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窮兇惡極天良喪盡 陰狠毒辣鏟草除根(下)
- 逃關東
- 胡達千
- 9902字
- 2021-02-13 10:00:00
原來,曲天星并不姓曲,而是姓李,原名叫李雄。他幾歲的時候就死去了媽。十歲那年,爸爸結伙去闖關東,因嫌他累贅,把他寄養在姐姐家里。姐姐家三口人,除姐姐、姐夫外,還有一個剛生不久的小妞,名叫小云。姐姐、姐夫憐他孤苦,雖然生活挺困窘,但并不攀他干活兒。因而他從小就養成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壞習慣。成年之后,他結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后來竟結伙出沒在黑道上,干那些明奪暗搶、放火殺人的勾當。俗話說的好,干好事越干越膽小,干壞事越干膽子越大。李雄本來膽子就大,越干越大發,后來遭到了官府的通緝,他東藏西躲隱身不住,最后只好藏在姐姐家的菜窖里。那時他外甥女小云已經十二歲了,經常給她舅舅送酒送飯、通風報信兒。一次,小云又去給他送飯,他見小云出落得花朵一般,獸性大發,竟借著酒勁把小云強行奸污了。小云把這事哭訴給媽媽,她媽媽正為弟弟不長進,惹得丈夫生氣而犯愁呢,對這事不但不敢去告知丈夫,反而警告小云不許向爸爸說。并且,硬逼著她仍就做沒事兒一樣,天天去伺候舅舅,李雄做了虧心事兒正在惶惶不安,可第二天沒有什么兩樣兒,膽子又大了起來,自那以后,他經常拿刀動槍的威脅小云,滿足他的獸欲。日子長了,小云懷了孕,逐漸顯懷了,小云媽見她實在隱藏不下去了,就找丈夫高興的機會,把這事兒告訴丈夫。她丈夫本來就為小舅子的事擔驚受怕,一聽到這件事兒,一氣之下得了氣惱傷寒,沒出十天就死了。李雄知道姐夫死了的消息,鬧的更兇了,簡直整天整宿逼著小云陪他住在地窖里,儼如夫婦一般。小云媽是個女流,遇到有為難的事兒就知道哭,結果抑郁成疾,沒過兩月一命嗚呼了。
小云媽一死,李雄再也無法隱藏下去了,就利用晚間潛出活動,把過去同他在一起打劫的亡命之徒重新組織起來,明火執仗打了出去,逃到奉天河北兩省交界的地方連環套做了山大王。那時正是滿清宣統三年,東北三省總督是趙爾巽。趙爾巽已經明明看出滿清的小朝廷就要垮臺了,可又欲棄不忍,欲留無力。正在拉攏關東出名的馬賊張作霖引虎自衛,垂死掙扎,無暇他顧。因而李雄他們能在冀奉兩省的交界處站住腳跟,并且大肆擴充起來。他們收羅亡命之徒,散兵游勇,很快就聚集了七百多人。人多了,糧餉不足就打家劫舍,搶奪客商,逞兇一時,后來不知李雄從吉林方面逃來入伙的嘍啰口中得到了什么信息,他又化妝偷偷外出了很多天,回來就洗手不干了,他把現在的事兒全部交給了二寨主于七,他收拾細軟,領著小云和養女、女仆闖關東了。
李雄出關之后,打聽得吉林省雙陽縣是個山高皇帝遠,適于隱蔽的地方,就奔到雙陽,到雙陽之后,他嫌市面上是個各族雜居,百業俱全,關里關外來這里做買賣的人又太多,不宜隱居,因而選定了城西不遠的曲家營,冒名姓曲定居下來。定居下來之后,李雄除了每年必定外出一次外,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越,深居簡出,日子久了,他感到非常寂寞。想有個孩子混混眼睛。可那時呢,李雄已經年老力衰了,小云卻精力正旺,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而他又想到了給小云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于是他就以為姑娘找丈夫的名義招來個姑爺。新婚夫婦年貌相當,必然是你恩我愛的。可李雄看著眼紅,一氣之下把招的女婿給藥死了。按照李雄的意思,男方必須得聽他的,小云應該為他所有,只是在他動極思靜的時候,或者外出不在家的時候,名義丈夫才能打個短兒。可有幾個年輕做丈夫的能服這個氣,因而不到一年李雄就連槍斃、帶藥死就弄死六個,后來索性不再找了,任憑人們去輿論。
李雄到雙陽不久,一次偶然機會遇上了于七。那于七已經裝扮個爻卦先生,改名賽半仙了。于七是李雄在關內的起手弟兄,也就是后來連環套的二寨主。李兄由連環套走了以后,連環套被大魚吃掉了,于七逃了出來,學會了爻卦,流落到關東賣卜為生。得空也干些打悶棍、砸孤丁的勾當。這時在雙陽遇上了李雄,二人一見大喜,李雄當即就把賽半仙請到家里款待,并詢問他為什么干了賣卜營生,賽半仙訴說了連環套的一切,同時說他想找個適當的地方,鼓動個地頭蛇干番事業,大撈一把。然后,找個大城市隱遁起來,快活后半生。李雄聽了,告訴他這雙陽有個貪而無厭的大財主蔡星常,總嫌錢財勢力不夠,正是個理想的對象。賽半仙聽了正中下懷,兩個人密謀了好幾天,定下了一條毒計。后來他倆嘮起了劉莉,賽半仙一看見她,又想起過去的一切,李雄聽了賽半仙的心里話,就調笑地說道:
“這些年了,你還沒忘掉她!”
賽半仙打了個唉聲說道:
“說實在的我總也忘不了她。如果在雙陽弄到一筆錢,還得求你玉成這件事!”
李雄認為先不能打草驚蛇,到時候再想辦法一定竭力成全。
原來他倆說的劉莉,正是陪同劉克柱休息的那個劉媽。這劉媽比六寡婦小五歲。她本是江蘇常熟人,他爸爸劉忠厚是個買賣人,在她十一歲那年借去河北辦貨的機會,帶她到姑姑家串門兒,在歸途中遇上土匪被劫掠到山寨。山寨的二大王見劉莉貌美要收為押寨夫人,劉忠厚說啥也不答應,并且借口姑娘有了婆家,要求放了他爺倆。那寨主見好說好商量不行就動硬的。劉忠厚是個正經人,哪能把女兒嫁給山賊,結果被寨主活活打死了。劉莉見爸爸被打死了,就山賊長、山賊短地破口大罵起來。二寨主被罵火了,拔出刀來也要把她剁了,幸虧大寨主從中解勸,讓他不要操之過急,事兒要從緩處理,才把劉莉救了下來。其實大債主也有他的想法兒,當時劉莉被送進大寨主家里去陪伴寨主婆,那寨主婆就是李雄硬霸占的小云。
后來,劉莉隨同李雄他們來到雙陽,在曲家營扎了根。因為時間長了,劉莉防范得也不像以前那樣嚴了,曾被李雄趁機奸污過,事后她尋死覓活的鬧個天黃,因而李雄曾多次想害死她,都被小云勸住了。這次她見二債主也追到雙陽來了,暗自定下了必死的決心,可時過不久,賽半仙又因機會不夠成熟離去了。她才安定下來,第二次賽半仙再來雙陽,并且鼓吹蔡二當皇帝修大閣,李雄已經死了。賽半仙又有心到曲家頂替李雄的位子,搞個一攬雙嬌。六寡婦本來就看不上賽半仙,可又怕擺脫不了,急中生智拿她抱養的姑娘小紅頂了槓,才把賽半仙打發住了。警察抄大閣,賽半仙畏罪自殺了,六寡婦和劉莉都感到稱心快意。今天,警察局長無端來訪,使劉寡婦感到無限恐慌,可她也算是老于世故的人了,當時就把恐慌改變為利誘,打算用金錢色情拉攏住局長和警長,保全自己的生命。她的想法與劉莉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劉莉見來了警察,她總覺得出頭的日子到了。六寡婦叫她去陪警長,她非常滿意,她要把六寡婦的事兒全部告訴劉克柱,并且靠劉克柱來保全自己。不曾想劉克柱醉得不省人事,把她的一團高興勁打了下去。等到后半夜劉克柱醒了就占有了她,可她也甘心情愿并未拒絕,默默中以身相許了。之后,他倆一直嘮到天亮,劉莉把實話全說了。
第二天早飯后。六寡婦千叮嚀萬囑咐,懇請玉龍書不要忘記自己的金玉諾言。玉龍書表面上表示一定說到哪做到哪,可內心里卻在作著另一種惡毒的打算。
路上,劉克柱對玉龍書學說了劉媽講的那些事。玉龍書聽了和六寡婦講的一核對,真是一般無二,覺得六寡婦沒有欺騙他。他告訴劉克柱這事兒絕不能向外傳,要先把六寡婦穩住,然后再想萬全之策。劉克柱經過與劉媽的一宿同床,覺得這個劉媽與過去接觸過的女人不一樣,對她產生了特殊的好感。所以,極力在玉龍書面前庇護并且提出要娶她做老婆。玉龍書聽后心里想,正好利用劉克柱的希望為自己辦事,想到這兒他對劉克柱說道:
“克柱,你再跑一趟東響水不行嗎?”
“局長吩咐,克柱哪敢不聽!”
“你去東響水把張起忠取來,六寡婦要他做兒子。”他未等劉克柱回話,接著又說道:“六寡婦有的是錢,張起忠可以全部繼承,那咱們也算對得起他死去的爹娘了。”
“張起忠不是還有爹嗎?”
“他哪來的爹,他爹早死了。”
“啊!那小孩兒命真怪苦的!”
說了這句話,劉克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當然,玉龍書更感到刺耳。他心里想,好小子,來不來就想替死鬼鳴不平了。瞧著吧,早晚我叫你同劉玉娘做夫妻去。
回到局里以后,玉龍書只字沒提去曲家營的事兒。晚飯后他叫劉克柱去公館看看。劉回來說一枝花叫顧八奶奶接回去了,玉龍書聽了也沒發脾氣,又叫劉克柱去喜春堂告訴八奶奶,要她到公館來有事商量,劉克柱聽了真是喜出望外。他到喜春堂忙知會八奶奶一聲,然后就一頭就鉆進一枝花的房間里沒出來。
顧八奶奶聽劉克柱說局長叫她,憂心忡忡,她以為準是因為接回了一枝花局長見怒了,此去一定兇多吉少。她馬上打扮一下,就奔向局長公館。她一進門,見玉龍書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臉上并無怒容,這才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了。
她大著膽子上前問了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道:
“局長招呼小婦人不知有何使用?”
玉龍書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抬頭看她,停了一會兒,輕松地說道:
“你摸摸炕熱不熱,若不熱叫老楊頭燒一燒。”
八奶奶一邊摸一邊想,可能是叫我陪他睡覺。
她摸了摸回答說:
“不涼。”
“不涼,快焐被睡覺,我怪困的。”
八奶奶上炕焐好被,先脫去衣服鉆進被窩兒里。玉龍書又坐了一陣子才上炕就寢。他們倆睡了一覺后,玉龍書問八奶奶,認識曲六寡婦不?八奶奶說認識是認識,不過那可不是個好惹的茬口。玉龍書又問她有多少財產,八奶奶說準數不知道,可都說她非常有錢。玉龍書又問她去過六寡婦家沒有?八奶奶說來雙陽后第二年去過一次,是去給保媒來的。那次在她家還吃了一頓飯,也曾估量一下她家的那些擺設,別的不說,只那些擺設也值十萬、八萬的。玉龍書不相信那些古玩玉器能值那么多錢?顧八奶奶只說那兩個金鷓鴣就值十萬元,因為那是兩個金疙瘩,不是中空或鍍金。并且證實地說那對金鷓鴣,船廠姓熙的大官上趕子給八萬,曲家還沒賣。玉龍書問曲家那些財產都是哪兒來的?八奶奶說不太詳細,聽人輿論說曲天星活著的時候每年都出去一次,十天、八天回來以后就車拉馬馱數不盡的東西,究竟哪兒來的只有鬼知道。
玉龍書又問六寡婦有多大歲數。八奶奶算了算說:
“大約是四十左右歲。”
問到這兒,玉龍書不再問了,沉吟半晌,他對八奶奶說:
“我求你一點兒事兒,明天你到曲家去一趟,問六寡婦要小孩兒不?我有個姑舅侄,爹媽都死了,情愿送給她。”
八奶奶聽了心里想,倒是當局長的有韜略,先打聽好底細才說要送給孩子。她想到這兒,忙問道:
“幾歲了?”
“四歲。”玉龍書為了說明小孩兒好,又補上兩句,“可精了,拉屎都不用大人操心。”
第二天,天還沒過晌午,顧八奶奶就由曲家營回來了。她說六寡婦早就有心要個男孩兒來繼承她的家業,聽說是局長的姑舅侄,樂的她合不攏嘴。問局長不知怎樣去取好?玉龍書聽說同意要,就馬上拿起筆來寫封家書,詳細的寫著把起忠送給大財主兒,是為了起忠著想,讓他享福。另外,交給劉克柱一個舊布包兒,說是給老子買的朱砂。囑咐劉克柱要小心保管,不要弄丟了。劉克柱為了表示對局長的忠心耿耿,連飯也沒顧吃就啟程了。
第四天傍晚劉克柱回來了。他先到局長公館去見玉龍書。老楊頭說是上城西去了。他馬不停蹄就趕到曲家營。玉龍書一見劉克柱又空手回來了,剛想問個究竟,劉克柱把帶來的回信交了上去,玉龍書從封皮上看出是他老子的回信,拆開來一看,見信上開頭寫的是收到錢款的事。玉龍書沒心看這些,忙著看關于張起忠的事,只見有一段兒寫的是近來關于張善童與劉玉娘的事兒,引起了老屯社會上的廣泛輿論。有的人好像親眼見到了事實一樣,硬說他們夫婦二人都是你害死的,現在要千方百計地謀害張起忠,希圖斬草除根。基于這個原因,不敢再把起忠交給來人帶走……。
玉龍書看完信不由得呆住了。曲六寡婦是認識字兒的。她就玉龍書手里看明白了內容,使她迷惑不解。但并未詳細詢問,只是淡淡地說道:
“人家不愿意給就作為罷論,強扭瓜是不甜的。”
其實她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兒子,所以表示喜歡要只不過是想拉住玉龍書,玉龍書聽她這么一說,就含糊其辭地答道:
“可不是,因為這起忠是我吳家的根,所以老爺子不愿送給別人。”
他們說話這功夫,劉媽把晚飯做好了。前來放桌子,她見到劉克柱來了,用眼睛斜瞇了一下,抿嘴兒笑著說道:
“劉警長,什么時候來的?正好,一塊兒用晚飯吧!”
晚飯仍是山珍海味,還有山西汾酒,劉克柱一心惦記一枝花,就借口有事兒,先放下筷子要走,玉龍書也嫌他在這害眼,也就同意了。劉媽出去送他,劉克柱摟著劉媽的腰,親了個嘴說:“哎呀,今天實在有重要事兒,請你原諒。”劉媽羞澀地掙扎著,出了大門,劉克柱把劉媽親了又親,才上馬跑去了。
晚飯后,六寡婦把她的女兒叫了過來,玉龍書說是頭一次見到小紅,他細細端詳,這娘兒倆不是一個坯子。那小紅顯得蠢笨無知,好許能夠個下中等人才。睡覺的時候,六寡婦在炕上焐了三個被窩兒,中間一個是玉龍書。玉龍書看了當然是無可無不可的心照不宣了。
第二天,他們臨別前六寡婦千叮嚀、萬囑咐求玉龍書開恩,并且與她女兒一邊兒一個跪著抱住玉龍書的腿求他開恩,買雀放生。玉龍書則指天盟誓,告訴六寡婦一萬個放心。甚至說他若欺心一定遭天譴五雷轟頂。
玉龍書由曲家營回到警察局,寫了一封密札派人專程送到省廳,說他本人經過周密調查,把大閣失去的財物全部找到了,希望廳長火速派人前來起贓。
隨著派往警廳的人報告,警廳到雙陽來了十七位警官,為首的是廳長。這廳長從未到過雙陽,這次突然降臨,全雙陽從縣長以下各界人士除玉龍書之外,誰也不知道。玉龍書有意在上司面前露一手,事先就把全局人員集合起來,嚴厲地訓斥一頓,然后命令全部清理環境,整頓風紀,又暗囑劉克柱在醉仙居訂了上等酒席。最后按預定時間,排著整齊的隊伍去東門外迎接。廳長見玉龍書辦事兒井井有條,著實夸獎了一番。然后問窩主在什么地方。玉龍書把偵查的經過簡略報告一下,就帶領全體警察和省廳的來人直奔曲家營走去。他在出發之前先偷偷地把劉克柱打發走了,并告訴他,首先用威脅手段將六寡婦把最珍貴的寶物交出來,好作為買命的本錢。待到劉克柱走后兩小時左右,才帶領全體人員奔向曲家營。廳長與玉龍書兩騎馬走在最后,玉龍書邊陪廳長走路邊報告詳細情況,同時請示對窩主的處理方法。廳長對玉龍書的報告感到十分滿意,并表示回廳后向高官做保舉,論功行賞。他倆剛走進曲家營屯,先遣隊已經把六寡婦母女用繩子拴在腿上,用馬拖著從曲家營走了出來,向廳長來報功。廳長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手向雙陽縣城一擺,那兩個騎警便打馬加鞭,燕飛似的向縣城奔去。等玉龍書和廳長進了曲家的大門,院內已經搜羅完畢了,一共裝了九輛大車,正準備啟程往回走。
警察廳長來雙陽的消息一下子傳開了,縣知事得到消息,嚇得屁股尿流,連忙集合部下來謁見。這時廳長與玉龍書已經回來了,正在審問六寡婦。縣知事躬身走進審訊室,拜見廳長。那廳長一揮手,縣知事連個屁也沒敢放,就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這時,只聽到廳長問六寡婦道:
“你贓證俱在,還有何話說?”
“小婦人但求速死”。
“別的不說,只這二十支長槍、三十支短槍就夠死刑,應當就地正法。”
六寡婦和她的養女已經被拖得半死了,哪還想什么活命,有氣無力地只求速死。廳長命令玉龍書作監斬官。玉龍書挺起腰桿神氣活現地走了出來,他走過六寡婦面前,六寡婦兩只失神的眼睛死盯著他嘴里恨怨地罵道:
“我死了化作厲鬼,也一定向你索命!”
這時的玉龍書哪還把六寡婦的怨詞放在心上,立刻命令將六寡婦母女拖了出去,兩聲槍響,頓時斃命。兩個人頭號令在警察局前。玉龍書執行完監斬任務回來,向廳長繳令。廳長當著縣知事與眾文武的面,著實表揚了玉龍書一番,并賞給玉龍書銀大洋一萬塊和一支大凈面匣槍。然后又訓了一段話,其中有幾句實際就是直接指的縣知事。講話后帶著隨行人員、押著贓物啟程回省了。
玉龍書高高興興地回到公館,一個人把這次抄六寡婦的所得擺在桌上一算,覺著自己所得仍是不多。他思前想后覺得這次這招棋又沒下贏,原打算把冤家張起忠取來送給六寡婦,在處理六寡婦時以土匪余孽的名義一同殺掉,也就斬草除根了。若知道老頭子不放手張起忠,那倒不如不向警廳報告,走與六寡婦合作的道路,那六寡婦的家財和她的姑娘、仆人也就是自己的了。
他悔恨自己對六寡婦的財產估計的不足,致使大批財產落入廳長之手。他越想越后悔,不由得暴躁起來,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人若不順當,喝涼水也塞牙,偏趕上這幾天,一枝花也病了,八奶奶也出門兒了,公館里寂寞得很。他又暴躁又感到空虛。由六寡婦母女又聯想到劉玉娘夫妻,不由得毛骨悚然。他不能再在公館里呆下去嘍,他換了便服,戴著禮帽和黃色眼鏡兒,由公館走了出來,直奔喜春堂。到了喜春堂,他挨屋闖,想找個稱心如意的姑娘,可一個遂心的也沒找到。最后,他來到一所偏僻小院,見房舍小巧玲瓏,挺別致,屋里還點著明亮的燈火。他推門走了進去,見屋里擺設齊全,就是沒有人兒,他正在看著屋中的一切出神,忽聽門響,回頭一看,見老鴇子押著一個小姑娘走了進來。他就著燈光仔細一瞅那個小姑娘,只見她面容憔悴,骨瘦嶙峋,很是怕人。他不想再看下去,轉身想走,只聽到那個小姑娘氣喘吁吁地向他罵道:
“玉龍書啊,你個人面獸心的……”。
他聽出是小玲的聲音,撒腿就跑了出去。他想去醉仙居借酒消愁,到了醉仙居,見屋里人很多,他找個犄角兒的地方,把禮帽沿盡量往下壓,不使人認出是他。過賣走過來問他要什么酒菜,他變著聲調點了酒菜,然后自斟自飲起來。三盅入肚,覺得有點兒輕快些。這時就聽一個酒客帶著酒意大聲問道:
“諸位,今天咱們雙陽殺了兩個娘們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人一嚷,一屋子喝酒的都肅靜下來,一聽那人提出個問號又都哄鬧起來。有的說好,也有的說壞,亂嚷嚷半天,還是提出問話的那個人大聲說道:
“這個玉龍書算把咱們雙陽人害苦了,曲六寡婦的爺爺是樺甸縣境內的土匪總頭子,他手下土匪至低也有一萬人。曲天星年年由他老子那往家取金銀財寶,這下子把他孫女、重孫女給宰了,他能甘心嗎?諸位等著吧,過不去多久,他就要來血洗雙陽了!”說話的人為了證實自己說的話,沒等別人搭腔又接著說:“你們沒見廳長連一宿沒敢住就走了嗎?他也怕這件事呀!”
這幾句話,當時就引起了全屋酒客的騷亂,紛紛地議論起來。又亂了好一陣子,一個穿長袍的酒客站起來出主意道:
“若想雙陽老百姓太平無事,就得抓住玉龍書這個罪魁禍首,送到樺甸去謝罪。舍此別無他法。”
“對,對,這是個辦法!”
“明天就請示縣長,抓住玉龍書這個兔崽子!”
“大家要保密,別叫玉龍書這小子聞風逃跑了!”
這時酒樓亂作一團,膽小的哭了起來,膽大的破口大罵,膽兒不大不小的不出頭兒也不沉默,他們……。
玉龍書本想借酒消愁解悶兒,想不到又遇上冤家,他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來就往外走。他這一走引起酒客們的注意,其中有人大聲嚷道:
“他媽的,那小子一定是玉龍書的腿子,可能是向玉龍書告密去了!”
“抓回來!”
“抓住這個兔崽子!”
“弄死他!”
他們這一吵嚷跑堂的想起他還沒算賬就走了,忙追了出來。玉龍書也沒看清追出來是誰,撒開兩腿就跑,他這一跑,跑堂的就更飛快地追,一邊追還一邊招呼算賬。玉龍書一聽說算賬,才明白追出來是跑堂的,可他也沒站腳,忙從兜里掏出一沓官帖扔了過去,仍是大步流星地走了下去。他一徑走回公館,老楊頭見局長出去不久,又愴愴惶惶地跑了回來,恐怕有事兒叫他,就沒敢躺下睡覺,坐在炕沿上吸煙,果然沒出他的所料,玉龍書在正房門口招呼他,他忙答應著由屋里奔了出來,走進上房,他見局長外面的衣服也沒脫,坐在椅子上眼睛望著天花板。他進屋半天局長也沒跟他說話。他主動地請示:
“局長呼喚,有啥吩咐?”
老楊頭這一問,玉龍書扭過頭瞅著老楊問道:
“這左近有沒有姑娘,有姑娘你去給我找一個來!”
“這東城一帶姑娘確實找不到,只是有兩家男人不在家的年輕媳婦,聽說能出外走動。”
“都多大歲數啦?”
“一個三十來歲兒,另一個年輕點兒。他們的男人都是在外地當兵的。”
“去把那個年輕的給我找來做伴兒。”
老楊頭出去沒一袋煙功夫,就聽外面有腳步聲,又聽老楊頭在房門外說道:
“就這屋,你自己進去吧,雨下大了,我要回屋了。”
老楊頭兒話音剛落,門響了,門簾一起,進來一個沒頭沒腦的人,更是把玉龍書嚇了一大跳。他膽怯地仔細一看,原來那個女人因為下雨,頭上頂著一件衣服,那個女的除下那件遮雨的衣服往椅子背上搭,頓時就把玉龍書嚇得“嗷”的一聲叫了起來。原來那女人穿著那件兒灰褐色鑲邊夾襖正是玉龍書給劉玉娘穿上的那件兒。那女人背過臉兒去往椅子上搭衣服,那背影就同劉玉娘一樣。玉龍書又是個受驚的心理,所以,真當做劉玉娘的鬼魂來索命來了。可當那女人聞聲轉過身來看玉龍書的時候,玉龍書才看清面容,這才驚魂稍定,喘過那口氣來。那女人吃驚地瞅著玉龍書,玉龍書劈頭就問:
“你那衣服是從哪兒買來的?”
“故衣鋪。”
“快脫下來扔門外去!”
“天下雨了!”
“扔,扔,我給你買新的!”
那女人脫下那件衣服扔到房門外邊,然后走了進來,玉龍書這才有功夫端詳那個女人,只見她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容貌倒也端正,只是不夠白凈。玉龍書挺開心,只是還想問問那件兒衣服的底細。
“你剛才扔出去的那件衣服買來多少天啦?”
“看你問的這個仔細,我也不是偷的,你總追問那個干啥?”
“不,你倒是多暫買的?”
“我也記不清了,反正時間很長了。”
玉龍書屈指一算,心情大爽不安起來。他想,真倒霉,這一晚上,先是看見了冤家,次后又挨了罵,這又遇上了冤鬼,他有心打發她回去又覺得害怕。他一轉念,劉玉娘到死也沒沾著邊兒,這可能是鬼使神差叫她來替劉玉娘了。想到這里又眉飛色舞起來,他叫那女人打開櫥柜,拿出酒和罐頭,他倆吃喝起來。那女人還真有點量,這使玉龍書想起來曲六寡婦。他不想再喝了,可那女人卻沒盡興,玉龍書問她:
“你們城東一帶有啥新聞沒有?”
玉龍書想聽點兒新鮮事兒,排除腦子里縈回著的劉玉娘、曲六寡婦、小玲等人的陰影。
“新聞,有的是,不知您問哪類的?”那女人喝了點兒酒,也有點兒張狂了。
“男男女女桃色新聞唄,咱們還能嘮個啥?”
“男女的事?那倒有一椿,使人聽了害怕。”
“那還是以前的事兒呢。東墳圈里有一具狗扒出來的死尸,渾身上下一個布條兒也沒有,胸口還有兩個槍眼。據說那女人可漂亮了,還是兩只小腳,不知是被哪個喪盡天良的人打死的!”
“啊,有這等事,太可惜了!還有嗎?講個別的。”
“別的,再就是喜春堂一個沒成人的小女孩被嫖客給弄死了。”
玉龍書聽了半天沒出聲。他想怎么竟是我的事兒呢,難道這雙陽就沒別人的事兒啦。他再也不想問了,把剩下的半杯酒連同酒杯摔在地下。摟過那個女人鉆進了被窩。
第二天,雨下得更大了,那個女的也沒回走,早飯后劉克柱來了。報說局里沒事,因而玉龍書也就沒動坑。他猛然想起六寡婦家的劉媽,問劉克柱知道她的消息不,劉克柱聽了笑了笑,說他在抄六寡婦家的時候將她保護起來了,現在他們已經在東城南街成家了。玉龍書聽了,沉吟半晌點頭表示祝賀。可內心卻無限妒忌那個窈窕穩重、容貌俊俏的中年婦女落在了臭糞堆上,他內心深處又形成了一個罪惡的陰謀。他命令劉克柱要認真探聽、探聽外界風聲。
傍晚,劉克柱來對玉龍書說,外界風聲很不好。有人說六寡婦同局長是要好的朋友,并且送給局長兩個金鷓鴣,結果不但喪失了全部財產,連條命也沒保住。
她的黨羽將來一定要報復。還有縣知事對局長非常不滿,他怨局長向警廳報告六寡婦的案子沒通過他,因而廳長來他不知道,當場出了丑,將來絕不能善罷甘休。玉龍書聽了這些事兒,心情非常沉重,更增加了憂慮。他暗暗打定主意,趁早多弄幾個錢,托廳長給調換個地方,躲開這個是非坑。
從此,玉龍書就大把抓錢--南街,老王頭姑娘出嫁聘兩個錢,他找個借口,硬栽贓說他是個小偷兒,把錢沒收了。那老王頭有冤沒處訴,上吊自殺了;西街三合成商號買**較興隆,他硬說偷越稅卡,敲了一筆老大的竹槓,一下子把買賣罰黃鋪了;有個賣自產煙土的莊稼人,他硬說是走私販運,不但奪了全部煙土,同時還把人家推進監獄,叫他打黑官司,不審不問,硬把那個莊稼人憋死了;有個人賣房地籌出一筆錢給媽媽治病,玉龍書把錢搶了去,還把人打個半死,說那人是攔路搶劫的,錢充了公;下鄉巡查搶來兩個姑娘偷偷地給賣到船廠圈樓去了,得了身價銀好幾千大洋。總之,只要能弄到手銀錢,就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都做得出來。因而,怨聲載道,輿論紛紛。他對警察局內部也是賣官鬻爵,誰給錢多就保舉誰升級;誰沒供奉就休想上進,局里有人攻訐劉克柱包庇曲六寡婦同伙,他硬說劉媽揭發了六寡婦有功,應當區別對待。因為他處理局務不公平,內部以郎兆芳為首形成了對立派,到處宣揚玉龍書的罪惡。就這樣,他大肆掠奪了一番,腰包也裝的差不多了,就計劃逃走了。
一天,玉龍書對劉克柱說:
“雙陽我呆不了啦,我要走了。可我走容易,就是怕把你扔下夠你嗆;若不你也同我走吧,咱兄弟有福同享,有罪同遭,你看怎么樣?”
劉克柱那個草包,哪知玉龍書的陰謀,還以為對他關心,感激得什么似的。忙千恩萬謝地說道:
“局長,我是個沒兒女拖累的人,就劉莉我們倆,希望局長不要嫌棄,攜帶一二,小子我死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忘你老的大德!”
這天晚上,玉龍書同劉克柱密謀了半夜,定下了一條逃跑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