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追來,便猜到你會過來?!?
李邶夜坐在凳子上,蠟燭被他吹滅,今晚陰云密布,正巧沒有月亮,房間里漆黑如墨,兩人只能感受著彼此的呼吸,確定對方的存在。
江箬確定他無恙放心多了,“我方才下了藥,現在守衛疏松,我們盡快離開?!?
黑暗中沉吟了一瞬,“我須得回帝京?!?
他身為太子,身上扛的不止是自己姓名的責任,從坐上太子之位,太后與母后對他的唯一教導便是做一位好陛下,鞏固著安氏繁榮昌盛,現如今他大勝歸來,一切卻翻天覆地。
“那就回京?!币荒◤娜葑匀舻恼Z氣淡淡開口。
李邶夜黧黑的眼眸深深看著那抹輪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苦若,你有傳道的重任。”
“我的道,有我的走法?!?
丑時,馬車如一道利劍破開黑暗,在泥濘山路上,飛馳著朝帝京而去。
“腿腳是否有不舒服?”
“有些酸。”
李邶夜靠坐在鋪著厚厚錦毯的車上,腳下是長長的雪絨,暖和和的。
江箬看著他腿腳一直僵硬著,她抿了抿唇。
“我幫你揉揉。”
李邶夜微微抬眼。
縱然他是太子,但是苦若的身份在帝京也是極高的,他這般放得下身段嗎?
沒聽到拒絕,江箬伸手將太子腿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在他的小腿和腳踝部分游走按摩。
李邶夜原本拿著道書,卻被那雙輕柔的雙手按的有些舒適,他不免放下道書。
小道士的手細長白潤,指骨纖小,乍一看像個女人的手。
他按著幾個穴道,一直僵硬酸痛的腿瞬間得到緩解,李邶夜身體放松許多,透過罩子里穿出的燭光看到他瑩白的耳垂,恰到好處的下顎線。
很清秀得小道士。
他長的漂亮,卻不女氣,眉宇間含著淡淡的疏冷。
閉了閉眼,想要假寐片刻,耳邊傳來震震馬蹄聲,他再次睜開眼。
“怎么了?”
江箬很明顯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
只是話音剛落,那陣陣馬蹄聲她已經聽到了,越來越近,齊齊當當。
不一會兒,圍了他們一圈。
“苦若大師,半夜為何急急離去?”韓玉錚聲音冷,又有些嘲諷。
“我與師叔有急事,不知道韓大人有什么事情!”崇月護在車前。
“我在驛站丟了人。”
江箬面色沒什么變化,冷靜的李邶夜也有些佩服。
她挑開簾子:“韓大人,人在貧道這里?!?
她承認的大大方方。
韓玉錚高高坐在馬上,眼含嘲諷:“當晚太子發瘋,已然強弓之末,我一直在想他是怎么逃走的,這次抓到太子沒多久,苦若大師便要借宿,果然這些事情都有苦若大師的參與?!?
“韓大人聰明,不過既然是要回帝京,貧道不如護送太子殿下回去,畢竟太子對道學頗有研究,一路回去也不無聊。”
“不可?!表n玉錚皺眉:“我等奉陛下之命送太子殿下回京,你們去請太子下車?!?
“且慢!”
江箬放下簾子,轉頭去看李邶夜,他倒是沒什么神色,只是眼神幽深。
她掀簾下車,徑直走向韓玉錚。
“苦若大師,我勸你讓太子殿下下車,少一罪總比多一罪強?!?
江箬微笑著,沒有一絲退讓的姿態。
韓玉錚擰眉,架馬靠近。
肅殺之氣乍起,一瞬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箬身上,馬車前的崇月小心翼翼又快速進了馬車。
“抓起來。”韓玉錚沒有了耐心。
恰時,一道清脆的馬車崩裂聲,兩道身影如鬼魅一般一躍而上,踏著枯枝,隱匿在黑夜中。
韓玉錚大驚:“射——”
無數箭羽射了出去,黑夜寂靜如斯。
“苦若!”
韓玉錚拔劍,狠狠刺了過去,他氣急敗壞,從來沒有被如此玩弄過!
寒光閃過,韓玉錚看到江箬舉起來手,她手里拿著的是當今陛下唯一的御賜金牌,見之如見陛下。
韓玉錚心神巨震,這個金牌只有一塊,傳言說陛下送給了國師大人,怎么在這個道士手里!
“韓大人。”江箬微瞇著眼睛:“請讓路?!?
——
瑤華宮。
當今后宮地位尊貴的貴妃娘娘端坐,優雅著吹了吹茶,近日來她心情最佳。
“那位太子殿下如何了?”她語氣柔和,是江南吳儂軟語的聲調。
下方跪著一位黑衣人,一點一滴講清關于太子殿下的情況。
那狼衛里安排著她的人,從太子殿下進入囚車,她便安排人下了蠱毒,承受筋骨碎裂之苦。
自從安國公叛變失敗,她每日盼著太子殿下早入黃泉,可心中卻是不甘。
整整十六年,他們寧氏被皇后母家打壓擊潰,所幸父親哥哥爭氣,一直暗里設計,才終有一天能夠扳倒皇后一族。
所以她沒有急著要那位太子的姓名,他要讓這位養尊處優的太子嘗嘗,痛不欲生的感覺。
不過他倒是有能耐,還能逃走。
“派人送他一趟?!彼恐罐⒌氖种秆G異常。
黑衣人退下后,伺候的宮女們魚貫而入,為貴妃娘娘梳洗。
身側掌事宮女小聲道:“娘娘,自未央宮那位薨了之后,陛下一直勤勉治理國家大事,并未有懷念她的跡象?!?
“哦?”貴妃娘娘眼尾一收:“果然,陛下早就厭煩了她?!?
“皇后娘娘對陛下之位志在必得,又逢太子打了勝仗,聽說他這一路不知道做了什么,深得民心,陛下畢竟年紀大了……”
“年紀大了,偏就多疑,若那太子無能倒也罷了。”
“娘娘,還有一事,溫尚書一家發落邊境,現已走了十日左右,怕再等幾日就到滄州了?!?
“天寒地凍的,他們身嬌體貴,應該到不了邊境?!辟F妃娘娘若有所思的說著,又看著外面宮道上的明燈,神情一亮:“澤兒明日可來?”
掌事宮女也笑,“三皇子一向孝順,定然會來的?!?
宮里的夜,漫長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