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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不確定性的類型及影響

2.3.1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內涵與度量

宏觀經濟學中的“不確定性”,也稱為“經濟不確定性”(Economic Uncertainty)或者“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是指經濟主體無法預測政府在未來是否、何時以及如何改變當前的經濟政策工具。不確定性是一個廣泛而模糊的概念,既反映了消費者、企業管理者、政策制定者對未來可能情況的信念,也體現了經濟因素和非經濟事件,如GDP或企業規模的增長路徑、戰爭和氣候變化等(Bloom, 2014)。Knight(1921)對風險和不確定性這兩個概念作了區分,將不確定性定義為決策者無法預測未來經濟事件發生的可能性。在技術上,從經濟代理人的視角,不確定性通常被定義為無法預測的概率分布的條件方差(Jurado等,2015)。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包括貨幣、稅收、法律、貿易等方面的政策不確定性。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加劇了經濟學家對基于確定性條件構建經濟模型的質疑,并激發了學者們探索經濟不確定性在實際經濟活動中的作用。為了檢驗不確定性對經濟活動的影響,經驗研究必須解決的首要問題便是對不確定性的衡量,由此催生出許多討論不確定性衡量方法的文獻。

尋找不確定性的合適指標是一大挑戰(Gulen和Ion, 2015)。目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度量方法主要有GDP和股票市場的波動性、企業生產率離散度、預測專家的分歧、新聞中涉及“不確定性”等字樣的頻率等。其中,廣泛使用的指標是股票市場的波動性,Bloom(2009)使用認知的(Realized)和推測的(Implied)股票市場波動性代理指標。Bekaert等(2013)將VIX指數分解為風險溢價變化和股票市場波動性,分別用來度量風險厭惡和不確定性。使用預測專家的分歧度量不確定性的邏輯在于:不確定性越高,預測越困難,專家們的分歧就越大。Scotti(2016)基于動態因素模型預測經濟指標的權重,并將其賦予估計的預測誤差,從而構造反映經濟狀態的不確定性指數。Bachmann等(2013)認為,基于企業管理者訪問數據構造的預測分歧指數較為準確地反映了商業層面的不確定性。Leduc和Liu(2016)運用美國約500戶家庭訪問數據,得到了消費者感知的不確定性。Dzielinski(2012)假設投資者認為經濟越不確定,搜尋信息就越頻繁,從而運用谷歌網絡搜索的頻率捕捉投資者感知的不確定性。Jurado等(2015)認為經濟決策的前提不在于經濟指標的分散度,而在于預測性。他們指出,以往使用條件方差度量不確定性的文獻沒有分離可預測的成分,致使觀察到的不確定性變化被高估。他們運用豐富的數據發現,排除可預測的成分后,出現較高不確定性的階段較少,但不確定性的持續性更長,影響更大。

Baker等(2016)基于媒體對經濟不確定性的報道頻率開發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他們使用過濾技術計算包含某些詞語的文章數量,這些詞語有:“不確定性”(Uncertainty)、“不確定的”(Uncertain)、“經濟的”(Economic)、“經濟”(Economy)、“國會”(Congress)、“赤字”(Deficit)、“聯邦儲備”(Federal Reserve)、“法律”(Legislation)、“規章”(Regulation)、“白宮”(White House)。結合美聯儲未來10年稅收規劃文件和對預測專家的調查,并賦予權重、標準化調整后,Baker等(2016)構造出美國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之后,他們將該方法在國家層面加以拓展,測度了全球主要經濟體的月度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

盡管不存在度量不確定性的完美指標,但上述各項指標具有相似的演變趨勢。在全球金融危機期間,所有度量不確定性的指標都呈現上升的趨勢(Bachmann等,2013)。此外,各個不確定性指數之間具有一定的正相關性。Scotti(2016)比較了多種不確定性指數之間的關系,發現相關性最弱的是Bachmann等(2013)和Baker等(2016)的指標,相關性最強的是Bekaert等(2013)和Scotti(2016)的指標。

2.3.2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

關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效應,研究最充分的是其對投資的影響。一般結論認為,不確定性的增加在宏觀和微觀層面都會降低投資(Carruth等,2000)。Bernanke等(1983)、Pindyck(1991)、Bloom(2009)強調不確定性對不可逆投資的消極影響;Nakamura(2002)假設規模報酬遞減,那么只要資本有效期較短,不確定性也會降低投資,而不論投資是否可逆;此外,也有文獻從風險厭惡、金融摩擦等視角揭示了不確定性對投資的負面效應(Saltari和Ticchi, 2007;Christiano等,2014;Gilchrist等,2014)。然而,Abel等(2002)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投資的影響是不確定的。Bloom(2014)指出,從長期來看,不確定性可以通過兩種機制對投資產生積極影響。首先,如果未來潛在收益足夠高,不確定性可能會刺激投資。其次,當企業能夠根據信息的好壞迅速調整生產規模時,不確定性可能會促進經濟增長。聚焦中國的實證研究支持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投資的負面效應(Wang等,2014;李鳳羽和楊墨竹,2015;陳國進和王少謙,2016;譚小芬和張文婧,2017;饒品貴等,2017)。

與國內投資相比,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國際直接投資(FDI)流入的影響甚至更大(Julio和Yook, 2016)。Rajan和Marwah(1998)、Chen和Funke(2003)的理論模型表明,只要投資具有一定的不可逆性,政策不確定性就會對FDI產生負面效應。Delios和Henisz(2003)研究了政策不確定性如何影響日本企業的國際化擴張路徑。東道國政策不確定性越高,企業持續投資的可能性越小,并且越傾向于選擇合資的經營模式。Julio和Yook(2016)使用選舉時期度量政策不確定性,研究其對國際資本流動的影響。結果發現,選舉前美國對國外分支機構的FDI流量顯著下降,而在選舉不確定性消失后,FDI流量顯著回升。

在相互依賴的全球經濟中,一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可以迅速蔓延,并對其他國家的經濟活動產生不利影響,這種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國際溢出效應得到了一些文獻的支持(Mumtaz和Theodoridis, 2017;Li和Peng, 2017)。Colombo(2013)認為,相比歐盟內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美國對歐盟的溢出效應更大。Kl??ner和Sekkel(2014)發現,金融危機以來,美國和英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外溢效應最大,其他國家則是凈接受者。Han等(2017)、Fontaine等(2017)發現,中國經濟受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最大,而只有在全球經濟不景氣時,美國經濟才會受到中國經濟不確定性的影響。Balli等(2017)則探究了影響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跨國溢出效應的雙邊因素,發現貿易和共同語言是解釋跨國溢出效應的關鍵因素。

總體來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貿易效應尚未引起廣泛關注(Greenland等,2016)。Novy和Taylor(2014)的理論模型認為,企業訂購投入品時面臨存貨成本,進口投入品的存貨成本比本土投入品更高。當不確定性增加時,企業調整投入品結構,更多地減少來自國外的投入品,因此,不確定性對貿易流量的影響比對國內產出的影響更大。Greenland等(2016)運用15個國家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和貿易數據發現,目的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上升顯著降低了總貿易流量和擴展邊際,但提升了集約邊際。魯曉東和劉京軍(2017)、劉慧和綦建紅(2018)均發現國內外宏觀不確定性對中國出口的負面沖擊。魏友岳和劉洪鐸(2017)則發現國內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只影響中國出口的擴展邊際,而不影響集約邊際。Tam(2018)使用全球向量自回歸(Global Vector Autoregressive,GVAR)貿易模型估計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全球價值鏈的影響。

2.3.3 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形式

從范疇上講,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是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中的一部分,也有多種度量方法。不同的是,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度量方法的差異,主要因為處理指標和技術不同,而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度量方法之所以存在差異,主要源于政策工具的不同。

學者們以多種形式、采用不同指標衡量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使許多國家采用浮動匯率制度,因此,最初的研究聚焦于匯率不確定性(Taglioni和Zavacka, 2012;Handley和Lim?o, 2013)。匯率波動始終存在,且在各國之間存在差異(Kenen和Rodrik, 1986)。1971—1987年,美元匯率波動是利率波動的4倍,是通貨膨脹率波動的10倍,可見匯率是不確定性的主要來源(Jorion, 1990)。進口國貿易限制政策的變化可視為另一種形式的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最受關注的是美國的自愿出口限制(Voluntary Export Restraints,VER)和有序營銷協定(Orderly Marketing Agreements,OMA),指對從特定國家(如韓國、日本、中國等)進口的特定產品(主要有鞋、紡織品、汽車、鋼鐵等)施加數量限制的政策,這些貿易限制政策由出口國管理。Crowley等(2018)提出反傾銷稅可以度量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因為一旦進口國對某種產品發起反傾銷,其他國家在未來則會增加對該種產品發起反傾銷的可能性(Tabakis和Zanardi, 2017)。反傾銷可以用來反映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另一個原因是其裁決結果的不確定性,包括征收反傾銷稅(Antidumping Duty)、價格承諾(Price Undertaking)、撤回(Withdraw)、否決(Negative)、終止(Terminate)。Prusa(1992)指出,美國發起的反傾銷立案只有1/3最終征稅,許多案例被撤回和終止。在歐盟,1980—1987年裁決結果為價格承諾的案例占72%(Tharakan, 1991)。

近年來,Handley和Lim?o的一系列研究通過構建動態企業異質性模型,以加入WTO和參與特惠貿易協定(Preferential Trade Agreements,PTA)為背景,提煉出一種關稅差距指標,反映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下降程度。WTO成員中30%以上的產品關稅可以單邊地無償增加,而最高關稅和最惠國關稅之間的差距較大(Bchir等,2006;Handley, 2014)。例如,新加坡可以在任何時間將關稅從0提升到6.3%,澳大利亞從3.6%提升到11%,韓國從6.7%提升到35.6%,等等。但在WTO談判中,一旦有產品列入約束關稅(Bound Tariff),那么這些產品的關稅就不能無償增加,因而約束關稅是確定的(Messerlin, 2008)。Groppo和Piermartini(2014)在Bagwell和Staiger(1990)的理論框架下設定實證估計方程,運用1996—2011年WTO成員HS6位產品層面關稅數據,研究了WTO關稅承諾如何影響關稅增加的概率。結果表明,盡管約束關稅高于最惠國關稅,但WTO承諾顯著降低了貿易政策不確定性。

早期較多的理論文獻運用博弈論方法模型化在不確定性條件下最優貿易政策的選擇(Bhagwati和Srinivasan, 1976;Arvan, 1990;Qiu, 1995)。Lapan和Choi(1988)分析了在面臨價格不確定性和供給干擾時,小國如何確定最優關稅和配額。Cooper和Riezman(1989)發現在需求不確定的情況下,配額占優于線性補貼或征稅。Laussel(1982)則發現,當需求不確定時,最優邊際補貼率隨出口的增加而遞減。Shivakumar(1993)研究了不確定性前提下政府選擇配額還是補貼以及政策實施時間的問題。當沒有不確定性時,政府選擇配額;當不確定性較小時,政府承諾采取配額;當不確定性較大時,政府采取配額但延遲實施。

2.3.4 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

依照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形式的不同,本節回顧匯率不確定性、配額和反傾銷對產品質量的影響,以及近年來以Handley和Lim?o為代表的相關文獻。

自20世紀80年代起,已有大量文獻討論了匯率不確定性如何影響貿易流量,但不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實證層面,都未能得到一致的結論。就理論研究而言,匯率波動對貿易的影響方向取決于貿易主體的性質(生產者還是中間商)、風險偏好程度、是否跨期決策、資本可獲得性等模型假設(McKenzie, 1999)。在實證研究方面,匯率不確定性的影響方向則與樣本、估計識別方法、匯率波動的度量方法、所選擇的國家密切相關(Baum和Caglayan, 2010)。匯率不確定性對貿易流量影響的代表性理論和實證文獻見附錄1。

與貿易流量相比,匯率不確定性對貿易質量的影響尚未得到足夠的關注。已有文獻主要將產品質量與匯率傳遞(Exchange Rate Pass-through)程度相聯系。Auer和Chaney(2009)在Mussa和Rosen(1978)模型的基礎上,分析了匯率傳遞程度在不同產品間的差異。結果表明,低質量產品的匯率傳遞程度更高,且匯率升值導致出口轉向高質量產品。然而,他們用美國高度細化的進口數據檢驗沒有發現顯著的證據。Chen和Juvenal(2016)、Antoniades和Zaniboni(2016)、Auer等(2018)補充了Auer和Chaney(2009)實證層面的不足,發現匯率傳遞程度隨產品質量的增加而遞減。Bernini和Tomasi(2015)則進一步強調了中間品進口機制的作用。與Campa和Goldberg(2005)、Gopinath和Rigobon(2008)、Auer和Chaney(2009)的匯率部分傳遞的結果不同,王雅琦等(2015)、王永進和楊焱予(2018)認為中國出口價格對于匯率變動不敏感,即匯率幾乎完全傳遞。王雅琦等(2015)進一步發現,相比生產率機制和中間品進口機制,質量機制對于匯率傳遞具有更強的解釋力。也有文獻估計人民幣升值對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余淼杰和張睿(2017b)運用余淼杰和張睿(2017a)開發的企業層面出口產品質量測度方法,發現人民幣升值通過競爭效應促進出口產品質量升級。許家云等(2015)、王雅琦等(2018)也發現了人民幣升值對出口產品質量的積極效應,且該效應在不同企業和產品間存在差異。

1981年,美國對從日本進口的汽車實施配額限制,這一貿易政策的流行引發了大量關于配額政策下產品質量調整的研究。多數理論研究證明,配額促進了進口產品質量升級。該類模型可分為兩種形式:一是假定每種最終產品的質量水平不變,貿易政策通過改變不同質量水平的產品組合而影響總體質量(Falvey, 1979;Aw和Hwang, 1991;Ries, 1993);二是將產品質量視為內生,貿易政策直接引起企業生產的產品質量的改變(Krishna, 1987;Donnenfeld, 1988;Krishna, 1990)。理論文獻還比較了從價關稅(Advalorem Tariff)、對特定國家的關稅(Specific Tariff)和配額的非對等效應(Falvey, 1979;Rodriguez, 1979;Wall, 1994),提高從價關稅會降低產品質量,而實施配額會提升質量,因此從價關稅和配額是非等價的(Das和Donnenfeld, 1987;Donnenfeld, 1988)。在實證研究方面,Feenstra(1984)、Feenstra(1985)、Feenstra(1988)采用美國進口汽車數據,Aw和Roberts(1986)采用美國進口鞋類數據,Boorstein和Feenstra(1987)采用美國進口鋼鐵數據,De Melo和Messerlin(1988)采用日本出口汽車數據,均發現進口國對出口國實施配額會導致被限制產品的質量升級。Dinopoulos和Kreinin(1988)則研究了美國從日本的進口配額對歐盟生產者的影響。Khandelwal等(2013)發現,美國、歐盟、加拿大對從中國進口的紡織和服裝產品取消配額后,中國企業出口到這些國家的產品質量有所下降,這從反面驗證了配額的質量升級效應。

與匯率波動領域的文獻類似,大量關于反傾銷影響的文獻集中討論了反傾銷保護對貿易流量的效應,即反傾銷的貿易限制效應和貿易轉移效應。Blonigen和Prusa(2015)較為完整地綜述了該領域的文獻,并指出反傾銷對產品質量的影響是未來的一個研究方向。的確,較少有學者回答反傾銷究竟如何影響進出口產品質量,且僅有的幾篇文獻所得結論也不一致。在理論層面,Vandenbussche和Wauthy(2001)假設在兩國寡頭壟斷中,企業先選擇產品質量,而后進行價格競爭。結果顯示,歐盟反傾銷政策不利于本土企業的質量升級,反而會促進外國企業的質量改進。相反,Moraga-Gonzalez和Viaene(2015)的模型指出,當國家規模或收入水平相似且企業研發成本不對稱程度較低時,實施反傾銷可能會改變質量排序,從而實現本土企業的質量升級。在經驗研究方面,Avsar(2012)運用巴西企業層面出口數據,發現不論巴西是反傾銷的目標國還是發起國,巴西企業出口到相應國家的涉案產品的單位價值都會上升。他們認為價格上升是為了避免反傾銷報復。謝建國和章素珍(2017)估計了美國對中國發起的反傾銷案例如何影響中國出口產品質量,發現肯定性裁決和反傾銷稅對中國出口產品質量產生了顯著的負面影響,其結果在理論上對應Moraga-Gonzalez和Viaene(2015)的預測。

隨著貿易成本的不斷下降,關稅不確定性的下降比關稅水平的下降顯得更為重要(Lim?o和Maggi, 2015)。一國加入WTO和許多自由貿易協定的簽署實施,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的相關研究提供了契機。在這類研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Handley和Lim?o的一系列文獻,主要強調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出口增長的擴展邊際的影響(Sala等,2010;Dutt等,2013)。(2)大多數貿易模型將貿易政策視為靜態參數,而Handley(2014)、Handley和Lim?o(2015)構建了動態企業異質性貿易模型。當面臨政策不確定性時,潛在出口企業會比較當期進入的收益和延遲投資的收益,在臨界點上,當期出口和延遲出口之間的現值差異等于出口固定成本。為了驗證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激勵出口進入的理論預測,Handley(2014)分析了澳大利亞關稅承諾的貿易效應。Handley和Lim?o(2015)基于葡萄牙和歐盟的特惠貿易協定事件,考察了關稅不確定性下降時,葡萄牙企業向歐盟市場的出口進入。Handley和Lim?o(2017a)、Schott等(2017)發現美國對中國消除潛在的關稅增加后,美國消費者收入增加,企業進口采購的效率提升,美國福利增加;但Pierce和Schott(2016)卻認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后,來自中國的進口競爭顯著降低了美國制造業就業水平。

也有文獻認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變化會同時影響貿易增長的二元邊際。Osnago等(2015)認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是一種貿易壁壘,運用包含149個出口國HS6位產品層面的樣本,他們研究了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的影響。結果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下降增加了出口概率和出口量。Lakatos和Nilsson(2017)以歐盟和韓國雙邊自由貿易協定為背景,檢驗了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的預期效應。他們區分了自由貿易協定的談判期、簽署期和實施期,發現在這三個階段歐盟和韓國出口的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都有所增加,且歐盟的增加幅度更大。

采用其他方法衡量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文獻有Crowley等(2018)和Carballo等(2018)。(3)Crowley等(2018)認為以往研究都集中于貿易自由化背景下帶來的貿易政策不確定性變化,而鮮有文獻從未來關稅增加的角度研究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上升的影響。他們用反傾銷稅代表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研究其對中國出口產品的進入和退出的影響。實證結果顯示,關稅增加后,中國企業進入新出口市場的可能性下降,并傾向于退出已建立的出口聯系。Carballo等(2018)研究了金融危機期間經濟和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貿易決策的影響,以及貿易協定的作用。結果顯示,當經濟和貿易政策不確定性較高時,非特惠貿易協定(PTA)目的地市場上的凈退出率更高,表明經濟下行時貿易協定可以緩解不確定性帶來的消極影響。

大多數聚焦中國的文獻都以中國2001年底加入WTO為背景,以美國對中國最高關稅(或約束關稅)和最惠國關稅的差距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衡量指標,分析其如何影響中國對美國的出口。Handley和Lim?o(2017a)發現,貿易摩擦威脅的下降至少能夠解釋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增長的22%。以往研究只強調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引致的企業進入效應,Feng等(2017)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下降導致出口企業數目增加,更激烈的競爭迫使一些低生產率企業退出出口市場。因此,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會同時引發企業的進入和退出行為。錢學鋒和龔聯梅(2017)發現,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和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ECP)等區域貿易協定降低了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增加了中國對協定內成員國的出口。汪亞楠和周夢天(2017)、黃亞鈞和汪亞楠(2017)估計了進口關稅削減和美國對中國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的出口效應,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強化了進口關稅對企業出口額和出口產品種類的影響。

除了出口維度,企業創新、勞動力遷移等維度也是學者們關注的主題。Liu和Ma(2016)運用倍差法發現,中國加入WTO帶來的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顯著促進了企業創新。他們檢驗了兩種作用渠道:首先,不確定性下降引起的市場規模擴張促進了企業創新;其次,不確定性下降后,企業的資本投入和中間品進口增加,從而激勵了創新。佟家棟和李勝旗(2015)則針對出口企業進行分析后發現,產品創新在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后顯著增強,且不同類型企業所受影響存在差異。Facchini等(2018)運用中國人口普查數據,研究了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中國內部不同區域勞動力資源再配置的影響。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幅度越大的地區,勞動力流入越大,且地區勞動變遷是由“無戶籍”勞動者流入引起的。地區勞動再分配的作用機制是出口增長。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的其他微觀影響包括企業利潤的增加和出口國內附加值的降低(汪亞楠,2018;張平南等,2018)。

2.3.5 需求不確定性的影響

關于需求對出口的影響,已有文獻主要從本國需求和外國需求兩個角度考察它們對出口的影響。許多文獻發現,本國需求和出口增長之間是替代關系(Artus, 1973;Ball等,1966;Faini, 1994;Sharma, 2003;Esteves和Rua, 2015;Bobeica等,2016)。首先,本國需求上升引發的通貨膨脹壓力會降低出口價格競爭力,導致企業減少出口;其次,在出口利潤相對較低的情形下,由于生產能力有限,本國需求的增加使企業更傾向于將資源用于本國生產和銷售(Esteves和Rua, 2015);最后,一國需求的變動會使企業調整其他市場的銷售。當本國需求下降時,企業減少在本國的銷售額,而增加對外國的出口(Vannoorenberghe, 2012;Soderbery, 2014)。

自全球金融危機以來,許多研究將貿易驟減歸因于外國需求的萎靡(Eaton等,2010;Bricongne等,2012;Bussière等,2013;Morel等,2015;唐宜紅和林發勤,2012)。Bems等(2010)使用投入產出表發現,需求因素尤其是耐用品需求的下降可以解釋金融危機期間貿易低迷的70%。對中國來說,戴覓和茅銳(2015)發現,金融危機期間外需不足導致的出口供給過剩難以完全被內銷吸收。具體而言,出口下降1%,內需僅增長0.3%。De Sousa等(2016)的理論和實證結果表明,當目的地需求波動性上升時,出口價格提高,出口量下降,需求偏度卻具有相反的效應。一些文獻研究了需求不確定性對出口二元邊際的影響。在Nguyen(2012)看來,面對目的地市場的需求不確定性,企業出口失敗的原因與出口學習經驗密切相關。企業只有在進入目的地市場后才能認知需求狀況,而由于目的地市場需求之間存在相關性,為獲得更多信息,企業會根據以往經驗預測潛在進入市場的需求狀況,從而延遲進入目的地市場,且采取序貫出口(Sequentially Export)策略。Békés等(2017)運用法國海關數據發現,目的地需求不確定性主要通過擴展邊際減少企業出口,而雙邊距離放大了需求波動的負面效應。基于出口市場廣化的視角分析,一般結論認為,企業可以通過目的地市場多樣化來降低需求不確定性風險,從而維持出口穩定(Hirsch和Lev, 1971;Juvenal和Monteiro, 2013;Esposito, 2016;張?和孫浦陽,2017);出口市場多樣化水平不足的原因在于匹配摩擦(Kramarz, 2014)。但Vannoorenberghe等(2016)發現,只有大企業的市場分散策略才會使出口更穩定,而對小企業來說,市場多樣化反而會增加企業出口波動性。

此外,已有文獻還討論了需求不確定性對出口以外的其他企業績效的影響。Goldberg和Kolstad(1994)分析了匯率波動和出口需求沖擊的聯動如何影響跨國企業的FDI區位選擇。Berman等(2015)使用多種代理指標反映目的地外生需求不確定性,并估計其對企業國內銷售的影響,發現企業的出口需求和本土銷售存在互補關系,即短期內10%的出口需求擴張使企業內銷增加了1.5%~3%。Mayer等(2014)、Aghion等(2018)分析了出口需求沖擊對企業生產率和創新的影響。Mayer等(2014)發現目的地需求規模的擴張促使出口國企業優化產品組合,進而提高生產效率;Aghion等(2018)發現需求沖擊激勵了出口企業的創新活動,該種激勵效應在初始生產率更高的企業中表現更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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