,隨著全國的脫貧攻堅任務即將完成,中央對貴州補助重點項目中的車輛購置稅收入補助地方資金和中央財政城鎮保障性安居工程專項資金的比重在2019年以后會顯著下降。
第二,財辦〔2018〕34號文件要求:“健全糧食主產區利益補償機制,繼續實施大豆和玉米生產者補貼政策,完善棉花目標價格補貼政策。”由于貴州沒有產糧大縣,很難通過鄉村振興戰略在產糧大縣獎勵資金方面爭取到中央的財政轉移支付。
第三,雖然貴州財政已根據全國戶籍制度改革推進電視電話會和省委、省政府的部署,按照“公共資金跟著人口走、公共服務跟著人口走、公共設施跟著人口走”的思路,不斷研究完善財政轉移支付等方面的具體辦法,(17)力爭在2020年實現300萬農業轉移人口和其他常住人口落戶城鎮的目標,(18)(19)但由于貴州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空間較為有限,客觀上導致貴州通過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獲得財政轉移支付力度受到限制。
第四,國務院于2019年10月9日印發的《實施更大規模減稅降費后調整中央與地方收入劃分改革推進方案》(國發〔2019〕21號),(20)雖然有利于緩解“營改增”后地方財政增速的下行壓力,但是目前中央的消費稅改革試點只局限于高檔手表、貴重首飾和珠寶玉石等奢侈品,而貴州這一類產業的發展基礎依然十分薄弱,對于以酒、煙、原材料和能源等為支柱產業的貴州而言,地方財政增收效果相對有限。(21)Mukherjee(2020)的研究發現,中央政府財政收入變化所產生的影響不會局限于中央政府,而會通過財政轉移支付傳遞到全國。(22)隨著中央消費稅分享部分的減少,在未來短期內可能會對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總額產生收入效應,也意味著貴州未來所能從中央爭取到的財政轉移支付會受到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
第五,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中,貴州新冠肺炎疫情嚴重程度較周邊省區低。截至2020年2月29日,貴州累計確診新冠肺炎病例146例。在2020年第一季度,貴州地區生產總值較2019年同期下降1.9%,地方財政收入下降11.4%。(23)因此,貴州通過疫情所能爭取到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必然相對有限。
按照收付實現制進行統計,貴州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占全國的比重已從2016年的4.19%下降到2018年的4.15%(見表1-1)。與此同時,西藏、新疆、四川、云南、甘肅較好地把握了中央對“三區三州”(西藏、四省藏區、南疆四地州和四川涼山州、云南怒江州、甘肅臨夏州)政策支持的機遇,(24)自2011年以來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呈顯著上升趨勢。按照收付實現制進行統計,西藏和新疆2018年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占全國比重較2011年分別提高0.69%和0.66%。(25)此外,河北、山東、海南(26)等部分地區,也較好地把握了中央政策支持的機遇,自2011年以來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比重也呈顯著上升趨勢(見表1-1)。
表1-1 2011—2018年全國各省中央補助收入占全國比重(%)

續表

注:1.原始數據由財政部預算司地方處提供。由于表1-1的原始數據是按照收付實現制進行統計的,表1-1與圖1-2的數據存在一定的出入。
2. 北京市所獲得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占全國比重從2016年開始出現顯著提升,主要是因為2016年4月29日國務院印發了《全面推開營改增試點后調整中央與地方增值稅收入劃分過渡方案》(國發〔2016〕26號)。該方案以2014年5—12月為基數,將中央預算增加的收入全部返還地方,過渡期暫定為2~3年,以緩解全面推開“營改增”對地方財力的沖擊。北京市2015—2018年獲得的返還性收入分別為240億元、454億元、589億元、589億元。
資料來源:財政部預算司地方處的《地方財政運行分析》(2019)。
二、研究意義
(一)對貴州經濟社會發展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明永樂十一年(1413年),明成祖朱棣設置貴州承宣布政使司,標志著貴州正式建制為行政省。(27)自建制為行政省600多年來,貴州一直沒有形成獨立完整的經濟體系和產業體系,長期存在著“一方水土養不活一方人”的問題,貴州地方財政支出主要依靠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的支持。2019年,貴州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總量為7031.55億元(其中一般公共預算收入1767.36億元、中央對貴州的財政轉移支付3036.82億元,地方政府一般債務收入971.94億元)。同期,貴州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總量為7031.55億元(其中本級支出合計為5921.40億元、一般債務還本支出572.20億元)。(28)如果在某時期中央對貴州財政轉移支付力度減弱,貴州地方財政收支平衡將會出現很大問題。
作為全國脫貧攻堅戰的主戰場,貴州省委、省政府確定了“大扶貧”為“十三五”期間貴州首要戰略行動,以完成脫貧攻堅的艱巨任務。為了確保2020年實現貴州與全國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貴州不斷加大對基本公共服務的投入力度。然而受經濟下行壓力、減稅降費等因素影響,貴州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增幅明顯放緩,并導致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占同期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比重呈現明顯的下降趨勢,即從2016年的36.3%下降到2019年的29.8%,降幅達到6.5個百分點。(29)因此,即使貴州在2020年完成脫貧攻堅的任務,實現與全國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但歷史上積淀下來的相對貧困和亟須盡快化解地方債務風險等重大問題還將長期存在,依靠貴州自身的財力難以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因此依然需要中央有力且可持續的財政轉移支付政策的支持。
1. 貴州龐大的地方政府債務需要中央財政轉移支付來化解
周黎安(2017)的研究發現,由于地方政府同時面臨行政責任的硬約束和財政責任的軟約束,在以經濟增長為基礎的政治錦標賽下,地方政府官員有強烈的動機調動一切潛在可用資源,甚至通過財政赤字和債務刺激地方經濟發展。(30)然而,當全國部分省區較好地把握政策機遇期發展地方經濟時,貴州在一段時期內卻未能較好地把握這次政策機遇期。進入21世紀以來,為了解決曾經長期制約經濟發展的交通、水利、教育等問題,貴州舉全省之力加快完善基礎設施建設。在基礎設施投資的帶動下,貴州在經濟發展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效,尤其2011—2019年地區生產總值增速一直處于全國前三位,其中2019年增速以8.3%居全國各省(區、市)第一位。(31)然而,由于貴州地方財力有限,與貴州經濟快速增長相伴隨的卻是較高的政府負債率。從地方政府債務余額表來看,雖然貴州政府債務余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已從2015年的87.0%下降到2018年的63.2%,降低了23.8個百分點,(32)取得了化解地方債務的明顯成效,但貴州仍是全國地方政府負債率較高且突破國際社會認可的警戒線(33)的省份之一,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責任仍然較大(見圖1-9)。

圖1-9 2018年全國各省政府債務余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
資料來源:財政部《2018年地方政府一般債務分地區余額表》《2018年地方政府專項債務分地區余額表》以及《中國統計年鑒—2019》。
隨著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黨中央、國務院從全局利益出發,為及時管控和化解區域性金融風險,不斷加大對地方政府的債務約束力度。2014年,國務院下發《關于加強地方政府債務管理的意見》(國發〔2014〕43號)。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轉發《財政部發展改革委人民銀行關于在公共服務領域推廣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模式指導意見的通知》(國辦發〔2015〕42號)。(34)2016年,國務院辦公廳下發《地方性政府債務風險應急處置預案》(國辦函〔2016〕88號)。(35)2018年,中共中央相繼印發《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36)、《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指導意見》(中發〔2018〕16號)(37)和《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防范化解地方政府隱性債務風險的意見》(中發〔2018〕27號),以及國辦發〔2015〕42號、國發〔2014〕43號、國辦函〔2016〕88號等由國務院或國務院辦公廳下發或轉發的文件,均對地方政府債務管理作出了明確的規定。2019年1月2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堅持底線思維著力防范化解重大風險專題研討班上明確指出:“要平衡好穩增長和防風險的關系,把握好節奏和力度。”這一系列新政策的出臺,不僅增大了貴州通過地方融資平臺進一步舉債的難度,也對因基礎設施投資而累積下來的,并在高位運行需要逐步化解的地方政府債務形成更加嚴格的限制。
由于中央政府不斷加大對地方政府的債務約束力度,貴州要進一步化解因基礎設施投資等所累積的地方政府債務,難度將會越來越大。一方面,自“十二五”以來,貴州地方債務率一直處于全國各省區前列;另一方面,貴州在2020年全面完成脫貧攻堅任務后,很難再找到向中央政府爭取到更多的財政轉移支付的充分理由。但如果客觀評價,“十二五”以來貴州地方債務率之所以一直在高位運行,主要是因為要償還交通、水利、基礎教育等歷史的舊賬,在地方財力拮據的背景下,地方政府不得不依靠舉債來迅速補齊基礎設施等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短板。因此,面對因這些具有很大外部性基礎設施投資而產生的地方債務,中央政府有一定責任幫助貴州償還。在此背景下,貴州向中央政府爭取到更多的財政轉移支付,持續并逐步化解地方債務風險,將是目前和今后一段時間貴州化解重大風險的主要目標和任務之一。
2. 貴州需要長期和足夠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來鞏固脫貧攻堅的成果
在黨中央、國務院的親切關懷與大力支持下,在貴州省委、省政府領導全省廣大干部和群眾艱苦卓絕的努力下,貴州的國家級貧困縣已經從2011年的66個減少到2018年的33個,貧困發生率從33.40%下降到4.29%。(38)目前,貴州經濟與全國一樣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但是,困擾了貴州經濟社會發展600多年的總體貧困和財政拮據問題,期望依靠打幾場脫貧攻堅戰就能徹底解決也是不現實的。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沒有改變我們對我國社會主義所處歷史階段的判斷,我國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沒有變,我國是世界最大發展中國家的國際地位沒有變。”(39)截至2018年,貴州全省仍有2612個貧困村,建檔立卡貧困人口155.12萬人,貧困發生率為4.29%,這就是貴州的基本省情。
即便貴州能在2020年與全國同步進入全面小康社會,但貴州相對貧困的問題仍有可能長期存在。(40)馬丁·布朗芬布倫納認為:“無論經濟以什么速度增長,無論采取什么減輕貧困的措施,總有10%的人口會被‘定義’為貧困……能否戰勝貧困關鍵取決于收入再分配。”(41)因此,貴州要想從根本上解決相對貧困的問題,保持住經濟的長期穩定增長,以及與全國同步進行現代化建設,依然有賴于通過包括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在內強有力且可持續的政策長期支持,以及貴州執政當局的勵精圖治長期不懈的努力。否則,貴州不但很可能會喪失脫貧攻堅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而且經濟社會發展將可能在國家下一步現代化快速建設的進程中處于落后位次。
3. 貴州要完成國家級“三大試驗區”任務,需要可持續充裕的國家財力加以保障
“十三五”期間,在中央的大力支持和貴州的努力爭取下,貴州獲得了國家級的“三大試驗區”的改革試點任務,即國家發展改革委、工信部、中央網信辦批準設立的全國第一個“國家(貴州)大數據綜合試驗區”、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批準設立的第一批“國家級生態文明試驗區”之一(另外兩個分別是福建和江西)、國務院批準設立的全國第二個“貴州內陸開放型經濟試驗區”(第一個是寧夏回族自治區)。這些試驗區的建設和發展,不僅對貴州經濟社會發展有著重要作用,更為重要的是,國家需要貴州為全國在這些領域加快改革與發展進行先行先試,待取得成功的經驗后,再向其他省區復制推廣。
根據國家級“三大試驗區”建設的目標任務要求,貴州在沒有獲得國家足夠財力支持的背景下,利用自己并不充裕的地方財力,全面推進了國家賦予的試點任務。譬如,貴州省各級財政每年都要投入數億元的資金舉辦“中國國際大數據產業博覽會”,以及召開“生態文明貴陽國際論壇”等大型國際會議。這些活動的舉辦,已經在國內外業界產生了良好的社會影響,不僅凸顯了貴州在大數據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等方面對國內其他地區的引領作用,更是在世界上為國家樹立了良好的形象。貴州所進行的這些“自費改革”試點,不僅推動了本省經濟社會的發展,而且也為全國的發展積累了寶貴的經驗。然而,貴州畢竟是一個主要依靠財政轉移支付來維持財政收支平衡的省份,要依靠原本拮據的地方財力,去長期支撐建設國家級“三大試驗區”的任務,就顯得有些勉強,這就需要國家持續的專項轉移支付的經費來給予保障,才可能保證國家試點任務順利完成,為全國其他省區的改革和發展提供有重要參考價值的經驗。
(二)對完善地方政府治理現代化理論和轉移支付制度理論具有重要意義
作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重要組成部分的地方政府,在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進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本書通過對轉移支付理論和貴州新省情的深入研究,認為建立起與我國現行經濟管理制度相適應、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更加公平合理科學的財政轉移支付制度,不僅能對推進國家治理的現代化發揮重要作用,而且可以為貴州在新的歷史時期爭取到中央更多的財政轉移支付提供更加充分合理的政策依據。
1. 為貴州爭取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提供新的理論依據
目前,由于對貴州爭取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的理論研究相對滯后,理論界沒有持續提出具有充分說服力的貴州向中央爭取更多轉移支付的理由的新成果和新的對策建議,影響了貴州省委、省政府向中央進一步爭取轉移支付政策支持的決策,在一定程度上導致貴州獲得的財政轉移支付增速及占全國比重呈下降趨勢。根據對貴州已有關于財政轉移支付研究成果的梳理,目前對貴州爭取財政轉移支付的理論研究,除了建立省、市、縣、鄉、村五級最低財力保障體系研究,貴州省建立生態補償機制及生態補償財政政策體系研究,地表起伏度研究,新的理論研究成果相對較少。
客觀上更為重要的是,隨著貴州交通、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逐漸完善,貴州社會物流總費用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率在2018年已下降到16%左右(全國同期平均水平為14.8%),(42)“不沿海、不沿邊、不沿江”和“地無三尺平”的自然地理環境已經不再成為制約貴州經濟發展的主要瓶頸。(43)在此背景下,如果沒有特殊訴求,貴州向中央爭取增加更多財政轉移支付的工作難度會不斷加大。為了向中央申請更多包括財政轉移支付在內的持續政策支持,貴州理論界需要結合貴州省經濟社會發展的新情況,不斷加強對財政轉移支付政策的理論研究,加深對貴州在新時期面臨經濟和社會發展問題的研究,在理論研究和轉移支付的計算依據方法上,為向貴州省委、省政府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政策建議奠定基礎,從而在國家層面為貴州爭取更大的話語權。
2. 有利于進一步豐富財政轉移支付的相關理論
一方面,本書有利于進一步深化對財政轉移支付與國家治理之間關系的理論研究。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健全以稅收、社會保障、轉移支付等為主要手段的再分配調節機制。”財政轉移支付制度關系到中央與地方各級政府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尤其為財力相對拮據的欠發達地區實施治理提供了可靠的財力保障。本書對2020年后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政策新取向及貴州對策進行了研究,有利于進一步深化對財政轉移支付與國家治理之間關系的理論研究。
另一方面,本書為建立財政學的中國學派進行了有益探索。2013年11月12日,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上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財政改革作為中國整體改革進程的一部分,一直在履行國家治理的基礎職能,發揮國家治理重要支柱的作用。(44)財政轉移支付理論作為財政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是經濟問題和管理問題,還是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現有對財政轉移支付理論的部分研究,已開始嘗試突破“財政學隸屬于應用經濟學”這一傳統思想慣性的束縛。本書通過跨學科視角研究財政轉移支付問題,有利于進一步突破“財政學隸屬于應用經濟學”思想慣性的束縛,為建立財政學的中國學派進行了有益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