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所謂橋下邀約,江箬并未放在心上,現在她擔心的是李邶夜的身體。
她給客棧借了一間柴房用來煎藥,藥味從瓦罐里四溢,李邶夜剛走進來,看到江箬正在添火,他經常一身道袍,此刻倒是添了一些煙火味。
“苦若?!?
“公子。”江箬起身,注意到他今天穿了大氅,“腿傷還未好全,您先回房休息?!?
“傷已經好了,你的救命之恩我會記得。”
李邶夜未等他回答,“我今日打算回京。”
回京?
這是江箬完全沒有料想到的事情。
她眉頭不自覺的微皺一下:“你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回京。”
很明顯,現在帝京有人要他的命,太子這個身份變成了催命符,這一路回京危機暗藏實在不是合適的時候。
“不必擔心。”李邶夜神色晦暗不明:“有些事情,我需要明白。”
江箬知道,李邶夜的性子看似溫和,實則有著無比強大的信念,從被陛下冠上太子名號之日起,他的一切便是為大周而生。
“你知道,有人不會讓你回京的?!苯杼碇?,火光如霞光將她周身照得的通明,“倒不如,與我一起傳道,等事態平息之后,再回京不遲?!?
沒有聽到回答,江箬終于直起身,李邶夜修長身子如一座大山停在門口,他的眼神幽深如墨。
“不用,就此一別?!?
北風烈烈,直到李邶夜離開她面前許久,崇月也收拾了包裹一股腦堆進了馬車里,按崇月的話說,他清楚自家小師叔是什么性格,決定做的事情不會半途而廢。
“小師叔,上車?!背缭吕R韁,沖著江箬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馬車踏著石板一路走出滄州城,枯樹十里,群山圍繞。
江箬掀開簾子,夜幕漸深。聽小二說,李邶夜走用玉佩換了匹馬,向西南一路而去,他們馬不停蹄追了三個時辰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師叔,你說殿下是不是沒有走這條路?”回帝京一共有兩條路,官道防守嚴密,唯有這條小道是最有可能的。
江箬眼眸一暗,掀開簾子,“你知道最近的驛站在哪里嗎?”
“知道,來時專門問了,就在前方一公里左右?!背缭乱荒樔粲兴迹骸暗钕律眢w未好,長時間騎馬肯定會休息,我們現在就去驛站?!?
江箬沒有回答,心卻是一直提著。
希望真是如崇月所說。
驛站。
四面布滿士兵,廂房里點著一根蠟燭,李邶夜裹著一身大氅坐在窗下,身旁的炭盆是最劣質的一種,濃濃的煙氣繚繞。
“殿下愛民如子,果然不減當年?!表n玉錚端坐在桌子面前,語含諷刺。
李邶夜絲毫不惱,他扔了一塊碳進去:“韓大人做了幾年官僚,應是已經忘記了幼時寒冬是怎么熬過的日子了。”
韓玉錚臉色頓時難堪。
他設計讓藥房禁藥,并非是要李邶夜無藥可用,依他愛民如子的性格,一定會乖乖從滄州城離開。
但是他的確是將百姓性命置之不顧。
“殿下有心情挖苦我,還是看看怎么回去面對陛下為好。”
那晚之事韓玉錚歷歷在目,他從未見過李邶夜動怒,若非他人保護,當晚他也會命喪后山。
“不勞煩你操心?!?
韓玉錚緊緊攥著手中的杯子,燭光下他似乎看到李邶夜嘲弄之色。
這未來天子,永遠是高貴的神祗,可是,現在他給他的感覺,變了。
“大人,我們截獲了一輛馬車。”門外有聲音匯報。
韓玉錚如一支箭羽噌的起身,大刀闊斧走出去,外面的聲音傳進耳朵。
“貧道崇月,這是貧道的師叔苦若,一路舟車勞頓,想在驛站休息一晚?!?
外面被士兵圍住的,是兩個身穿藍色道袍的俊美少年。
“苦若?”韓玉錚不信道,對道士也并沒有什么感覺,不過苦若這個名字,他是聽過的,或者說,幾乎沒有人沒聽過他。
有人呈上來文書,上面的確是證明對方沒有說謊。
“韓大人。”
韓玉錚揮手,一眾人退開,沒有阻攔的江箬走上前,她的背脊挺拔拔的,竟有一種壓迫感。
“你認識我?”
江箬面色沉靜,“今年宮中法事,我見過你,不知能否借?。俊?
韓玉錚頷首,看著她總覺得有些熟悉,只當是宮中法事看過一眼,“苦若大師傳道辛苦,來人,送大師進房?!?
江箬道謝,示意崇月跟上,路過一臉房門時,里面傳來嗆人的炭火味道,她側目,只能看到縫隙中一縷縷白煙。
“這韓玉錚原是為了逼殿下主動出城,難怪他有恃無恐?!背缭氯滩蛔⊥虏郏骸罢媸羌樵p……師叔,這房間只有一個床……”
崇月說著忍不住緊張,他知道師叔素來不與人親近,更遑論一個床睡覺。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崇月當即不愿,江箬沒有理會他,鋪好床,兀自在炭盆里添了些,煙氣直竄入鼻息,她打開窗戶透氣,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
煙氣嗆人的緊,江箬散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覺得呼吸通暢,回頭時發現崇月已經躺在地鋪上睡著了,這幾日他著實辛苦,沾床就睡,江箬拿著被子給他蓋了一層,坐在炭盆旁,等待著。
深夜里黑炭燃燒著,看著炭火逐漸燃盡,江箬加了碳,打開一側窗戶,黑暗中的樹林里靜默無聲,她貓著腰跳出窗外,走到不遠處的窗戶,縱身一爬,就要破窗進入。
同時,里面的人,拉開了窗戶。
江箬沒有料到李邶夜醒著,直看到一張俊雅的臉露出來,她心一驚,擔心撞到他,后側一下,人不受控制的就要跌落。
一只手快如閃電,如鐵鉗一般攥住她的手腕。
李邶夜用力,將江箬拉進房間。
“你怎么追來了?”黑暗中,李邶夜溫聲問著。
“你猜到我會來?”
江箬沒有回答他,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剛剛李邶夜窗戶開的太巧,應該是算準了她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