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魚池面波光粼粼,月光片片揉碎落入凡塵。流月亭中,抑揚頓挫的琴聲戛然而止。
“看懂了嗎?”藍幽輕聲問道。
雪月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沒有”
藍幽語塞,輕嘆了口氣,將自己的古琴遞給了她。雪月慢慢接過,將其放在腿上,學著藍幽的樣子,半摸索著。
“指法錯了。”藍幽親手調正她的手指,“第一次彈?”
“不是,之前去樂坊學過一點。”
“嗯?連指法都沒學會?”他將手收回,示意她繼續彈。
雪月低頭彈琴,嘀咕著:“是是是,我蠢?!?
“無關資質勤能補拙?!?
只八字,藍幽就把雪月給說的一言不吭。不過他似乎并沒有想指責她的意思,藍幽垂眸,緊盯著她的手指。
在這般高壓下,雪月心里極不自在。藍幽赤裸裸的目光讓她靜不下心,生怕哪個手指放錯了位置。
試著彈了好幾個音后,藍幽才收回目光,平靜地說道:“嗯。指法該是掌握了。”
該是……哈哈,雪月尬笑著。
“你是有天分的,只是不太專注。認真些,不出半月便能學會這書上的曲子?!?
藍幽認真的樣子讓雪月覺得好笑,就她?不出半個月?學會?
她可是剛學會指法而已。
“藍幽,你別打趣我了?!毙」媚镆浑p眼睛死死瞪著他,“我才剛學會走呢,你就覺得我能飛?”
有風吹過,藍幽的發絲吹到了她臉上,雪月覺得鼻子癢癢的,忍不住用手擦了擦。
藍幽倒是不覺得怪,面色總是那般平靜淡然。
“總會學會的。”
語氣溫柔,雪月覺得她好像快沉淪在這片溫柔鄉中了。
若此時她身旁坐著的是子淵,自己怕是會被嘲弄一番。但此刻,她身旁坐著的是那個藍幽,那個她猜不透摸不透的藍幽。明明是相識幾面的陌生人,他能給予給她的溫柔卻總是深深入骨。
雪月被他的話激勵了,小心翼翼地彈著,生怕彈錯一個音叫他失望??墒沁@樣彈出來的效果很是不佳,斷斷續續的音節讓藍幽聽了忍不住嘆氣。
他起身坐到雪月身后,下巴抵著她的頭,垂下的發絲蹭的雪月臉發癢。藍幽相比于她,實在高大,從遠處看,雪月簡直就像只窩在藍幽懷中的貓。
“這樣彈?!彼{幽指尖碰觸根根琴弦,琴音宛若有生命一般,于月光下不斷跳躍,聲聲入耳,優美至極。
好厲害!
好厲害!
好厲害!
雪月內心大呼,臉上卻紅暈不止。當藍幽的呼吸打在她后頸處時,她才感覺到不太對勁。
離得太近了吧。
她輕輕抬頭看向他,這一小動作很快被藍幽察覺。小姑娘睫毛纖長,一雙眼睛靈動有神,瞅著他眨了眨。
藍幽挑眉:“怎么了?”
臉霎然紅透,雪月立馬收回目光:“我……沒事沒事……你繼續教吧?!?
太丟人了。
聽到一聲輕嘆,等雪月反應過來,藍幽已經挪到了她身側。她學著藍幽的樣子撫動琴弦,終歸是眼高手低,想要彈一首連貫的曲子,卻總因為著急,不是彈快了,就是慢了個節拍。
到變調的時候,卻又因為太急,指法錯亂,食指被琴弦割出了條細長的傷口。紅色的血液如小水滴涌了出來,血不多,但疼是真的疼。
雪月即刻收回了手,委屈巴巴看向藍幽,抬起自己的食指示意:“疼。”
血液赤紅而刺眼,藍幽皺起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捧起雪月的手,用衣袖輕擦指上的血,隨后低頭用唇吸吮著她的食指。
即便如此,傷口處還是有點疼,但藍幽這一動作已經讓雪月無法再聚神去想傷口的事了。
太離譜了。
藍幽軟軟卻冰涼的唇一點點地吸吮,動作溫柔。雪月稍平靜下來的臉又覆上了一層紅暈,她頭腦發熱,整個人簡直陷入溫柔鄉一般舒適。
太離譜了。
這還是那個只會嫌棄她的藍幽嗎?仿佛置身夢境!
“真蠢。”藍幽看著她的傷口諷刺道。
好吧,真的是夢境,雪月盯著傷口竟思緒萬千,想象藍幽這般溫柔待她。但事與愿違,藍幽這番性格,毒舌之能倒是甲天下。
“你就不能安慰我嗎?”雪月噘著嘴弱弱說道。
藍幽抓起她的手,將其衣袖拉開。他掌心發出藍光,在她指上一過,傷口乖巧地自己愈合了,甚至沒留下一點疤痕。
“彈琴需靜心,急不得。心亂了,指法自然也容易錯?!彼{幽松開了她的手,將她腿上的琴取了過來,“不過這琴弦為蠶絲所制,倒也不至于劃傷你?!?
雪月歪頭直視著他,疑惑道:
“那我怎么受傷了?”
對方不語,只是將沾到血的琴弦給取了下來:“你手指太嫩,不沾陽春水?!?
看著少了一根弦的桐木琴,藍幽眉頭蹙起,補道:“臟了我的琴?!?
不知道為什么,雪月覺得藍幽神情之間帶著幾分怒意。她看著剛剛愈合的傷口,聲音軟了下來:“對不起,琴弦我會賠給你的。”
“賠給我?”藍幽這才舍得抬頭看她,小姑娘垂眼,看起來是挺愧疚的,“這琴弦為千年蠶絲所制,音色清脆圓潤,不得沾水不能染灰?!?
千年蠶絲所制?雪月慌了,這千年蠶絲光是聽名字就很珍貴,這如何求得來。
“我……我……”雪月也不知該說什么為好。
藍幽拿起琴起身,其巨大的身影在亭中投射出一片陰影。
“罷了。到底只是一根弦。”
他低頭看了雪月一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禁讓他覺得好笑。
語氣稍稍柔和一些,藍幽抱著個琴朝她說道:“已是二更,早些歇息,明日我再來教你。”
明日再來。
雪月睜大眼睛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咧嘴笑了起來。她也起身,伸了個懶腰。
天色確實太晚了,連向來被月光寵幸的流月亭也暗了下來。雪月幾個腳步匆匆跟上了藍幽,她抓緊他的袖子:“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藍幽輕笑:“你以前也需要人牽著走?”
聽到這番嘲弄的話,雪月撇了撇嘴:“之前的話,爹爹和師姐都會牽我的?!?
“莫非……喝水也需你爹來幫?”
藍幽嘲弄地更為明顯,雪月忍不住反駁:“我是怕黑!又不是巨嬰!”
……
隔日正巧是休日,雪月不必去宣武閣。找子淵問過消息之后,她去了藏寶樓。
藏寶樓,顧名思義,便是藏著許多寶器的地方。
同門們不待見她,但一些老閣主似乎沒那么討厭她。守樓的平澤長老瞧見她四處觀望的樣子,立馬認出了她是新入門的宿主。于是上前,撫須笑道:“你就是雪月吧,來老朽的藏寶樓里是想找些什么東西啊?!?
雪月抬頭看見老者慈眉善目之貌,歪頭問道:“您是?”
“哎喲喲,你這臭丫頭,連老朽都不認識。我就是這藏寶樓的主人,平澤?!崩先耸诸潉又钢?。圍著她繞圈走,卻又細細打量著。
雪月入門時好好看過眾長老的資料,聽到平澤也有了印象,連忙作揖示歉:“失禮了。原是平澤長老,后生雪月失敬了?!?
老人大笑起來,繞到了她面前:“哈哈哈哈,不打緊不打緊。你來我這,是想找些什么東西啊,小姑娘?”
雪月抬眼看他,小聲說道:“敢問長老,此處是否有千年蠶絲?!?
千年蠶絲?
老人皺了皺眉,臉色突變:“哎喲喲,你這臭丫頭,開口就要千年蠶絲。你曉不曉得那千年蠶絲是千年培育之物,珍貴的很?!?
聽到這話,雪月也明白千年蠶絲是何等貴重之物,只顫顫地說道:“我,我只要一點就好,做根琴弦?!?
“嘖,拿千年蠶絲做琴弦,好大的手筆。”老人嘖嘖幾句,又神秘兮兮說道,“當然,也不是吧不能給你。只是老朽開這樓有個規矩,叫以物易物。你要是想要千年蠶絲,便只能取同樣珍貴的物品來換。”
雪月皺了皺眉。以物易物?
“那敢問先生,我該以何物來換取這千年蠶絲呢?”
“這個老朽便不知了,你若是真想要,就去找找吧?!崩先松炝藗€懶腰,“老朽要補個覺咯?!?
“可是這不是大早上的嗎?”雪月急忙問道,試圖留住老人多問幾句,奈何老人還是自顧自地進了里屋。
“大清早不能補覺嗎?老朽沒工夫陪你耗,若是真找到了什么名貴的東西再來找我吧。”
輕嘆一口氣,雪月只好慘敗離開。
思索了半天,她還是決定去找子淵問問。
剛踏進院子里,就看到子淵在練劍。少年英姿颯爽,好不威風。一襲劍氣掃四方灰塵,落無數枝葉。
見雪月來了,他收起劍,擦了擦鼻頭的灰,露出一個好看的笑臉,一頭馬尾黑發顯得少年格外帥氣。
“小丫頭,你怎么來了?”
雪月先是夸贊了一番他練劍的姿態,后如見縫插針般問道:“子淵師兄~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可以和千年蠶絲對等?”
“與千年蠶絲對等?千年蠶絲可是貴重之物,你不會是去找平澤長老要千年蠶絲吧!”小丫頭一大早就來問他藏寶樓的事,這會兒再回來估計是碰到困難了。
“嗯。”小姑娘像是做錯了什么事情,低著頭。
“讓我想想……”子淵原地徘徊著,手指摩挲著下巴,一會兒看看天一會看看地,好久才有回應。
“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