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飄零，風(fēng)自寒。

這是一個關(guān)于雪的故事。

關(guān)于這個故事，我寫出的是青軒的原稿。

……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樣，初雪依舊是趕著這一年的末班車，匆匆停留幾個站。

今年的雪很細，感覺就像是一次不經(jīng)意間地拂落，洋洋灑灑，成了一地的白。寒氣驚起，葉自飄零，當(dāng)立身于其中，伸手想要接下一片下落的雪花，但燈光恍惚間，已是不見。抬頭望向路燈，暖橘色燈光映照飄雪，紛紛擾擾，而我知道，這一幅畫面，屬于一個女孩，在故事中，我愿稱她為以澈。

那是一個極為寒冷的冬天，是她在高中校園里遇見的第一場雪，她現(xiàn)在回想起，也只是還記得雪壓枝頭，路面結(jié)滿冰霜，大家都裹著厚厚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行走。

……

“給你帶了一杯熱豆?jié){，趁熱喝了，上午還有課呢！不吃飯怎么行。”

以澈愣了一下，看著課桌上的豆?jié){，好半天沒說出話，只是雙手捧著，很小口的喝著。她沒想到自己的同桌，這個男孩會想到給她帶早餐，或許是有些驚異，她微微笑了。

以澈更沒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每天，在她來上早自習(xí)前，她桌面上總是放著一杯熱豆?jié){，男孩雖然就坐在她一旁，但從來不提這件事，依舊和往常相處沒什么區(qū)別，偶爾做做題，偶爾聊聊天。

后來的一次體育課，操場都是玩雪的人，打雪仗，堆雪人，你推我滑，一時好不熱鬧。

男孩見以澈站在遠處，眼神一直看著熱鬧的人群，但腳步卻遲遲未動。

“一起來玩兒啊！”男孩向他發(fā)出邀請。

“我……你們玩，我看著就行。”

“沒事的，大家不都在玩嗎，一起一起！”

男孩看著她時，眼睛明亮，以澈覺得心里一閃，突然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嗯……好的！”

寒風(fēng)朔朔，雪又紛紛揚揚墜下，寒霜與飛雪一道，模糊了嬉鬧中的人影。

……

這一年結(jié)束后，男孩轉(zhuǎn)學(xué)了，以澈旁邊的位置空了出來，每天早上課桌上，也少了一杯熱豆?jié){。以澈還記得他走的那天，雪停了，好久沒有露面的太陽讓冬天暖融融的，她捧著他這一天留下的豆?jié){，還像第一次那樣小口喝著，但是男孩一直都不知道，在這之前，她從來不喝豆?jié){……

“冬天從來都是令人討厭的，但似乎在那個冬天里，你像是許久未見太陽，出現(xiàn)后，總是讓人忍不住開心。”

這是以澈初雪里的故事，而在這一時純白的世界里，我依舊在發(fā)掘素未謀面的故事，我是故事里的人，也是一個講故事的人。

……

這是青軒親筆寫下的一個故事，特意裝在信封里，故事很短，但我想那個叫做以澈的女孩會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而在他的筆記本里，還有著很長的記錄。

……

我是高一認識她的，以澈，一個很美的名字。

那年暑假我經(jīng)歷的也許是最艱難的一段時光。中考半分落榜，與心儀的高中失之交臂，本來想接著暑假時間好好放松，調(diào)節(jié)心情，但偏偏身體作怪，清楚的記得是八月一號早上，我昏倒住院了。

其實前一陣子已經(jīng)感受到身體不適，疲憊無力，但一直拖著沒和家人開口，知道那天早上昏迷倒地。

即使多年后回憶，依舊還能清晰地記得當(dāng)時的感覺，一瞬間的失去意識，讓時間空白了幾秒。后來先是送往縣城醫(yī)院，監(jiān)護，吸氧，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但身體機能卻是一天天惡化，在血液蛋白快速流失下，身體腫脹不堪，食欲不振，腸胃絞痛，渾身無力，十天沒進食，嚇壞了家人，連夜送往武漢，總歸是慢慢好些了。大病初愈后，在開學(xué)一個星期后趕回新學(xué)校。

那時，她是我同桌，一個很白凈的女孩子，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畢竟剛從醫(yī)院回來，對新的校園生活適應(yīng)的很慢，但好像因為有她，還是很開心。怎么說呢，她是一個很有詩書氣質(zhì)的女生，看過很多書，寫了很多文。所謂天涯陌路同知己，能遇見一個有共同愛好的同桌，我很幸運。后來相處的日子里，我們聊書，聊奇聞異事，聊人生理想，做著那個年紀(jì)的孩子該做的事。我們漸漸熟知，成為朋友，我給她講過一些自己的故事，她也愿意聽，但我總是有所保留，講一半，留一半。她也和我將一些她日常生活里的事，總之那時候時間總是留下光影，我們也總是有著聊不完的話題。

有一次因為天氣的緣故，我給她帶了一次早餐，于是后來每天早上她的桌子上都會出現(xiàn)一杯豆?jié){，她會捧在手里慢慢喝，告訴我很甜。但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原來一直不喝豆?jié){的。

和以澈故事的轉(zhuǎn)折點是在高一上學(xué)期面臨分班的時候，我選了文科，而她選了理科，我們就這樣別過，但是在之后的半年里，以澈每一天的早餐，依舊是我?guī)У摹Ｋ龁栠^我為什么，我說是感謝她，想為她做點什么，但至今我也沒告訴她為何感謝。

但在寫給自己的故事里，我覺得應(yīng)該說出來。在那段挺艱難的時間里，她一直很明亮的在什么閃耀，給我?guī)砹撕芏嗫鞓泛凸膭睿腋兄x的是她的樂觀愛笑，陪我走過了一段旅程。

故事一定是有很多的，但永遠講不完，我簡單地寫下以澈，為的是以后看自己人生日記時，不會忘記她很重要。

……

在后面的日記里，青軒還提到過以澈。

……

這是我在南京的第一個冬天，門口梧桐枝干上空落落的，寒風(fēng)時而呼嘯而過，拍得窗戶咚咚作響。午后時間很安靜，有些客人在小憩，清夜里很暖和，熱差讓窗子上起了冰霜，坐在窗戶邊的客人用手指寫下了某個人的名字。不經(jīng)意間，窗外飄起了雪。

“下雪了嗎？”青軒看著窗外。

“今天有點奇怪，只有六名客人，但我看預(yù)定的確實有七個啊！而且還沒取消。”

青軒掃視店內(nèi)，確定只有六名客人。

“臨時不來了？那我強制把她訂單取消了吧，錢還是要退還人家的。”

說完，青軒就欲拿起手機操作，就在這時，店們被推開了。

外面人走進，戴著帽子，裹著圍巾，不太看得清臉，但看得出是個女生。

“青軒！“那人走到吧臺前輕輕喊了一聲。

青軒突然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但一時沒想起來。

女生摘掉帽子和圍巾，露出臉。青軒看去，一下子驚著了。

“以澈！”

“好久不見！”以澈微微一笑，好似多年前。

“有好幾年了吧？真沒想到你會來這里。”青軒有些激動。

“坐下說吧！”以澈坐在吧臺前坐下。

“你知道我在這兒？”青軒問到。

“從網(wǎng)上知道的，這段時間打算出來旅游，一直想來南京這個城市，就在網(wǎng)上找了些旅游攻略，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很多都提到了清夜這家清吧，我專門搜了這個店，發(fā)現(xiàn)是你開的，我當(dāng)然要過來捧場啊！”

相逢笑意更盛，時間沒有斷開這份情誼。

“按照攻略上說的，你是不是該為我調(diào)酒？”以澈看了看青軒身后的酒柜，眨眨眼。

“當(dāng)然！”

“那我該講什么故事呢？”以澈撐著腦袋，笑著看向青軒。

“不用講，這一杯酒，故事我知道。”

青軒開始制作。

長飲杯放入老冰兩塊，旋轉(zhuǎn)冰杯。Shake壺里以此放入金酒15毫升，龍舌蘭15毫升，151朗姆酒15毫升，橙皮酒15毫升，糖漿15毫升，加入搖冰，快速shake10秒，倒入長飲杯，可樂補滿，提拉混合，最后加入一片青檸。甜淡微醺，長島冰茶，送你好安。

“長島冰茶。”青軒遞給以澈。

“為什么是這種雞尾酒？”以澈拿起杯子，對著燈光，欣賞著里面微旋的冰塊。

“長島冰茶，喝起來最有層次感，以紀(jì)念我們的同桌時光！”

以澈旋動杯子，晶瑩的光照進眼底，這一刻她也想起了很多。

……

那一天，青軒給她早餐，走時留給她一張紙條。

“很抱歉送早餐給你帶來的麻煩，是我忽略了這件事會給你帶來的影響，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感謝你，高一沒剩幾天了，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帶你帶早餐了，以后就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真的很抱歉！

還有我想說的就是，謝謝你的出現(xiàn)，你也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同桌。”

看完，以澈看著手中的早餐，她愛吃的小包子，還有已經(jīng)剝好殼的雞蛋，用力地吃下了

所有。

后來，她也給青軒回了一封信。

“與君再度相逢日，玉樹臨風(fēng)一少年。

你哪里是什么麻煩，在我心中，從未有過任何的討厭。

只可惜啊，你就像流星，轉(zhuǎn)瞬即逝，我只能望望，這樣也就滿足了。

遇見你之前，雪天從來都是讓人討厭的。

好不巧，那個冬天，似乎雪天里還摻雜著許多暖陽，以至現(xiàn)在，一下雪就不覺想起你。

此情無關(guān)風(fēng)月，或許是時間的饋贈，讓我能在漆黑中觸摸星光，感受不一樣的你。

只希望看到未來的你仍舊懷著此時的初心。

舊誼難舍，舊憶難除。

愿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別多想，所有分離的人都會在天涯相見的。”

……

時間不語，兩人無言，但此刻都在回想著同一個故事。

“有甘甜，有酸澀，有酒醺，很好喝！”

“喜歡就好！”

空氣沉默片刻。

“來南京打算玩幾天？”青軒率先打破沉默。

“來這里看看就走的，時間沒來對，聽說南京的秋天很漂亮，只能以后抽時間再來了。”

“你看那邊的落地窗。”

以澈扭頭看去。

“每到秋天的時候，坐在那里可以看見整條街的梧桐，我周末沒事的時候，喜歡坐在那寫文，看梧桐。”

“哦？你還在堅持寫？”以澈顯得有些驚訝。

“畢竟是自己熱愛的，就一直在堅持，你也知道，我沒啥愛好，就喜歡和文字打交道，當(dāng)初創(chuàng)辦清夜，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和自由的時間，可以抽空寫寫文。”

以澈點點頭，盯著青軒看，突然笑了。

“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男孩子。”

青軒看著她，沒說話。

以澈微微仰起頭，燈光照在她臉上，點亮了青軒沒看見的表情，眉頭微皺，但眼角卻是笑意。

“人們說愛看書的人都很溫柔，因為他們不僅鐘情紙上言語，還熱愛著生活里的一切。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剛認識你那會兒，你還不怎么愛說話，下課沒事就在看書，那時候我觀察過你，沉眉凝眸，認真的樣子，真覺得你是陷入書里了。而每當(dāng)我和你聊及有關(guān)文學(xué)上的話題時，你那種發(fā)自心底的，純粹的開心，讓我很驚訝。”

“確實挺愛看書的。”青軒應(yīng)了一聲。

以澈一只手撐著頭，長發(fā)從肩膀一側(cè)滑下。

“我記得你說過愛看書是因為小時候生病住院沒事做，就只能看書，這樣算起來，你這份喜愛已經(jīng)有快二十年了吧？”

“沒錯，因為我覺得書是最溫情的，能帶給我很多不一樣的體驗。”

“真好吶！很少有人能這樣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喜愛。”

以澈端起酒杯，將剩下的一口喝完，看著青軒，笑了笑。

“酒很好喝！”

燈光中，已經(jīng)能很清楚地看見以澈臉頰泛起紅暈。

“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以澈問到。

青軒沉默了，一旁的鐘自顧自地敲響。

“怎么？”以澈追問著。

“嗯……不太樂觀，不過目前還好。”

青軒埋頭整理吧臺，沒有抬頭。

以澈見此，沒敢再問了。

余下的時間，兩人聊了些別的。不知不覺中，窗外的雪停了，以澈給青軒留下了一封信，便離開了。

傍晚六點，所有客人全部離開了，青軒一個人坐在窗邊，外面的路燈已經(jīng)亮起，路人行色匆匆，清夜里很安靜，青軒打開了信。

“好久不見，很多話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說起，其實我不是來南京旅游的，就是專程來清夜找你的。

有沒有覺得今年的雪很像那年，漫天飛落，好似梨花。也就是那年，有一個溫暖的男孩走進了我的心里。

他與他人，好不一樣。會明亮發(fā)光，也會獨自沉默。

其實你給我買的第一杯豆?jié){，我是強忍著自己喝下去的，因為不想讓你失望，后來慢慢的，也喜歡上了那個味道，下雪的時候，總會給自己買一杯熱騰騰的豆?jié){。

無論怎樣去回想那段時光，我都覺得是快樂的。只是時間似乎有些短暫，來不及留下太多，不過有這些，已經(jīng)足夠。

我想對你說，永遠不要停下自己的熱愛，你能給身邊人帶來很多不一樣的風(fēng)景，要像對待他人一樣，對自己溫柔以待。

還有一些藏在心里的話，就當(dāng)作是以澈的小秘密了，不能告訴你。

還記得那句話嗎？

我們皆是星辰，相遇卻無法白頭。

那時你說自己很有感觸，其實我也是。

分別的人已經(jīng)在天涯相逢了，下次再見，應(yīng)是星辰大海。”

……

青軒將信紙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轉(zhuǎn)瞬間，窗外又已飄雪，他知道，以后再也沒有雪下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