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失落了嗎:從日本第一到泡沫經濟
- (日)橘川武郎
- 3973字
- 2021-01-14 17:52:20
推薦序 “素未謀面”又“似曾相識”
(一)
作為大學日語專業畢業,一直沒間斷對日交流,也寫過不少日本問題文章的科研人員,迄今為止,學到、看到、聽到和想到的關于日本的事情可謂不計其數,讀過和收藏的日本方面的書籍也算充箱盈架,來往日本的次數自詡不可勝計,認識的日本友人更是不勝枚舉。但當這樣一本書映入眼簾,跳躍著向我走來,卻讓我產生了一鼓作氣讀完它的沖動。
浙江人民出版社的編輯打來電話詢問我能否為他們即將推出的一本關于日本經濟的書籍作序的時候,說實話我還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作序不是簡單的事情,至少要先抽出專門的時間研讀,然后用心去體味,最后審視自己的內心,有無發自心底的觸動,有無直抒胸臆的快感,有無駕馭文字的能力。有了這些,更要看是否還有寫序的“小確幸”。當初粗略通讀了一遍橘川武郎先生的《日本失落了嗎:從日本第一到泡沫經濟》后,我知道,寫好這篇序不僅僅是私語私境的“小確幸”,還有因無意中得到向一位東瀛學者表達敬意的機會而竊喜,以及抒發素未謀面、以文邂逅的感佩情懷在作怪。就這樣,欣然從命就變成了無所謙讓的快事一樁了。
(二)
日本是個迷人的國度。研究日本、在日學習過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此感受。櫻花的惜春、短暫和凄美,扶桑國與倭國的辨析,扶桑木與檳榔樹的傳說,富士山的靈隱與神秘,佛教之都京都,神道之國鐮倉,都讓日本之外的民眾著迷。掀開神秘的面紗一探究竟的渴望,讓“訪日外國游客”成為一個特別的經濟詞匯。日本人是神秘的民族,矛盾的族群。猶如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描述的那樣:“日本人既好斗又和善,既尚武又愛美,既蠻橫又文雅,既刻板又富有適應性,既順從又不甘任人擺布,既忠誠不二又會背信棄義,既勇敢又膽怯,既保守又善于接受新事物。”從這段話也可管窺日本文化含蓄的特色與內斂的特質,除了宗教文化的清新恬淡、世俗文化的情色混合,就是死亡文化也折射著無與倫比的內斂,直叫人感嘆人性的冷峻與硬朗。
日本經濟則是見仁見智的存在,東亞奇跡與泡沫崩潰似乎是一枚硬幣的兩面,成就了日本的正反借鑒乃至于混沌的組合。日本的成功是東亞的神話,也是亞洲的驕傲,日本的陣痛是東亞的遺憾,也足以讓趕超國家驚醒。我不擅長經濟,沒有資格給日本經濟蓋棺定論,也無法根據感情色彩去界定自己心目中的日本經濟。內心希冀以知日的角色偏好,給日本經濟一個公正的裁決,卻發現缺乏厘清的眼界,看清的水準,洞見的能力。好在橘川先生的這本書,增添了我的自信,循著他編織的世界,沿著他的故事視角,咀嚼他的麻辣觀點,日本經濟的又一個輪廓變得鮮明,一圈兒又一圈兒的疑問也隨之豁然開朗,化成生活離不開的經濟學漣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踩著別人的肩膀攀登果然省力,序的文字之墻越砌越高,橘川先生的大作成了天梯,讓我拾階而上,也增添了一介學術布衣的忐忑不安。
(三)
與橘川先生沒有面談的緣分,但這本書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越看到最后,我越有一種時空交錯之感,寫到最后,也越來越感受到冥冥之中想行注目禮的那種沖動。書儼然成了平臺,數據儼然成了窗口,觀點儼然成了紐帶,我透過文字,試圖探尋他的學術精髓,厘清在經營史學框架下,他論述日本經濟的另類思路。
論述日本經濟的書可謂汗牛充棟,但其中良莠不齊,只有好的書讓人記得真切。例如傅高義的《日本第一》《日本還是第一嗎》,野口悠紀雄的《戰后日本經濟史》《泡沫經濟學》,還有賴肖爾的《日本人》,高橋敷的《丑陋的日本人》,新渡戶稻造的《武士道》等。在我的視域里,橘川先生是一位勤奮的教授,研究領域既涉及日本經營史、能源產業論,也有區域經濟論和體育產業論等拓展學科。1983年,他在東京大學大學院修完經濟學博士課程后,先后擔任哈佛大學商學院客座研究員、東京大學社會科學研究所教授、一橋大學大學院商學研究科教授、東京理科大學大學院教授等職。我對他的專著《日本能源問題》印象深刻。橘川先生的《日本失落了嗎:從日本第一到泡沫經濟》更是一本好書,這本書從經營史學視角出發,以日本明治維新開國前到現在150年的經濟走勢為主線,從經濟環境、產業演變、企業騰飛三條支線展開,聚焦過程和問題,設定疑問,提出對策和建議。時間有交錯,時空有重疊,既有學術視角,也有實踐總結,既有經驗分析,也有教訓警示,既有專業呈現,也有平民情懷,可謂“一人一書一世界”“一字一句總關情”。在注意力分散而關注度又聚焦的時代,因視角不同,想要讓一本書被所有人接受自然不太可能,語言和文化的差異更讓這件事難上加難。我想,能讓多數人接受的書,就可以說是一本好書。作為搶先閱讀的讀者,我相信橘川先生這本書不會讓大家失望。
我認為這本書的吸睛和點睛之處有如下三點:
一是客觀性和學理性的較好統一。好書首先必須保持相對的客觀性,這是我評判書的標準之一。《日本失落了嗎:從日本第一到泡沫經濟》似乎有這個“癖好”,文字里都透著追求客觀的基因,隨處就有不需要特別的基礎就可以明白作者立足經營史學“編織”的“故事”。因為有了客觀性作基礎,支撐學理性的“言之有理”就不請自來地躍然紙上了。剛看的時候,我也非常好奇,以經營史學來開篇布局,究竟想要導引出什么結論?看罷,掩卷思索后,我終于明白:經營史學這門起源于美國的學問,以歷史的方法對經營組織的變遷進行實證解析,經營學和歷史學合二為一,以企業為核心研究對象,解決了經濟學抹殺企業和經營者自主性,過分注重客觀性和共通性、忽略特殊性和自主性的缺憾,同時也解決了經濟史學側重結果,透過現象確定客觀意義、無法解析解構演變過程的遺憾。可以讓人們從基于時間順序的歷史視角、正確的歷史觀背景下以大局觀考察日本經濟的興衰起伏,洞察日本的產業,厘清企業發展脈絡,揭示阻礙新生的問題所在,進而啟示當代、引領未來,得出產業和企業發展的動力所在,為走向新生提出解決對策。這不是單純的歷史學梳理可以做到的,也不是單純的經濟學敘事能夠實現的。他讓讀者明白日本持續了幾十年的高速增長為什么在此后掉頭向下、黯然失色,并且一直沒有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新生的癥結。從日本第一到泡沫經濟,日本失落并非見仁見智,基于事實和過程來看,日本失落沒錯,這是對的結論!
二是說服性和資料性的相互支撐。好的書以理服人,能給沒有表情的文字插上喜怒哀樂的翅膀。與動輒臉紅脖子粗的激辯不同,橘川先生的書是娓娓道來和侃侃而談,像在古巷一隅的私塾里講課,又像在論證嚴肅的企業課題,沒有甚囂塵上的戾氣,沒有枯燥的說教,寓教于樂,寓教于字,加上資料的輔助功能,使本書擺脫了各個章節“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支離破碎的困境,具有了讓你口服心服,最后心悅誠服的閱讀之酣暢,銜接之連貫,思考之盡致。本書的說服性體現在通過對日本經濟的時間序列,企業及產業的發展變遷、經濟轉換的歷史背景,產業演變的潛力梳理,展現出150年來日本經濟的演變及日本產業的進化。這本書告訴了我們,是誰推動日本經濟步入正軌,實現日本經濟高速增長,日本新生的路徑又在哪里。其結論就是企業,沒有企業和產業的新生,就沒有日本經濟的新生。從幕末開港及隨后完成產業革命,從明治維新到經歷兩次世界大戰,從戰后的經濟恢復、高速增長到穩定增長期,再到泡沫經濟破滅、摸索日本新生道路,作者使用第一手資料,嫻熟運用經營史學,為讀者呈現了充分的內容。這也印證了經營史學實證解析的研究基礎與資料的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從觀點的高度,本書要深藏;從資料的廣度,本書要收藏。我自然占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便宜!
三是可讀性和爭鳴性的彼此欣賞。如果書為了學術而學術,讓人無法讀下去,那至少不能算是一本成功的書。在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的時代,保證書籍的閱讀性不僅考驗作者,也挑戰出版社的眼光,但歸根結底作者調度和駕馭文字的能力是主因。橘川先生無疑是文字的料理師和魔術師,經濟書籍的無趣、數字的枯燥在他那里無影無蹤,文字會跳動,數據會走路,觀點會說話,這也告訴讀者一個道理:經濟書籍應是最淺顯道理的集大成,是通俗易懂和引人入勝的。百家爭鳴是我們掛在嘴邊的詞,但真正能引起爭鳴是需要底力和設計的,橘川先生的“日本企業處于發達國家的突破性創新和新興國家的破壞式創新的夾擊下”“將局部的危機錯誤地理解為全局性危機的日本企業完全喪失了自信”等觀點,“在日本企業不斷向全球拓展的情況下,日本政府的作用基本上只能在國內發揮,與以往相比,將更加受限”等闡述,都讓人感覺出一種咄咄逼人的辨析壓力,嗅到一股寒氣蕭瑟的爭鳴張力。是日本政府的“當局者迷”,還是學界的“旁觀者清”,橘川武郎的書讓人振聾發聵。
(四)
如果說回眸日本經濟史,抑或日本產業及企業史,我們把它比喻成一條時間的隧道,那么研究上述過程的學者們就是穿行在這條隧道中的電車。不同的是,有的人誤判了日本經濟發展的走勢成了慢車,有的人搭上騰飛的便車蛻變為時代的寵兒也成了快車,還有的人孜孜以求,始終不懈地追求抵達制高點的快感成了特快車。在我的眼中,橘川先生就是專注日本經營史學研究近40年并學以致用,在該領域取得較高成就,成為駕駛特快電車的人。我也非常高興借此序言與先生相逢在研究日本經濟的時空隧道里,坐在可以獨享他學術思想、律動觀點的車廂里,再次去感受他接下來的作品帶給我們的學術盛宴、精神洗禮和思想享受。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遭遇一種知己般的學術邂逅、學理相識,從這個角度,我還要感謝浙江人民出版社給予的與先生以文相會的機會。雖然現實中我與橘川先生素未謀面,但心靈卻似曾相識,代序雖短,文字為媒,語言不同,寄情無限。
人海茫茫中,或是偶然,抑或是必然,我成了橘川先生的粉絲,我愿意與讀者分享這份先生還不知曉的快樂。期盼著,驀然回首,先生的作品繼續在燈火闌珊處,而我則是暗影里繼續默默守望關注的異域讀書人,總是安于一隅,喜歡聽日本世事,愿意品日本萬象,沒事寫點眼中的日本和日本人的中國北方普通讀書人。
笪志剛
2020年8月3日于夢石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