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守節前往晉州的同時,侯霸榮、葛霸、王繼升、王昭遠和王榮五人也攜帶錢帛朝晉陽進發。
他們這兩路人就像是起源于同一個起點的兩條線,最終會在某個時間點轉折交匯。
李守節建立天工院后,丟給工匠研究第一個的類目就是馬蹄鐵。
搞出馬蹄鐵,這也是他第一次前往晉州的時候就有的想法。
畢竟現下的優良戰馬產地一個是河西,一個是河東代北一帶,兩者都不在大周手里。
河西已經半淪陷,歸義軍曹氏自顧不暇,而河東北部也被李家和劉家握在手里,唯一效忠于朝廷的府州折家還被隔絕在外,因此良馬來之不易。
所以在不能有效開源的情況下,節流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如何保證好馬匹的持久性是每一個周人將士需要細思的問題。
在大周產鐵量逐漸恢復的客觀條件下,馬蹄鐵的使用就是一個思路轉變而已,真正打造堪堪夠用的馬蹄鐵并不難。
這一次出行,李守節和手下百余人的坐騎統統烙上了馬蹄鐵,為的就是能夠在不損失馬匹的情況下,快速移動。
馬蹄鐵的制作并不難,但是發揮的作用不容小覷,甚至略大于馬鐙的發明。
馬鐙的出現,使得騎兵的訓練難度大大降低,也使得騎兵的戰力大大提升。
但是若是戰事一旦陷入僵持,需要長久作戰,或者需要大軍長途奔襲,馬匹的耗損率就不能忽視了。
后來元朝能夠一直打到歐洲,就離不開這種長途奔襲的利器加持。
從潞州出發,到冀氏縣一百七十多里,相比第一次來的時候,李守節這批人馬只用了兩日的時間。
夜宿在烏嶺關外,體驗過馬蹄鐵功效的皇甫繼明等人圍在李守節身邊,忍不住地朝李守節恭維道:“巡檢使,這馬蹄鐵真的是出行良器,我等騎行兩日,這馬蹄竟然毫無損傷。”
“那是自然,把用在人身上的鐵器用在馬匹身上,能不管用嗎?”李守節在心里吐槽道。
倒也不是沒有人給馬蹄鐵的使用潑冷水,荊嗣就插嘴道:“巡檢使,我等用了這馬蹄鐵,會不會被那偽漢偷學了過去,甚至被那遼狗學回去,日后再用在他們的馬匹上。”
聽著荊嗣的提醒,圍著的人也不住地點頭。
“是啊,被遼人學去了,豈不是資敵了。”
“對啊。”
“……”
看著眾人亂哄哄地插嘴發表自己的看法,李守節笑著搖了搖頭:“你們說這馬蹄鐵制作難嗎?”
盡管馬蹄鐵是工匠制作的,但是他們也能看出來這玩意確實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面對李守節的的詢問,眾人紛紛搖頭。
“那不就成了,這玩意遲早會出現的,只不過是早是晚,是出現在中原還是草原的區別。”
往篝火里加了根柴薪,李守節一邊用木棍撩撥著柴火,一邊接著說道:“遼人自唐末起,頻頻南下擄掠漢民生口,其中被帶回草原的匠人不知凡幾,就是我們一時間不用嗎,藏起來。”
“你們誰又能保證契丹人不會提前制造出來,而且他們的馬匹數量只會更多,將來的優勢比我們更大。藏起來不用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使用馬蹄鐵的時候注意保密,也是很有必要的。”
“此外我已經上書稟明官家,盡快推行制作此良器,只要我們暫時不大規模在北邊使用,這東西就是傳也得傳個半年一年的。”
“那時候沒準我們已經打下了晉陽,就算是沒有打下晉陽,我們東京禁軍的戰馬早就完成了馬蹄鐵的配備,比遼人領先了一步。”
李守節環視一周,勉勵眾人道:“所以我們得盡快恢復河東代北一線,以期求在日后的對決中占據優勢,愿諸君與我共勉。”
“是。”眾人拱手回答道。
對于這百余人,李守節的期望很高,希望他們日后可以將兵,而不是一直做一個大頭兵。
因此一路上,他很樂意和眾人交流看法,發掘他們的能力。
兩日后,巳時前后,李守節帶人再次抵達了晉州。
他將兵馬安置在了城外,只帶著荊嗣前往節度使府求見楊廷璋。
坐在節度使府的會客廳,李守節覺得恍若隔世。
上一次他來的時候,還是半白身的衙內指揮使,此時他已經是三州巡檢使,能夠和晉州、隰州、潞州的三個守臣平等對話。
沒讓李守節久等,聽到親軍的稟報,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楊廷璋便從后衙脫身出來,人未到聲先至。
“賢侄四月一別,別來無恙。”
“楊伯父好。”李守節起身向楊廷璋施禮道,坐在他下首的荊嗣也起身拱手,沖著楊廷璋見好。
“嗯,你們坐,不要客氣。”
楊廷璋坐到了上首,笑著沖二人回道,他看著荊嗣很是面生,于是問道:“這位是?”
李守節沖著楊廷璋介紹道:“這是信都人荊嗣,是我的親衛。”
荊嗣在李守節介紹之余,再次沖著楊廷璋問好道:“楊節帥好!”
“好一個壯士,荊姓很少見,又是信都人,不知道當今泰州刺史是?”
“正是某的從祖父。”
“好,不愧是將門虎子,你從祖父當年在晉陽打得漢軍喪膽,我也期待你的表現。”楊廷璋看荊嗣氣度不凡,不由得贊賞道。
“得臣,你要不要把荊嗣放在我晉州,我保他一個指揮使之位,”
面對楊廷璋的挖人,李守節擺手道:“伯父,您這樣做,可就是有點不厚道了,虧得我還在東京舉薦您坐這主帥之位。”
“哈哈哈,你這滑頭,你舉薦我坐這主帥之位,你父親可對你抱怨過?”
楊廷璋摩挲著交椅的扶手,漫不經心地問道。
“未曾,家父平日里就對楊伯父佩服得緊,此時得知楊伯父能夠做這個主帥,心里面最是放心不過了。”
“你這個滑頭,怎么成親后反而如此圓滑了。”楊廷璋指著李守節笑罵道:“你這次來晉州,所為何事?”
沉默了幾息,李守節正色道:“我想走訪楊伯父和李叔父二人,把三州的攻防之略暫時定下來。此外我還有兩千人的兵額,還請伯父給我補一補,這三州中隰州兵寡民少,估計李叔父就是想出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昭義軍的隘口眾多,防守所需兵力也不少,兵員也擠不出來多少給我。”
“唯獨晉州土地富饒,民殷且富。偽漢想要南下,唯獨有雀鼠谷、千里陘和統軍川三條間道,若是楊伯父率軍北上,堵住陰地關,在加上潞州的配合,漢軍一人一馬都別想進入晉州地界。”
“所以我這兵額的大頭還是得靠楊伯父的晉州來補足。”
說罷心中所想,李守節目光灼灼地盯著楊廷璋。
“我就說嘛,你小子精得很,怪不得來晉州,原來是抱著這樣的心思,這樣吧,我給你出一千人的兵額,其他的差額就由潞州和隰州給你配齊了。”
“你日后想把巡檢司的衙司放在哪里?”
“只要伯父日后北進,我的巡檢司就放在陰地關以北,寸步不退。”
面對李守節言語里的暗示,楊廷璋沒好氣地說道:“好啊,你這環套得一圈又一圈的,只要我著了你的道,就逃不出去了。”
楊廷璋起身在廳內踱步了兩下,坐到了李守節對面問道:“你是想要我主動出擊?”
“不錯,潞州在第一階段最好作壁上觀,只派晉州和隰州出兵的話,晉陽小朝廷肯定是以為我等是為了報復隰州之戰,所以才出兵北上的。”
“就算是打到晉陽城下,晉陽城堅,他們也不會過于憂慮的。但若是三州齊動,晉陽難免會倉皇失措,引遼人南下的。有遼人參與,這事情就不好辦了。”
“因此在第一階段最好是只有晉州和隰州出兵,對了府州方面也可以有些動靜。”
聽到李守節的話,楊廷璋細細思量起來。府州折家畢竟是為了自保,才一直效順于東京的,他們會配合主動出擊嗎?
聽著李守節說到府州,楊廷璋皺著眉頭問道:“莫非你想去府州?府州遠在河外,被偽漢和定難軍隔絕,你要是去的話,恐怕不止是路途艱辛,更是兇險莫測,李家對朝廷歷來的冊封都是避而不談。恐怕這定難軍李家還存著投注的心思,難免會對賢侄不利。”
“不錯,我正是準備去府州一趟。干大事豈能惜身,再說了府州折家能夠以一家之力,抵抗周邊蕃部和偽漢的進攻,只憑這個就值得我親自去一趟。”
“好一個干大事怎么能惜身,不愧是少年英氣,荊嗣跟著你想必日后成就不在其從祖父之下。”
李守節沒說出來的是,他北上想去的不僅有府州,他還想拜訪麟州楊家和豐州的王家,這河外三州若是可以一同效命東京,足以讓北漢顧此失彼,陷入兩線作戰的疲態中。
按歷史走向來說,黨項李家和麟州楊家就是在今年倒向東京朝廷的。
總體上來說,此番北上是風險與機遇并存。
而河東西北部和故唐關內道一帶,遍布蕃部,尤其是再秦、鳳二州以西,慶州以北一線,蕃部勢力甚至超過了漢民,對得起一句漢退蕃進。
這些蕃部,用得好的話就是天然的兵員,但是處理不得當,就是成為地方禍亂的根源。
李守節也想問問折家這個熟知蕃漢行狀的專家,是如何在四鄰皆敵的情況下,存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