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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玉龍書技窮歸故里 張起忠脫險走天涯(上)

  • 逃關東
  • 胡達千
  • 12940字
  • 2021-02-20 12:02:38

玉龍書站在八仙桌前,用手撕開那個特大號信封。拎底往桌上一倒,哐噹一聲掉出一把七寸多長的匕首,那把匕首被明亮的燈光一照,射出了耀眼的寒光,越發顯得冷氣森森,咄咄逼人。玉龍書見到那把刀尖兒上還帶有血跡的匕首,當時就把他嚇頹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暈了過去,五輩是隨著她爹進的屋,是站在她老子的身后,所以她并未看見信封里倒出來的刀子,更不知她老子是因為見了匕首兒嚇昏的。還以為她爹是得了什么疾病,她上去一把拽住她老子的一只胳膊,一邊往起拽,一邊哭嚎起來。她這一破死命的嚎叫,驚動了東屋北間的元英和劉義,他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兒,元英把孩子往炕里一推,光著襪底奔進西屋,劉義也隨元英奔了過去,他倆到了西屋,見她媽兩手死死的拽著她姥爺的胳膊正往起拉呢,她姥爺兩眼發直,口角流涎,身子發硬,暈了過去,元英和劉義這兩個小年輕兒的哪經過這樣的事兒,嚇的站在那里,連動也不會動了。到底劉義是個男的,怔了一會兒,馬上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兒了,他用手推了一把元英說道:

“姥爺可能是一時氣厥,不要緊,快去同媽媽把他抬到炕上去!”

元英忙拽住她姥爺的另一只胳膊,劉義抬腿,把玉龍書抬放在炕上,元英見她姥爺一動也不動,以為是死過去了,就放聲哭了起來。這時被元英扔在東屋的孩子連哭帶爬,由炕上掉下地去,劉義跑回去一看,孩子腦袋摔破了,淌了一腦袋和臉的血,他一心疼放聲哭了起來。這時的元家哭喊連天,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他們家是死了人。

元有打發走送信的人,沒敢馬上離開大門,猛聽上房里亂成一片,三腳兩腳地奔進上房,他一進西屋。見太太與小姐正圍著老爺子喊叫呢。他走近前一看,見玉龍書雙目緊閉,緊咬牙關,一動不動地側身斜躺在炕上。他用手摸了摸胸口兒,發覺心臟還在咚咚地跳上,他又摸了摸脈,也在不停地跳動著,他心里有了底兒,回頭對五輩和元英說道:

“太太、小姐,快別哭了,老爺是一時氣厥,并沒有死,快熬點姜湯灌下去。”元英把熬好的姜湯給玉龍書灌了下去,不大一會兒,玉龍書哼了一聲,翻了個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想坐起來,元有和五輩從兩面扶著他,掙扎著坐起來了。他四處張望半天,兩只驚恐的眼睛停留在地上那只匕首上,元有見玉龍書死盯著地板,他順著玉龍書的視線去看,見地上扔著一把帶著血跡的匕首,他走上前去,拾起來就著燈光一看,見那把匕首的把上還清楚地刻著“拿命來”三個隸體字。他看完把匕首雙手遞給玉龍書,玉龍書默不出聲地把匕首反復地看了好幾遍,順手遞給了五輩,同時用那有氣無力地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

“你……你把……它給我經……經管起來,將來……我還……要使……使用它!”

五輩接過匕首順手放在八仙桌上的抽屜里,這時玉龍書又看那封信的信瓤。五輩把信由信封里抽出來,遞給了他老子。玉龍書就著燈光打開了信紙一看,原來并不是用文字寫成的信,是三大張畫。他由第一張看起,只見第一張畫的是一條瘦骨嶙峋的狗,拖著個快要碰著地的大肚子在前面拼命地跑著,后面是一條大灰狼,張著血盆大口,在緊追著那條狗不放。他看過畫面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又去看第二張,第二張是接著第一張畫的,那只狼已經獵住了那只大肚子瘦狗,那只瘦狗正拼命地掙扎著。他翻過第二張又去看第三張。只見畫的是那只狼已經把那條狗的肉全部吃光了,地下只剩下一堆骨頭和斑斑血跡。玉龍書看完第三張畫兒,把牙咬得咯吱山響,然后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嘴里嘟囔著罵了起來。

這時東屋里的劉義和元英已經把孩子的腦袋包扎好了,抱著也到西屋來看他姥爺。五輩見孩子包著頭,不知是怎么回事兒,經劉義一說明,五輩又心疼地掉了一鼻子眼淚。而后,這屋子里才算消停起來。

屋子里沉靜了一會兒,五輩冷丁想起找春秀的事兒,問元有有點兒線索沒有,元有回說春秀和小鳳兩個蹤跡全無。他說,張寡婦那天早晨在萬壽長果子鋪門前遇到的確實是小鳳,若不是她忙著去柴草市買柴火,她還想與小鳳說話呢。

五輩又問有沒有男人同小鳳一塊兒走?元有說,這一點張寡婦沒注意到,好像就小鳳一個人。并且說張寡婦與小鳳打招呼的時候,小鳳忙低下了頭,一聲也沒出。

元有同五輩這一問一答,玉龍書聽得清清楚楚,他把小鳳的出現與郎兆繼的來下戰書前后一聯系,他覺得郎三可能對小鳳出逃懷疑到了他玉龍書。他想到這里,往地下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惡狠狠地罵道:

“他媽的,郎三跟老子玩啞謎呢,你當老子不懂嗎?走著瞧吧。”他越說越氣,又上不接頭下不接尾地罵道:“獲罪于天,無所禱也,等老子去當殺你郎氏父子的監斬官吧!”

五輩半天沒出聲兒,她也正在尋思那幾張畫,可怎么也悟不出個什么意思。這下子聽她老子這一罵連帶上了郎三,就憋不住問她老子:

“爸,那畫上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點兒也尋思不出來呢?”玉龍書聽了沒詳細做解釋,只是憤憤地說:“郎三以為小鳳是咱們給弄出來的。這不是用刀子來下‘鎮物’來了嗎!那匕首我認識,那是郎兆芳的家伙。”說到這里,他表現的怒不可遏,順口罵道:

“郎兆芳這個兔崽子,對我玉龍書不知感恩戴德,忘恩負義,叫他等著吧,早晚我會用他的刀子結束他的狗命!”

這時元英又熬好了一碗姜湯,還拿來一丸琥珀鎮驚丸,叫他姥爺吃。玉龍書正在氣頭上哪還顧得上去吃苦藥丸子,他一揮手把姜湯和藥打下地去。隨著啪啪嚓、嘩啦啦湯撒碗碎聲,五輩嗷的一聲跳起來,她這一跳,把全屋人都嚇了一大跳,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眼光投向了五輩,只見她正用兩只手捂著腳背呢,原來被玉龍書撒的姜湯全灑在五輩腳面子上了,兩只腳頓時燙起了潦漿大泡。元英見她媽的兩只腳全起泡了,忙扶著她媽去東屋包腳,元有也從地上撿起碎碗片兒向門房去了。剩下玉龍書一個人冥思苦想:殺害張起忠、追尋春秀和小鳳兒的辦法。這一宿,他整整一夜沒合眼,天一亮,他就起了床,按約定會陳品三去了。

玉龍書走進徐家館子的門,屋里一個顧客也沒有,堂倌才開始擦抹桌案,擺醋醬壺。正在忙活著的堂倌見玉龍書居然這么早,一個人走了進來,忙笑容滿面地向他打招呼:

“玉老爺,怎么很長時間沒光顧小店兒啦,今天來這么早,可能是要在這兒請客吧?”

“啊,不,不,是想和陳品三在這兒吃個澆汁魚。”

“灶上大師傅注意了,趕快給玉老爺做上等澆汁魚,魚要活的松花金鯉,端上桌子還得叫魚擺尾巴,外配四個上等下酒菜。”

堂倌報完菜,忙笑嘻嘻地來到玉龍書選好的西單間兒的桌子前擦拭桌凳,擺上醋醬壺。玉龍書由兜里掏出粉刀牌兒香煙吸了起來。一邊由西面窗子向外張望,盼著陳品三的到來,他等了有十多分鐘,也不見他的影子,不僅內心埋怨:陳品三這個人是個“見利跑折腿兒,吃虧不伸頭”的手把。只要給他錢,叫他把姑娘豁出來都成。有錢就能換來他的真心出力,可就是沒個灑脫勁兒,干啥都慢騰騰的。他越想越來氣,一甩手把半截煙卷頭丟了出去,站起來在屋子里來回踱著。他走一圈兒到窗前張望一次,還是不見人來。他順嘴罵了一句什么,又坐到椅子上吸煙。“啪”、“啪”兩聲清脆的鞭子聲把他目光引向窗外。映入眼簾的是十二條馬腿和兩個花輪車的轱轆。他站起身走近窗前,仰起頭往車上望,只能看見車耳板上坐著那個車老板的旁背影。他沒心再去打量那個車老板兒了,回身一屁股坐在原來的凳子上,兩只眼睛死盯著門,想早點看見陳品三的身影。

忽然,玉龍書猛聽得那個車老板向誰催促道:“快點,快點!太晚了耽誤我們到燒鍋裝腳。”

玉龍書聽那個老板說話的聲音挺熟,不由得又回到窗前去看,只見那個車老板年紀不大。嘴唇上還沒長出鬍媭,左邊的臉上隆起很高個包,上面用繃帶纏著,兩手抱著鞭子,兩腳不停地跺踏著,表現很焦急的樣子。

“快呀!王大媽。我們不光你這點子貨,晚了耽誤事,半道上搭車的客人該都坐到前面的車走了!”

“就抬,就抬。”

一個老女人回答的聲音剛落,就見兩個人抬了一口破舊的大板柜裝車上了。接著又抬出來同樣大小的破舊板柜也裝在車上了。那兩口板柜雖是都上了鎖,可柜蓋和柜口之間都沒扣嚴,都裂有一指頭寬的縫子。柜子裝好了,有些人又七手八腳地扔車上一些破爛兒,這時站在車跟前的那個老板又催促起來:

“破東爛西不值兩文錢的東西就扔它吧,拿它干啥!”

“不能扔,再用著就得用錢買,哪那么多的錢!”一個老太太沙啞的聲音回答著。

玉龍書對那個說話的老太太倒挺熟悉,他知道是那個出攤床的王老太太。可他發生興趣的卻是這個車老板,他越看越覺得這副面容挺熟悉,就是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玉龍書正在出神,堂倌用托盤兒送來了一碗香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堂倌剛想退出去,玉龍書卻瞧著他問道:

“小二,這王老太太往哪兒搬家?”

“她兒子畢業教書了,她這是往她兒子那兒去。”

“她兒子叫什么名字?派哪去教書?”

“她兒子叫王樹青,是船廠洋學堂畢業的,聽說是派到什么里河子去了。”

玉龍書剛想叫堂倌看看那輛車是哪個腳行的?還沒等他開口,陳品三一腳闖了進來,并且還一邊走一邊叨念著:

“奇怪呀,他怎么拉起腳來了呢?”

玉龍書聽出陳品三的話里有音,就追問道:

“品三,你說的是誰?”

“誰,郎家的那個小半拉子唄。”

陳品三這句話像蜂刺刺入了玉龍書的肉里一樣,他霍地猛站起來,兩眼直視了陳品三,亟不可待地問道:

“快說,你是在哪兒看見他來的?就光他一個是還有別人?”

“是他,確實是他,我沒認錯!”

陳品三沒有正面回答玉龍書的問題,一個勁兒地肯定著。這下子更把玉龍書急壞了,他暴跳如雷,當局長的權威架式又拿了出來,平時的四平架式也端不住了,竟一拳打向陳品三的肩窩上逼著問,陳品三未防備他會打一拳,身子踉踉蹌蹌地栽倒下去,腦袋撞在板壁上,疼得他哎喲一聲,用手去揉腦袋。玉龍書見他還不快說出在哪看見的,就急的罵了起來:

“他媽的,你快說呀,倒是在哪兒看見的?除他之外還有誰?”

陳品三見玉龍書發瘋的像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瘋狗,隨時都可能咬人,就再也顧不得腦袋疼了,忙說道:

“剛才我經過小老媽客棧的時候,見郎家那個小半拉子趕了一輛嶄新的車,套著三匹豆青騾子向東跑去了!”

“看準是他嗎?”

玉龍書再不提還有別人沒有,只是逼著問郎家那個小半拉子。他一聽說往東去了,更追問得急了。

“一準是他,別看他左邊臉上用繃帶纏著,我剝他皮也認得他瓤。”陳品三說到這兒,玉龍書全明白了,剛才那個人肯定是郎家小半拉子。這時堂倌見陳品三也來了,就往桌上布菜。玉龍書沒顧上上桌吃飯,又瞅著堂倌問他認識不認識給王家搬家的車是哪個腳行的,堂倌說不認識。說實的,玉龍書這次從到了岔路河就沒敢出元家的院。他怕就怕郎三跟蹤追擊。昨天接到了郎兆繼送來的挑戰書,滿以為今天不會出什么事,才大著膽子給陳品三去了個信兒,想給他酬去船廠的勞。當他聽說郎家半拉子出現在街上就害怕起來,現在他聽說已經往東去了,就是沒別人跟著才放了心,這才坐下來同陳品三吃飯。他邊吃飯邊想,看起來元家也不是保險窩兒了,得趕快隱藏起來。

他忙三火四地吃完飯,又囑咐陳品三隨時留心警廳的消息,就忙奔回了家。

那么,陳品三看見的到底是不是郎家的半拉子呢?對,正是郎家的小半拉子,那他為什么趕起腳車來了呢?這事兒是有來由的。

原來那小半拉姓康,叫小栓,沒有學名。老家是河北撫寧洼兒莊人,他三歲那年他爹跑了關東,他爹來關東這頭幾年還按時往家里寄點錢,后來就音信皆無了。小栓十三歲那年得了個準信,說他爹在船廠北烏拉街發了財,開了燒鍋,又重新娶了老婆安了家。小栓他娘一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立刻就氣瘋了,沒過幾個月,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在過獨木橋時失足落水淹死了。小栓那年才十三歲,在鄉親們的幫助下,他掩埋了媽媽,下決心到關東找他爹算賬。他輾轉三年,到了雙陽界才打聽到烏拉街這個地名。正當他由雙陽奔烏拉街的時候,在雙陽東紅砂嶺遇上了土匪,那土匪頭子就是郎三手下的炮頭,見小栓挺憨厚,就強收下他給當崽子。后來土匪散伙了,一部分進了駐軍,一部分當了馬巡隊,郎兆芳與劉克柱又跟玉龍書當了警察。郎三怕家居出事兒。就連說帶勸加上要挾把炮頭留在自己家里,并且通過花言巧語,騙出了那炮頭的全部錢財,代為保管起來,就更給那個炮頭戴上了籠頭。叫他死心塌地地在郎家住了下來。那炮頭在郎家雖說有的是錢,但都不在自己手里,幾次向郎三要,郎三都借故推脫過去了,并說要給炮頭辦人安家。那炮頭對郎三的做法雖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后來他發現郎三居心不良,想設法把錢要出來離開郎家。郎三明白炮頭的意思,支使他小老婆金香玉勾通炮頭,那炮頭也真就上了鉤,他卻不知道郎三的美人計。有一次,他正在和金香玉弄的入了港的時候,郎三突然降臨當場被捉了奸。

他們經過一陣磋商,最后達成了條款--由炮頭錢財中支出一部分給金香玉酬勞,又支出一部分給郎三洗羞,下余部分仍由郎三代為保管。這件事使炮頭更認清了郎三的狼子野心,可他已經掉入了陷阱,有勁兒也使不上。炮頭在苦悶之余把希望放在了小栓的身上,他想伙同小栓劫奪郎三的財產,然后遠走高飛。可就是沒找到機會,郎三父子劫持玉龍書那次因為炮頭槍法準,被郎三分配同小栓到哨口南山去堵截,結果因為小栓誤打了郎兆繼,引起郎三的不滿,一來氣就叫嚷:“郎兆繼有個好歹就要槍斃小栓。”另外他遷怒炮頭,說他是有意找麻煩,炮頭知道郎三心狠手毒,說得出就干得出。所以,很替小栓擔心,當然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其實郎三真是想殺雞給猴看,打算在適當時機弄死小栓給炮頭下下鎮物。那炮頭雖然當了半輩子土匪,殺人無數,但他一時天良發現,又與小栓結下了不世之緣。所以,很覺得小栓太冤屈,就想趁機把小栓打發走。

世間事兒往往都會遇上湊巧,正趕上郎三姑表兄弟娶小老婆,請郎三同金香玉去赴宴,郎三也是靜極思動,就把家事安排給了郎兆繼,領著金香玉坐車走了,臨走時金香玉把上房囑托了劉媽,這劉媽就是劉克柱由曲六寡婦家領來的那個劉莉,劉克柱死后,金香玉以為劉莉一定是有些錢財,就已姑表親的名義把她由雙陽接到她家,表面上是關心親屬,實際上是不花錢又增加個傭人,劉莉到了郎家,對干點活她都沒在乎,可就是搪不住郎三的蹂躪,動不動就要她陪著睡覺。因而她總想找個機會逃出這個人間地獄,可她知道這郎家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后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炮頭和小栓的處境也同她沒啥兩樣,如果能與他倆聯合起來,也許能逃出虎口。因而她悄悄的勾搭上了炮頭,希望時機一到,就逃之夭夭。她與小鳳關系非常好,她非常可憐小鳳的身世。因而她叫小鳳把身世托付給小栓,這樣就更容易出逃了,小鳳當然是同意了。因為郎三對她的摧殘太厲害了,她從小就被人販子拐出賣給了元家了,到了元家之后,五輩非打即罵,后來玉龍書用她換了個小玲,她又成了郎家的下菜碟。郎三沒劫住玉龍書又摔傷了兒子,他把一腔怒氣全發泄在小鳳身上,盡情糟蹋她,并且揚言非把小鳳弄死解恨不可。小鳳呢,對挨打受罵都能承受,就是對郎三摧殘實在忍受不了,痛苦之余就想一死了之,多虧劉莉時時勸導才未尋短見。所以,她聽劉莉一對她說逃跑的事兒,把終身托付給小栓的事兒,一下子就同意了。這次郎三一出門,劉莉就與炮頭商量逃跑的事兒,不過炮頭并不打算走,他非要宰了郎三出氣不可,他同意把劉莉、小栓、小鳳送出去。因而,他們分頭做好了準備,又由上房偷出些金銀器皿。黑天后三個人在炮頭幫助下,跳墻朝著岔路河逃跑了。

他們三個人邊走邊合計著,到了岔路河該怎么辦?劉莉計劃到了岔路河就趕腳車西去寬城子,然后乘火車回關里老家。小鳳問小栓往哪兒逃,小栓說要去烏拉街,就怕到岔路河沒地方先藏起來,免得被郎家跟蹤追上。這事小鳳有招,因為她有個干媽在南胡同出攤床,可以到她那里先躲起來。劉莉問她干媽處可靠嗎?她滿有把握的說,那是在元家時出去買東西認識的。認親以后特別疼愛她,一定能行。

張家崴子距離岔路河不到三十里,三個人是拼命急走,天剛蒙蒙亮,他們就到了岔路河西門外。說也巧,正趕上張家菜園子去寬城的腳車剛趕出大門,經過商量,劉莉便上了車走了。她臨分手再三囑咐兩個孩子,千萬不要急著上路,郎三他們一定要來攆,必須先在岔路河穩當幾天,等待消停了以后,再出其不意地起程。

小鳳根據劉莉的囑咐,她在前小栓在后進了岔路河西門,奔她干媽家走去。當他倆剛走到仁和堂藥店東隔壁萬壽長門前時,從東街匆匆走來了東街煎餅鋪的張寡婦。小鳳剛想轉身躲開張寡婦的視線,可張寡婦已經老遠就望著他們打招呼了,小鳳忙轉下身兒去裝作提鞋,只當沒聽見。張寡婦見小鳳沒吱聲,又說了一句什么忙三火四地向南門走去了。小鳳見張寡婦走遠了,忙回頭向小栓打個手勢,三步并作兩步地奔過橫道,直奔干媽屋門走去。她上前去推門兒,門卻吱嘎的一聲向里開了,小鳳一下撲在開門兒的王大媽懷里,把個王大媽嚇了一大跳。她剛想問是誰?小鳳卻先開了口:

“媽,快讓他也進來了!”

她這一叫媽,王大媽才認出是小鳳。又聽說“讓他也進來”,就忙問是誰?小鳳著急了,忙催促她說快叫他進來,我再告訴你。

王大媽本是個老于世故的人,見干女兒那個急躁的樣子就明白了七大八。于是她忙走出房門,向正向屋里奔來的后生招招手,那后生大步流星地鉆進了屋。王大媽把兩個孩子讓進屋,又回頭仔細地觀察一下街上越來越多的來往行人,見確實沒啥可疑的了,這才回身進了屋,把門由里面拴了起來。

她回到屋里,見小鳳正在鏡子前面攏頭發,見那個小伙子看年紀也就在十七八歲,方面大耳的挺憨厚,叫人看著喜愛。大媽走到小鳳面前,剛想要問個究竟,小鳳放下木梳,一頭扎進干媽的懷里,抽泣著小聲向干媽訴起苦來,當她說到小栓就是她丈夫的時候,干媽很贊成小鳳有眼力,說將來一定能錯不了。小鳳聽到干媽夸小栓,也抬起頭去看自己在匆忙中委身的伴侶。正在這時,里間屋的門簾兒一起,走出個人來,小鳳一見這人只把她嚇得魂飛天外。

原來里間屋走出來的并非別人,正是春秀。春秀來到這里后,始終是沒想出辦法來出走。王大媽這兩天天天看見元有匆匆忙忙地由門前經過,她與春秀一研究,知道元有準是找春秀的,因而就更沒敢冒然走險。昨天一天沒見元家有人到街上來轉悠,好像對春秀出走的事兒松了下來,可元家也絕不能死心塌地放棄。所以,還是沒敢輕易冒險,今天早上,他們準備早點吃飯,飯后大媽要到街上去所有腳行走一走,順便再打聽打聽元家的情況,所以起來的挺早,正趕上小鳳、小栓又來了,這更給大媽增加了負擔。剛才,小鳳向干媽哭訴經過的時候,春秀全聽明白了,她聽說小鳳他們也要去烏拉街,這使她猛地想起一個巧妙地逃跑辦法。

“媽媽,這回可真有辦法了,趕快叫這位哥哥到牛馬市買三匹馬,咱去木匠鋪買臺現成的車,裝作拉腳的,明早就可以出走。”春秀這一提議把個王媽提醒了,忙對著小鳳說道:

“鳳丫頭,閑話以后再說,反正都是一個道上的人。”她安撫完小鳳,忙轉身對小栓說道:

“你快去買馬拴車,白天不要回來,天黑了回來把事兒定一定,明天一早咱們就起程。”

小栓聽了站著未動,春秀好像看出了原因,忙對小栓說道:

“現在是逃跑要緊,買車馬的錢要是有啊你就先花著,到烏拉街咱們再算賬。”她怕小栓信不實,就又補充說了一句,“我們有錢,拴兩輛騾車也夠用。”

這一天里,四個人雖然干的不是一樣的事兒,有準備車馬的,有拾掇東西的,有騰空大板柜的,娘幾個還閑雜著小聲嘮著過去的痛苦經歷,憧憬著幸福的未來。可她們的心卻都是一樣兒的擔憂、緊張。

天黑下來以后,小栓到王家門前,按照約好的暗號輕輕敲了幾下門,大媽出去開了門,小栓說他在馬市上見到了郎兆繼,虧了他是化了妝的,不然就糟透了。大家聽了不僅又緊張起來。

“他們幾個人?”春秀眨了一下眼睛問道。

“就看見一個人,騎了一匹馬。他在馬上東張西望的。我看見他,忙低頭鉆進人群里,躲開他的視線。”

“以后再沒見到他嗎?”小鳳又焦急地問了一句。

“傍晚前后,我在大車店把車馬安排好了,上街去吃飯,影影綽綽我看好像騎馬奔西門跑去的是他。還不敢十分叫準。”

“肯定是他。他同玉龍書勢不兩立,他不敢在街上存宿!”春秀又判斷一句。

“那咱們明天走不走?”王大媽沉不住氣了,提出了疑問。

春秀聽了決斷的說:

“走,早點走,出其不意地沖出岔路河再說。”

他們決定下來一定走的主意之后,小栓又回店房去了。翌日早晨,小鳳與春秀分別躺在兩口大板柜里,王大媽坐在車中間,小栓揚鞭催馬沖出了岔路河,向去船廠的大道飛馳而去。這真是:打開囚籠逃猛虎,頓斷金鎖走蛟龍。

玉龍書根據陳品三所見到的事實,結合自己見到的一切,兩下一聯系,確認郎三家確實有人在岔路河活動,他做賊心虛,感到當前的處境是十分危險的。他再也顧不得害張起忠的事兒了。忙站起來對陳品三說道:

“品三,飯后你去街上打探打探,了解一下郎兆繼到底是干什么來了,是郎三在這里開了腳行,還是隨便來走走?晚飯后你到小老媽客棧十八號去找我,然后再作定奪。”

飯后,玉龍書匆匆走進元家,喝了杯茶。稍微休息休息就動手擦槍。五輩吃完飯,抽完煙,到西屋里去看她老子。她見她老子在擦那只匣子槍,心里又犯了尋思。她試探著問了一句話:

“爸,郎三他們有行動怎么的?”

玉龍書聽了這句話確實觸動他的心眼,可靈機一動,卻沒流露出害怕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什么郎三李四兒的,閑著沒事兒,我擦擦它免得上銹。”

五輩明知他老子是怕郎三來找茬,可單不那么說,心里不覺好氣。就不甘認輸地僵了一句:

“郎三是個無縫還下蛆的家伙,他能甘心放過你嗎?還不得鬧騰鬧騰。”

“還反了呢,真無法無天了!”玉龍書壯著膽子說大話。

“郎三,別人不曉得他,我扒他的皮也能認出他的瓤!”五輩自豪地說:“就在我和元洪鈞結婚不久,大白天的,他就領著三個拎家伙的人闖進院來,找元洪鈞借錢,一張口就要一千銀元。元洪鈞當時就嚇傻了,我看我不出面不行了,就出去與郎三公開談判。他還真挺開面兒,我又請他吃了飯,陪他抽了煙。好說歹說算用五百銀元把他打發走了。”

五輩說到這里,臉上又流露出得意的神情,見她老子聽了她的話,有點兒驚疑的表現,就又繼續說道:

“元洪鈞死后不到二十天,他又突然出現在我的屋里,那時我正在炕上躺著抽煙,猛見他長袍馬褂兒、禮帽墨鏡地走了進來。我心里就有了譜,知道他這次來不是為了錢,是他媽來找我便宜來了。所以,我一點兒也沒害怕,連身也沒起,盯著他問:

‘你是由哪個狗洞子鉆進來的?’他聽我這么一問,用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嬉皮笑臉說他會飛檐走壁。可我估計他是由西院肉鋪竄過來的。我二話沒說就狠罵起元祿來了,并說元祿私通匪徒,一定要報警察局治罪。他聽我話里有刺兒就忙為元祿辯解,說他是跟賣豬的人混進來的。那次他賴著不走,在我這兒住了四、五宿才滾了,臨走還拿了我一塊大煙土。”

郎三兩次來元家的事兒,玉龍書根本沒聽五輩說過。他聽了之后把腦袋嚇得嗡的一下,眼睛里冒出了金花。他覺得郎三竟然能自由出入元家,那這元家就不是個保險坑,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了,必須找個妥善的地方隱遁起來。玉龍書心里這么想著、想著,不禁打了個寒顫。五輩見她老子變毛變色的那個害怕的樣子,心里不僅好笑,她心想還當武官呢,膽子比耗子還小,能成個什么大事。過了一會兒,玉龍書故弄玄虛地對五輩說:

“我與陳品三利用晚上時間搜尋、搜尋春秀那個小淫婦。三五天也許不能回來吃住。”玉龍書說到這兒,沉思了一下,“若是有重要的事兒,你親自到小老媽客棧十八號去找我。”

五輩聽著她老子的囑咐,也沒太往心里去,因為她根本不把郎三放在心上。

這天眼擦黑兒前后,玉龍書先在街上轉了幾個圈子,然后像只被追逐的老鼠一樣鉆進十八號。他進屋后把管棧的叫來,要他去給找個合適的女人來。管棧的素來知道他與小老媽有舊,不想去給他外找,就以找不到為由搪塞著。

就在這個時候,客棧打雜的老頭來燒炕,聽管棧的說找不到女人,便插嘴說道:

“東門外蘆家園子的那個死了丈夫的小寡婦二十四、五歲,長得挺標致,昨天來找東家照顧照顧,你不妨把她找來叫玉老爺看看中意不?”

那老頭是一邊扒灰一邊說的這番話,根本沒注意管棧的給他使眼色,說完這番話以后,還是不住嘴說那個姓盧的女人如何、如何好。玉龍書聽了打雜老頭的話,一迭連聲地叫管棧的去給馬上找。管棧的實逼無奈,只好打發人把姓盧的女人給找了來。

玉龍書住的這間十八號是這屋客棧最北頭的一間,隔壁是棧里堆放行李的房間,所以非常肅靜。玉龍書為了安全起見,又囑咐管棧的不要說他住在這里,并且誰來了也不見。上燈以后,陳品三來了,他一進屋見屋里多個女人。

陳品三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兒面熟,可就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因為有這女人在,不經玉龍書提及所做的事,就沒敢出口嘮正事,低下頭冥思苦想在哪兒見過那個女人的事兒,想著想著就被他想起來了,原來是東門外盧家菜園子的大姑娘。陳品三對她應該說是知道挺詳細的。她名叫盧英賢,生來就**異常。好講究吃穿,因而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勾搭上不少人,其中大多數是東大嶺回族男人。盧家老一輩兒本是務農的,后來搬到河東老爺廟后面經營菜園子,本是個樸實的人家,經她一鬧騰,她爹媽覺得有點兒抬不起頭來,

在她剛滿十五歲那年,就把她嫁給遠處一個單身的莊稼人了。她出門后好吃懶做還不算,還經常趁丈夫耕田犁地或者外出的機會往家招人。時間長了就有近人給她丈夫掏耳朵,她丈夫賣了個關節,她上了鉤兒,竟出其不意地把她和一個青年男人堵在一起了。她見丈夫堵著門要發作,竟赤條條上去抱住了丈夫,一迭連聲地叫那個男人快跑。事后,她丈夫打她,她也不服嘴,并且叫罵著說,只要不打死就非養漢不可。她丈夫是個老實人,見她一點廉恥也沒有,連窩氣帶上火,不到幾個月就死了。她丈夫這一死就更隨便了,真是扯著七個拽著八個,整天倚門賣俏勾引男人。可日子長了就免不了嫖客之間產生糾紛,并且有的嫖客竟用刀子威脅她,叫她斷絕與其他男人的關系,不然就要殺死她。她畢竟還是膽子小,于是,她變賣了房產、物品,找了個空子逃回了娘家。

她剛回到娘家里頭幾天,還能勉強保持安靜。可過十天、八天以后,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嫌飯菜不隨口,衣著不隨心,手頭沒錢花,就利用上街買東西的機會,偷偷地與小老媽掛上了鉤,求小老媽照顧她。今天被玉龍書找了來還是第一次。

陳品三來了半天也沒談找人和打聽郎三的事。玉龍書知道他是顧慮著多個女人,就把事挑明,陳品三見不礙口,就告訴玉龍書說小鳳、春秀杳無音信。郎三根本沒在岔路河設立什么腳行,最后他又說明他看見的不一定是郎家的小栓,可能是相貌差不多。玉龍書聽了沉思半天,最后告訴陳品三要繼續私訪密探,務求水落石出。這話嘮過后陳品三還是追問給廳長送真童子的事,因為這個事始終連帶著陳品三,他唯恐事情無成引起廳長的遷怒對自己不利,玉龍書正為這事兒撓頭呢,聽陳品三又提這件事。他就問陳品三這事兒該怎么辦好?陳品三胸有成竹地出主意道:

“聽說張起忠根本沒離開府上,只是小老太太把的緊看得嚴,去的人下不得手。為今之計,依我說應該打發小姐去硬向她爺爺要,保證能要來,如果萬一要不來就把那個崽子偷著弄死,來個斬草除根!”

玉龍書聽著陳品三的主意點了點頭,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可覺得五輩一個人去不行,還必須有個得力的助手才行。陳品三怕他再度變卦,就用眼睛示意,意思是讓他叫盧英賢與五輩一起去,到緊要關頭這姓盧的能下得了毒手。玉龍書只顧一邊兒在想合適的人,一邊用手指頭敲著炕檐,根本沒瞧見陳的意思,陳品三見玉龍書總也不抬頭,好像還拿不定主意,忙又催促道:

“昨天聽這街上警察說,廳長的老媽已經死了三天,二十一天很快就到,出殯咱們送不去人兒,這個功就別想立了。不立功……”

陳品三剛說到這,玉龍書猛抬頭搶過話頭兒問了一句:

“怎么,死了二十一天了!”

“不,死了三天了。聽說在家要放三期,那不是二十一天出殯嗎?”

“他媽的,又賣他媽那塊老臭肉了啦。”

“不趁這個機會撈一把,還上哪尋找來錢道去!”

玉龍書一邊嘮了廳長老媽死的是時候,一邊想自己的那個老不死的怎么不死。他還想說什么,只聽盧英賢說道:

“發什么呆?弄點兒酒喝吧,醉里乾坤大,李太白斗酒詩百篇,不喝酒想不出來好辦法。”玉龍書聽她這一提也真來了酒癮,順手掏出一迭錢叫她上街置辦去了。

盧英賢走了以后,陳品三提出叫盧英賢同五輩一起去的想法,玉龍書聽著連連搖頭說:

“不行,那根本不行,不但她生不熟、面不熟去不了,就連五輩那也是不行的!”

陳品三還想說出能行的理由,玉龍書沒容他出聲又接著說道:

“品三,你在東響水住過,還不知道我們那個掌權的脾氣,那是越商量越不行的人,再加上小老太太作梗,五輩去那是任何希望也沒有的。看來就得玩秘密的硬下手,除此之外甭想別的。”

陳品三聽了玉龍書的這套道理,覺得也確實是那么回事。上次去不但給小水仙送了禮,他還低三下四的跟那個老頑固說了很多好話,結果是啥事兒也沒頂。現在,玉龍書好像也黔驢技窮了,看起來這只蠟還得由他陳某去坐,他越想越后悔,他后悔當初不該在廳長面前把弓拉得那么滿,如果弄不來人兒,廳長怪罪下來,他也擔待不起。他想到這兒,不僅害怕起來。玉龍書沉默不語,并不是想不去弄張起忠,而是想不出個合適的人來。他想了好一會兒,然后抬起頭來,對陳品三說道:

“品三,這件事兒,我比你還著急,你想,我的性命,我的前程不都連在這個關節上嗎!”

陳品三過去認為玉龍書好像對這事兒不太著忙,看來其實他比自己還著急。他剛想到這兒。盧英賢推門走了進來,順手把買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浪聲浪氣地說道:

“來吧,趁熱。有啥話邊吃邊喝說吧。”

陳品三也真有點餓了,他向桌子上撩了一眼,看見桌子上放著兩只熏雞,一包打成小塊的熏肉,另外還有一包牛蹄筋兒和兩瓶杏花村汾酒。他們三人一連干了幾杯酒之后,玉龍書放下酒杯,帶著幾分酒意的眼睛望著陳品三說道:

“品三,咱倆個也算至交了,在過去的年月里,凡是我玉龍書遇到的為難遭災,幾乎都是你幫我解除了危難,這次去老家辦這件事,還得勞駕你替哥哥跑一趟,對這件事兒我考慮再三,除了你之外誰去也不行。”

陳品三早就料到玉龍書得叫他去。所以,早就打好了主意,你玉龍書不出出血,下下大注,你陳老爺不能給你賣那份命的。其實他心里早就定下了譜,不過是故意拿把講價錢。

“龍書,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忘了我不是才由東響水回來的嗎?依我說,還是另選高明吧!”

“不,品三,這時我已經想好了個計劃,這次保證馬到成功!”

“不行,龍書。小老太太知道咱們的關系,我一露面兒,她就加上小心了。哪還能得手?”

“品三,這次去你別露面兒,到東響水就去小東溝羊單奎家窩下,叫他去找我家長工宋大包。”

陳品三聽說叫去找宋大包,也沒容玉龍書把話說完搶過話頭驚奇地問道:

“找他干啥?那是個窩囊廢!”

“你怎么不容人把話說完呢?”玉龍書有點兒不耐煩了。“品三,正因為他不中用,才不能引起小老太太的注意。”玉龍書下了決心,這回就得豁出去了,“我得給你拿二百銀元,你叫老奎把大包找到他們家去,你給他一百銀元,叫他趁機把那個小犢子偷出來。”他說到這兒,好像事情已經成功了似的。“偷到你手兒,你酌量著辦,能弄回來活的更好,實在弄不過來就坐地開銷,叫他到閻老五那兒去找他爹媽去吧!”

玉龍書說到找他爹媽一句,覺得是說滑了嘴。忙煞住話頭兒,轉了話鋒。“他爹雖然不知去向了,可大概也是兇多吉少,土匪也不能輕易饒過他。”他說到這兒,還是覺得張善童的下落交代的不清楚,可也就沒法兒再編排了。他自己心里也知道,雖然陳品三不詳細張善童的結果,可也一定會估計到,他是不在人間了,瞞他也只是一時的,所以也就不往下再說了。

陳品三呢,心里暗罵了一句什么,還想講講價錢。這時,玉龍書猛地把腰桿向上一撐,瞪大眼睛,逼著陳品三,又像商量又像命令似的說道:

“你無論如何也得去一趟,至于成功失敗,就得盡人力聽天命了!”他氣急敗壞的,“品三,這就得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了。”他不容陳品三出聲,“品三,明早就動身,越早越好!”

玉龍書說著由皮包里數出二百銀元遞了過去,然后他把身子往后一仰,哈哈地狂笑起來。忽然,他又意識到,這里不是應該狂笑的地方,才馬上剎住笑聲,收斂了笑容。坐直身子催促陳品三:

“品三,回去休息吧,弟妹可能早已伺候在熱被窩兒里了。”

“好,那我就告辭了,免得耽誤盧小姐的好時辰。”陳品三前腳剛邁出門檻,玉龍書又將了他一句兒,“品三,這次你再弄不回來真童子,我看你可怎么到廳長那兒去交差兒!”

陳品三本來就一肚子氣,聽了玉龍書這句話,大爽氣上加氣了,嘴里連嘟囔帶罵的走了出去,其中有幾句刺激玉龍書太大的話,他還故意放大了聲音,好像有意使玉龍書聽見似的。玉龍書聽了陳品三的幾句罵他的話,嘴角上流露出一絲獰笑,可他還是示意盧英賢出去送一送,盧英賢忙下地送了出去,陳品三走到門外,猛地回轉來,抱住盧英賢啃了一頓,然后才滿意的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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