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鐘后，張婷剛一坐下，就匆忙上了位于13樓東南角的茶歇露臺。

深秋的天空湛藍的沒有一絲雜質，以往翠綠宜人的葉蘭、琴葉榕如今變成厚重的深綠色，寬大的葉片隨著陣陣秋風輕輕扇動著，位于西側露臺那排郁郁蔥蔥的竹子一直是楊小羽的最愛。

張婷氣喘吁吁趕來時，見楊小羽正像以往一樣，站在竹林邊的眺望遠處的街景。

“怎么了，小羽？大清早神神秘秘的。”

“快過來歇歇，其實也沒這么急。就是想著這會剛來，你不是很忙嘛。”楊小羽極力為自己匆忙的召喚令辯解著合理的理由。

“是嗎？說吧，痛快點。”張婷輕輕撥了撥額前順滑整齊的劉海，臉上卻是頑皮地笑意。

“最近你還是最后一個離開辦公室？”

“對啊，忙嘛。再就是備考健康管理考試，就走得晚咯。”

“那昨晚呢？”

“一樣唄。怎么了？丟東西了？”

楊小羽若有所思的頓了頓，猛然燦爛地一笑，過來攬住她的肩膀朝樓下走去，搞得張婷摸不著北。

這天晚上，楊小羽一下班就匆匆在樓下便利店買了便當，簡單吃了。

約莫七點四十的時候，整個寫字間已經人去樓空的極靜。正當楊小羽精神萎頓地迷糊之間，她聽到一陣異乎尋常的聲音從她目光所及的不遠處傳來。

一個女人的身影悄然朝自己辦公區走去。推門，順手將肩頭的雙肩包卸下，從里邊掏出個東西來，正待她放下，燈“噌”的一下全亮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兩人面面相覷，同時“啊”的一聲。

楊曉娟事后只要一想起這一幕就啞然失笑，但如今為了兄長，她能做的只有這些。

“其實也沒你們想象的那么復雜。我自己每天帶水果，也就是多帶一個而已，況且，小羽姐給我印象也很不錯。一開始不知道我底細時也對我們照顧有加，那幾個月我自己反正待的還蠻開心的，收獲不少。”楊曉娟飽滿圓潤的臉龐，紅潤而散發著這個年紀女孩少有的沉靜。

她的這番話，聽得對面的楊小羽和楊曉明相視著會心一笑，一種默契讓兩人幾乎同時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你都沒征求過我的意見，Y頭。”楊曉明調皮地一問，妹妹看起來稍有點不好意思，尤其是還當著“未來嫂子”的面。

“總歸是不會出錯的啦，我知道你很愛小羽姐呢。”說這句時她有意對楊小羽投以壞壞的甜笑，楊小羽倒有了點羞赧之情。

“曉娟，謝謝你。實習這幾個月來，你有什么收獲嗎?”楊小羽問。

楊曉娟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半分鐘的樣子，一改之前恬靜的學生氣，輕鎖眉頭后才緩慢地說：“其實，收獲還是挺大的。但還是會經常迷茫。”

看到楊曉娟這句簡短的回答都像是鼓了好大得勁才說出來，坐在對面的兩位自然也不好多問。一年前發生的事情對她的影響看來仍舊沒有全部褪去。

年輕的友誼以那樣的方式終結，如同那時真心愛過的人，注定會刻骨銘心一輩子。

楊小羽沒見過之前的楊曉娟，但她覺得曉娟身上有同齡人沒有的沉穩，但好像只要一觸及未知或者大學的回憶，她就變得非常沉默，仿佛先前失去摯友的痛已經和研究生階段的時光合二為一了。

有時他們一起講到開心的事情，她也會咯咯笑著，但顯得有點勉強，讓人覺得她其實不若外表那么的開心，她應該是不想壞了大家的興致才強顏歡笑，每每這時，一旁的楊小羽總是心里莫名地心疼起這個“妹妹”來。

嚴冬好像消失了一樣。知道他的消息已經是開春后的四月了。

那還是和阿景聊天不經意間知道的。阿景所在的事業單位和文化相關，但和教育部門卻分屬不同系統。還是一次巧合的會議，聽到嚴冬其名，經她多方打聽，還真就是楊小羽的大學男友。

天邊的云彩像思緒一樣，一抹一抹的遙遙掛在遠方。楊小羽思緒萬千地站在13樓的露臺上，想了很多。

人生的無意義感再次襲來，午間外出就餐時一個背影和嚴冬很像的男子讓深埋心底的牽掛再次影影綽綽地揪動起來。尤其是那名男子身邊有一個側臉很美的年輕女孩貼在身邊。

一想到這一幕，楊小羽低頭盯著阿景消息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一陣混有花香的春風吹來，終于，淚水再次如滾珠般掉在淡紫色的針織外套上，倏地就被吸進不見了。

“嚴冬是春節后主動給嶺大遞交的辭職報告，隨后就去了竹海一家綜合類大學。你怎么樣了？”

阿景還是大學時那般知心姐姐的口吻，讓楊小羽倍感親切。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復。

賈媛說過，按佛教的說法，業力還完的時候，兩個人就相互不吸引了，恩愛迷情，四大緣生妄有身。年輕人對癡迷之人的色身會有迷戀，這種癡迷只是在滿足自己的妄想，其實是你去攀援你心中所出現的鏡像而已。楊小羽對這里沒大明白。

“兩個彼此有生死業力的人，互相吸引，所以愛情才會沒有任何道理可言。要么是你欠他的，要么就是他欠你的，就這樣。所以，大師說了，業力一旦還完，兩個人就不會相互吸引了。”賈媛回復道。

“那，怎么才能還完業力呢？有什么辦法嗎？”

“業力很難去改變的，是無解的啊。看來，你還是忘不了他，對吧？”

“我只是擔心他，30出頭又重新開始等待論資排輩。”

“那不還是忘不了嗎？”

“也許吧，他這樣子何況還和我有關。但春節時發了消息，他卻一直沒有理我。”

楊曉明最后一次見趙小捷時，已經接近暮春時節。

那天，她穿了件方格子的包臀裙，上身的白色蝙蝠針織毛衣也很好看。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趙小捷笑笑地側臉盯著他，明亮的眸子似乎多了些輕快，只是偶爾能從表情覺察到淡淡的惆悵。

“聽阿姨說，你有女朋友了。對吧？”

楊曉明對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實話實說又怕再次傷了她的心。

但趙小捷卻毫不忸怩地盯著他，眼神既在揣測，又帶些許期待。

“只是嘗試交往，還沒確定關系。”

她嘆了口氣，又似乎松了口氣，露出迷人又帶點調皮的微笑。

“這樣啊，說實話，曉明，我挺羨慕她的。”

接著是兩人許久的沉默。

路邊不再如煙的垂柳，輕輕搖曳著瀑布般的秀發，空氣里清新的陽光的味道昭示著新的季節的來臨。

最后，楊曉明還是發出了那條想了許久的消息給趙小捷。

“到那邊后，照顧好自己。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