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蒼茫中,從雙陽東城門趕出兩輛黃釉子花輪車,鞍韂嚼環(huán)一色全新。這兩輛車子剛走出城門,嘎然一聲城門就關上了。這兩輛車滿載著東西,車上全用大塊水龍布蓋著,從每輛車上的三匹墨黑色一揚手高的大騾子拉套的力量來看,車上載的很不輕乎。那車到了楊家車馬店門前徑直趕了進去。楊家大車店的院頭熱情地接引顧客,堂倌屋里躥到屋外,廚上的師傅刀勺齊響為新來的顧客準備飯菜。這時候楊掌柜的由里屋踱了出來,用好奇的眼光懷疑地看著這批不速之客。他心里想,天這般時候了,為什么這兩輛車不宿在城里反而趕到城外來住呢?難道他們不知道城內較城外既熱鬧又安全嗎?他想到這兒,不情愿地向外面看了看天色,外面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了。他猶豫地順口念叨:
“城門已經(jīng)關上了,還有什么法子呢?”
十月的報晨雞剛啼叫了三遍,那兩位來歷不明的車夫就起來喂牲口。牲口喂飽了就開始套車,然后他們買了點干糧就要求院頭開門,趕車上路了。
楊掌柜等太陽照腚了才爬將起來。他已經(jīng)知道了那兩輛來歷不明的黃釉騾車雞叫時已經(jīng)走了。可又有什么辦法呢,開店的又不能干涉店客的行動;報告去,城門又關上了,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人家自由進出。他穿著睡衣由寢室里踱了出來走出房門。強烈的陽光刺激了他的眼睛,他打了幾個大噴嚏,伸伸懶腰放個屁剛想回屋里去,猛轉身看見由城門跑出一騎黃驃馬,馬上坐著位身披嶄新黃呢斗篷,頭戴警官帽,腳上穿著亮面高筒馬靴、上著錚亮刺馬針的高個頭警官。只見他揚鞭策馬急匆匆向去岔路河方向奔去。他想看清馬上坐著的到底是誰,可由于馬跑的快,那警官又戴著特大號的白紗口罩,所以他沒認出來是哪一個。他稍一遲疑,立即醒悟過來,他好像猜準了騎馬跑去的人到底是誰和想干什么去。他急轉身三步并作兩步奔進屋里,披上衣服,登上便鞋,連臉也沒顧洗一把,出門一溜煙地向警察局跑去。他跑到警官宿舍,直奔郎兆芳的寢室。寢室門鎖著,看屋的老楊頭告訴他,這宿舍天天收拾得干干凈凈,炕燒得熱熱乎乎,可就是沒人來住,只是個掛牌的宿舍。你要找哪位警官有事,不去喜春堂,就得到顧八賭場去找了。楊掌柜的聽了二話沒說,急轉身向警察局值班室奔去,想去詢問郎兆芳的蹤跡。正巧遇上郎兆芳值宿。他詳細向郎兆芳報說了昨晚和今早所見到的事,并斷定那騎馬向岔路河方向奔去的警官是玉龍書,并說看他那急匆匆的樣子準是去攆早上起程的兩輛騾車去了。他報告完所見的一切之后又深感遺憾地說道:
“昨晚要不是城門關了,早就來報告了。”
郎兆芳一邊洗著臉一邊在聽楊掌柜的述說,他忙三火四地洗了兩把臉,連頭發(fā)上的水也沒顧擦干凈扭頭對楊掌柜的說道:
“楊掌柜的,這是你立的第一功,事成之后也應當給你特等賞格。請你馬上回去,繼續(xù)監(jiān)視,有情況趕快來報告!”
楊掌柜的答應著退了出去。這里郎兆芳一邊穿著衣服,一邊罵道:
“狗雜種,覺得你腰包揣足要溜了嗎!他媽的,你孫悟空再能耐也休想逃出我如來佛的手心,我要能叫你玉狗子逃過紅砂嶺,我也夠不上郎家的種!”
他罵罵咧咧穿好衣服,挎上短槍,奔出值班室,想到馬巡隊找人去趕玉龍書。可當他一出警察局的門,迎面走來一個人,他定睛一看,登時就傻了眼,一團烈火自然地熄滅了。原來迎面安安閑閑邁著方步,嘴里銜著香煙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要去追趕的局長玉龍書。
“兆芳,干啥起這么早?”
“啊,啊!不早,不早。我想要喝碗漿子去。”
玉龍書察言觀色,早已看出郎兆芳那種強制掩蓋的慌張神情,心里暗罵道:
“狗日的,你他媽姓郎的吃里扒外,靠老子發(fā)了家,不但不知恩報德,反而打擊老子,慢慢走著瞧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老子得整整你!”
他走進警察局,到局長室翻騰一陣子就進了內勤警尉的辦公室,內勤警尉見局長來了,忙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玉龍書平靜地對他道:
“靠東城一帶最近總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轉悠,我到那里去查訪一下,也許一半天不回局里來,局里的事你就照量著辦吧。”
內勤警尉聽了忙回答道:
“局長放心吧,小小不然的事我就處理它,大事情等局長回來再說。”
“也行。不過不要瞻前顧后的,要大膽點兒,錯了有我呢!”
說著他轉身邁步走了出去。可當他一拐過警察局的墻角就一反做作之態(tài),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wǎng)之魚,大踏步奔向公館,披上劉克柱那領褪了色的舊黃呢斗篷,戴上白手套和茶色眼鏡,飛身上了菊花青,兩腿一夾,一抖絲韁向東城門跑去。出了東城門,他打馬加鞭,菊花青四蹄蹬開,馬蹄踏起的灰塵遮掩著他的身形,消失在鄉(xiāng)道的拐彎處。
郎兆芳由館子回來,正想去東門外楊家店詳細問一下情況。還沒等他動身,楊掌柜又派他兒子來報信,說劉克柱也飛馬向岔路河方向跑了去。郎兆芳一聽當即一怔,可他馬上又作了決定——不管怎么樣,一定到馬巡隊邀來幾位弟兄到紅砂嶺一帶去瞧瞧,看個究竟。他立即到馬巡隊營房邀來十個人,假說遛馬跑出了東門,郎兆芳命令他們先去追趕,若看見逃跑的是玉龍書就不要輕易放過。他卻勒馬進了楊家大車店。當他問明前后情況以后,立即判斷出這是玉龍書的金蟬脫殼之計。他毫不猶豫地隨后飛馬攆了下去。
雙陽距紅砂嶺不足二十里。他趕了一陣子,策馬上了距紅砂嶺不到二里地的黃土崗了。忽然聽到一陣稠密的槍聲,他感到一陣緊張,把棗紅馬加上兩鞭子箭一般向前奔去。轉過大路拐角,看見前面一里多地遠的地方停著兩輛車。那十名弟兄正向快要跑上嶺去的一騎猛追呢。叭叭叭叭……在快要沖上嶺的時候,被追的那人伏在馬鞍韂上,把他那只停機落狗三面七的大凈面匣槍向追來的人打了一梭子子彈。然后狠抽菊花青幾鞭子飛下嶺去,等后面追的人沖到嶺頂?shù)臅r候,他已經(jīng)跑出了步槍的有效射程,脫離了危險。追趕的人沖上嶺頂,見劉克柱已經(jīng)逃得無影無蹤了,他們瞄著逃去的方向放了一陣子空槍,才圈馬跑了回來。他們剛一跑下紅砂嶺,順著西風就聽郎兆芳大聲對他們喊道:
“金蟬脫殼了,這個替死鬼是劉克柱,玉狗子跑掉了!”
這時,追趕的人才知道騎菊花青的不是劉克柱而是玉龍書。他們齊向郎兆芳集攏來,到了跟前,停住馬一細看,地下死了三個人,除兩個車老板之外,那個騎黃驃馬、披新黃呢斗篷的人確實是劉克柱。劉克柱身上一共挨了三槍,看樣子是當時就報銷了。那匹滾瓜流油的黃驃馬前腿被子彈打折了,后腰眼處被炸子炸了個穿膛過,地下流出兩大灘血,但還沒有斷氣,仍然呼哧呼哧地喘著。
郎兆芳見人都回來了,就對大伙說道:
“可惜,把個玉狗子放跑了!”
“我們都以為騎黃驃馬的是玉龍書呢,哪成想他倆換了裝了!”
他們又吵吵嚷嚷地惋惜了一陣子,郎兆芳命令大家:
“趕快動手把兩個車老板尸首拖一邊去,把車趕回楊家店,晚飯后到楊家店聚齊好分劈這些東西!”
“那劉克柱和黃驃馬呢?”
“嗨,糊涂!回去我到縣公署向縣知事報告,就說玉龍書攜帶贓款潛逃,我派劉克柱前去追趕,在紅砂嶺追上了玉龍書,劉克柱打死了玉龍書的黃驃馬,玉龍書打死了劉克柱,搶走了菊花青。”他胸有成竹地說得頭頭是道。
“縣知事要旁證怎么辦?”
“要什么旁證,那縣知事因為曲六寡婦的案子對玉狗子非常不滿,說玉龍書目無上司,出賣長官,恨不得玉狗子出點事才好呢,他還追什么根,要什么旁證?”他一口氣地說下去,“再說,他真要旁證,我就說我是偵緝科長,惟恐劉克柱有失也隨后攆了去。劉克柱與玉龍書對射的時候,我從望遠鏡里是親眼看見的,就是因為距離太遠,幫不上忙。”
“誰都曉得劉克柱是玉龍書的腿子,上鋒能相信嗎?”
“劉克柱原是我們家的親戚,不但是靠我們郎家上來的,而且還是金香玉給他買的槍馬,我就說劉克柱靠近玉狗子是我安排的,是讓他明面靠近,暗地里監(jiān)視玉狗子,那他還有啥不相信的。”
“好計,好計!還是咱們的郎軍師有韜略,來,快動手,弄完好回去喝他娘的二兩來慶功。”
再說玉龍書,他打馬飛奔一氣跑出六、七里路,聽聽后面沒了槍聲,才放慢絲韁,直起腰板喘了口氣。他不甘心地回過頭去向紅砂嶺方向看了一眼,狠狠地唾了一口吐沫順嘴罵道:
“郎兆芳呀,郎兆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吧!”
說起玉龍書他雖然對郎兆芳早有戒備,但真正知道郎兆芳真相,認真提防他還是頭天晚上的事。原來玉龍書為了如何才能把弄來的財物送出雙陽轉移到岔路河去這件事確實煞費了一番苦心。經(jīng)過他再三考慮,想出了這條計策。昨天晚上他在公館里擺了一桌酒宴,單獨請劉克柱喝宵夜酒。劉克柱到了后,見沒有別的客人就有點不大自然。雖說一年來玉龍書事事對他另眼看待,可在頂頭上司面前還是感到挺受拘束。另外,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挺豐盛,就更使他感到意外。所以,坐在地下的凳子上沒敢輕舉妄動。玉龍書可能是看出了他的顧慮,就開門見山地對他說道:
“克柱,快來吧,一會兒菜都涼了。”他為了催促劉克柱,又補充說,“明告訴你沒有外人,就是咱們兩個。”
劉克柱一聽這話,真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想,一個小警長怎能勞起局長設宴招待!于是,大爽躊躇起來。玉龍書見他還是坐著不動,自己便先脫掉上衣和馬靴換上便鞋,然后走到劉克柱跟前,拽起他的胳膊說道:
“你兩次替我去東響水辦了好多大事,在破獲六寡婦案件上你又給我出了不少力,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能給你酬酬勞,今天請你來喝兩杯宵夜酒還不應該嗎?快,快上炕吧,咱倆今夜是一醉方休!”
劉克柱一聽玉龍書提出了往事,覺得確也是真話,這才放下顧慮,也甩了上衣、皮鞋上了炕。他兩個一東一西地坐下來喝酒,三盅酒入了肚,皇帝老子也就不在話下了。劉克柱就南山打狼、北山捉虎,東一耙子西一掃帚地扯了起來。玉龍書是個有名的“酒缸”,再加上心中有事。所以,雖然不斷給劉克柱勸酒,自己卻留有分寸。他倆喝了一陣子,玉龍書見劉克柱已經(jīng)有了幾分酒意,就停下杯點了一支煙,又遞給劉克柱一支,然后長吁了一口氣,剛想出聲,就聽劉克柱搶先說道:
“局長,你官居雙陽縣警察局長,‘伸手五支令,卷手令五支’,掌一縣生殺大權,還有什么事值得傷心?”他為了獻殷勤又接著表白,“再說,只要我劉克柱能使上勁兒,就是赴湯蹈火、碎骨粉身也不能尿褲子!局長有事盡管說。”
劉克柱這一番諂媚、肉麻的話正是玉龍書求之不得的。他見火候已到,就委委屈屈地說道:
“克柱,你哪里知道,這雙陽咱呆不了啦,有些人對咱們總使勁兒,咱們沒法防備呀!”
“哪些人,我劉克柱知道。為首的就是郎兆芳那個吃里扒外的犢子!”他在揭郎兆芳的老底了。“他在雙陽有勢力,馬巡隊、駐軍里都有他的人。那些人都是郎三的舊部下,郎三坐地分贓、窩藏盜匪,全雙陽和紅砂嶺到拉腰子這一帶的土匪都是郎三綹子上的,現(xiàn)在全被郎兆芳拉到馬巡隊、駐軍里頭來了。他們明面是兵,暗地是匪。郎三把他的棗紅馬給了郎兆芳,土匪就認郎兆芳做頭子。這事別人不知,他可瞞不了我。”他吸口煙,又喝口酒吃口菜,表示虔誠地交了底。“實不瞞局長說,我劉克柱過去也是他們的同路人,不過今天改邪歸正了,跟著局長了。”
劉克柱的一席話使玉龍書頓開茅塞,他想怪不得來雙陽那天過紅砂嶺時郎兆芳對他抽出槍來有一種輕蔑他的表情,原來如此呀!隨著這一意外的收獲,給玉龍書卻帶來了希望——這次趁他們的人都在雙陽城內,出其不意地向岔路河轉移弄來的那批財物是大大有利的。于是趁著酒勁對劉克柱說道:
“克柱,我玉龍書算有眼珠啊,認準了你是條好漢子。”他更進一步拉攏劉克柱,“英雄識英雄。我有句心里話不知說對還是不說對。”
“局長有話盡管說,克柱一定保守秘密!”
“我想同你結拜為異性兄弟,不知可否?”
劉克柱受寵若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玉龍書見劉克柱沒出聲就緊接著說道:
“咱們明面是上下級,暗地里是把兄弟,我比你年長,我是大哥。”玉龍書一口氣說下去,“今后不管大哥走到哪里,一定把你也領到哪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劉克柱正在發(fā)愣,聽了玉龍書的后一段話才清醒過來,忙光著兩只腳下地給玉龍書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親昵地叫聲大哥。他為了表示至誠又緊接著說道:
“大哥,小弟今后一切都聽大哥的,大哥叫我死我就不活著,一定永遠跟著大哥走!”他唯恐表現(xiàn)不出真心,“上次小弟由警士被提升為警長就知是大哥的提拔,今后還要多靠大哥栽培!”
他倆就這樣互相吹捧了一陣子,然后玉龍書把話轉到往岔路河轉移東西的事情上來。玉龍書說道:
“當局長是個賠錢買賣,我老子為了給我運動兩次局長,好平地賣了十二坰,可我直到現(xiàn)在還一分錢也沒拿回家去。克柱,這話對別人說,誰也不信,可我想你總算是知道的。”
“這話是真,我劉克柱知道。我前后兩次去東響水,除了一包朱砂之外,分文也沒往家捐。”
劉克柱說到“朱砂”二字,玉龍書為之一震,可他馬上又鎮(zhèn)定下來——因為他老子回信說金條、銀元如數(shù)收到了。他忙用話來掩蓋他的驚慌表情,說道:
“說實在的,老爺子是不心疼那個十二坰地的,可咱們做子女的,能不往心里去嗎!何況哥兄弟又多,為咱們當官賣地人家嘴里不說,咱們也不能心里‘插坯’呀!”
“是,是,怎么也不能叫老人家破費呀,就是不多弄唄,也得夠本才行。”
“克柱,對真人不說假話,最近我買了點兒東西,昨天在腳行又雇了兩輛車,已經(jīng)在關城門前打發(fā)到東門外店里住下了,準備明天起大早去岔路河。”
沒等玉龍書話音落下來,劉克柱就急不可待地問道:
“是大哥親自送楊家店的嗎?”
“不是。是叫他們自己去投的宿。”
“那還好,要是你親自送去的可就糟了!那店掌柜的是郎兆芳的眼線。郎兆芳這小子是靠大哥上來的,可現(xiàn)在卻成了大哥的禍害了。”
“那倒不一定,不過他確實不像你老弟知道感恩戴德。”
“那楊掌柜的就是專門監(jiān)視你的呀,你大哥還在做夢呢!”
“倒不盡然,也許有的人故意制造分裂,才那么造謠。”
玉龍書明明知道楊掌柜是郎兆芳的人,也明明知道郎兆芳是跟他作對,但他偏不那么說,故意用話來套劉克柱。想要通過他的酒后真心話,聽聽郎兆芳對他倒是打算怎么下手。他倆又在郎兆芳身上嘮了一陣子,玉龍書給劉克柱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添滿了杯,然后眼睛看著劉克柱說道:
“克柱,大哥還想麻煩你一趟,想求你把那兩輛車押送到岔路河去。岔路河元家肉鋪是我女兒家,交給她就行。你看有啥困難沒有?”
“郎兆芳的人都在雙陽,要起個早越過紅砂嶺就沒事了。問題就怕下段路出現(xiàn)麻煩。”
“下段路能有土匪找麻煩嗎?”
“土匪倒不用顧慮,九溝十八峪一帶雖然挺背,可白天也不會出什么事,就怕咱們這行有那楞吃生米的從中搗亂。”
劉克柱說出這個顧慮正中玉龍書的心懷。他就是不提出這一點,玉龍書也要把話引到這上面來,因為只有這樣,玉龍書的全盤計劃才能付諸實現(xiàn)。
“唉,那不要緊,你騎我的黃驃馬,披上我的斗篷,這樣,雙陽界內的同行就沒人敢著邊,進了吉林縣,誰不知道我們東響水吳家的勢力,誰不認識我玉龍書的黃驃馬?何況還有你監(jiān)押!”
劉克柱一聽心里簡直樂開了花。他想,這一行不但能在玉龍書面前立件大功,同時還能抖抖扮局長的威風,在吉林縣的岔路河也能出出名。他借著點兒酒勁兒,真像當上了局長一樣,挺起胸脯,一仰脖又灌進去一盅酒,神氣活現(xiàn)地硬著舌頭說道:
“大哥,不是小弟夸口,出外辦事死搬樁不行,遇事得隨機應變,這一點還請大哥放心。”
玉龍書聽了又給劉克柱灌了一口迷魂湯。
“岔路河開肉鋪的元洪鈞是我的女婿,自己鬧事鬧死了,眼下家里只有我姑娘一個人,年齡與你相仿。她家有三百多坰地還開肉鋪,你去啦,她一定能熱情招待你。”
劉克柱聽到“年齡與你相仿”,“三百多坰地”,“一定熱情招待你”這三句話,簡直腸子都悔青了。他后悔的是不該方才與玉龍書拜把子,不然做他個乘龍快婿該多好,有錢有勢,快樂一輩子。可他馬上又安慰自己,拜把子也不要緊,高俅未發(fā)跡之前與高衙內是兄弟,可后來竟變成父子,將來把事弄好再改口也沒啥。他想到這里,對押送財物的差使?jié)M口應承下來,并下了保證,說一定完成差使。玉龍書見劉克柱上了鉤,心里暗自歡喜,忙又囑咐道:
“克柱,你明天去,在岔路河再玩上一天,大后天我晌午前后去紅砂嶺接你。”
“不用接,自己兄弟,應該效勞,何況又都是家門口的路我還能丟了!一個郎兆芳不跟咱們搗亂,什么也就不用怕了。”
“不,我不去接一接也于心不忍啊!克柱,千萬可按時回來,別叫我撲空;千萬不要在岔路河玩戀了,一定大后天早飯后由岔路河啟程!”
“既然大哥要去接小弟,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咱們是不見不散。”
其實,劉克柱這個草包,他哪里知道“狡兔死,走狗烹”殺人滅口的狠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