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答應了方端先生，雪月這幾天過得可充實了。白日里去宣武閣學習課程，學完就跑到樂坊找阿昭師姐學琴，晚上還得抄抄《風川琴錄》的譜子。
一更，雪月點上油燈，開始抄琴譜。方端只答應將書借她一個月，而藍幽則是要這書。沒辦法，雪月只能手動抄一本給他了。
《風川琴錄》是本古書，書頁早已泛黃。雪月小心翼翼打開，翻頁。
只差最后一首了！
雪月掩不住興奮，當即便抄錄起來。這首曲子名《千山恨》，雪月看不懂譜子，只能思索著曲名。
千山恨？好奇怪的名字。
大概是思索了太久，連什么時候抄完的，她都不太記得了。等到墨干了，雪月伸了個懶腰，隨后提起毛筆，蒼勁有力地臨摹著《風川琴錄》的封面。
“風—川—琴—錄。好了！”
她得意看著這幾個大字。
不愧是她。
“寫的不錯。”
男人低沉儒雅的聲音雪月再熟悉不過了，她轉過頭，藍幽正低頭俯視著那本《風川琴錄》，下顎線條分明，睫毛細長如羽扇，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
“不過……我讓你找書，你怎么了臨摹起來了？”藍幽輕笑，問道。
雪月將書遞給他：“為了幫你找這書，我可是被方端抓了個正著。”小姑娘臉微微鼓起，“書是借的，不能給你。你既然要琴譜，我抄一份就是了。”
說完，將摹本遞給了他。
藍幽結果，翻開頁來瞧著，小姑娘一手楷字寫的秀氣十足，柔中帶剛，頗富氣勢。
“好。”
看到藍幽滿意了，雪月蹭到他跟前，抓著他的衣袖，委屈巴巴盯著他看。
“怎么了？”藍幽低頭看向她。
雪月毫不避諱，直接蹭起了他的袖子：“藍幽，你會彈琴吧。你能不能……教我彈琴。”
“不能。”藍幽沒有半點退讓，毫不留情拒絕了。
雪月松了手，抬眼看向他，怔了好長一會兒：“我可是為了你才想學琴的！”
“為了我？”
藍幽皺著眉頭疑惑道。
小姑娘轉頭坐到椅上，嘆了口氣，面上憂郁幾分。卻而站起望月，再回頭望他：
“藍幽你有所不知，這樂譜來的艱難。方端說了，若是我在一個月內沒有學完三首譜子，就將我偷書的事情稟于大眾。到時那些同門弟子，更不喜歡我了。”
斑駁月光打在她臉上，本就白皙的肌膚更為動人，一番楚楚可憐之態。
這番惺惺作態讓藍幽覺得好笑，他向來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于是笑道：“書是偷過來的？”
這男人抓重點的能力也太差了吧。
雪月傻了，臉刷的紅了起來：“我……不得已嘛，這不才被罰了嘛。”
藍幽沒有說話，面色從容淡然。他這番模樣讓雪月有點為難，小姑娘眨著眼睛，撒嬌道：“偷書是我的錯，你就幫幫我嘛。”
雪月緊緊攥住他的衣袖，藍幽被這小姑娘纏著沒了法子，語氣敷衍答道：“好。”
聽到這個回答，雪月嫣然一笑，不客氣地撲入他懷中，兩手環住他的腰身，臉貼在他緊實的胸膛上，還不忘蹭一蹭。
“謝謝藍幽！”
微微嘆了口氣，一只手附上了雪月的額頭，藍幽將她推開了。
到底，雪月年紀尚小，不懂分寸，更不曉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藍幽只當她是小孩耍鬧，并不追究。
藍幽蹲下身子，似教育她：“你爹難道沒告訴過你，不能隨便抱他人，更何況是男子？”
這一番理論官方極了，雪月歪著腦袋，神情疑惑，傻傻地看著他。
“為什么……不能抱？爹爹也抱過我啊。”
雖然僅僅那一次。
藍幽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裝傻，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給她耐心講道：“男女有別，貞潔名聲為大。你也有十六七歲了，不能像個小孩一樣不懂規矩。”
“迂腐。”雪月撇嘴嫌棄道。
藍幽怔住，無言以對。
“更何況我是在自己的閨房，誰又能知曉？”
雪月緊盯著他，認真的模樣讓藍幽不禁起了玩味。
“那你知不知道，在民間，女子的閨房是不可讓男子進入的。”藍幽勾起她的下巴，細細打量著雪月的臉蛋，妄圖從中看出一點紅暈之色。
紅燭影幢幢，不知是幡動風起，古書頁頁翻起。真所謂“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書頁嘩嘩之聲給雪月壯了膽：“我知道。況且你已經進了我的閨房，你得娶我！”
少女心思玲瓏，終究是紅了臉。
藍幽松開了她的下巴，笑道：“還想讓我娶你？”
“反正你也不虧啊，我年輕……長得也還行啊……”雪月羞得不敢直眼看他。
“是挺年輕的。”藍幽斂起笑意，語氣冷淡說道，“乳臭未干。”
雪月領會了他話中的意思：年紀小，愛犯春。她捏緊拳頭，冷哼：“我還看不上你呢！哼，愛教不教。”
“好。”藍幽輕笑，轉身欲走。
“唉～我開玩笑的，你別走！你走了誰教我彈琴啊嗚嗚你別走。”雪月跨大步追上他，毫不客氣地扯上了他的衣袖。
藍幽晃了晃胳膊，想甩開她，可小姑娘抱的太緊，怎么也甩不掉。他微微低頭，打量著她。
雪月一雙杏眼圓圓，兩彎眉葉細細，唇瓣紅潤光澤，讓人不禁想品嘗一番。
被他盯的久了，雪月也羞澀起來。都道十六歲的姑娘最容易春心蕩漾，情蔻初開。這話說的不假，否則，雪月怎么會因為他的凝視而臉紅心跳，小鹿亂撞。
對上藍幽的眸子，她心癢癢。那是一雙極其好看的眼睛，曜石般深黑的眼瞳中閃爍著微弱的藍色光芒。近而望之，猶如撞入一汪水潭之中，漸漸沉淪。
“看夠了？”藍幽皺起眉，眼中幾分鄙夷。
仿佛女孩的小心思被看透一般，雪月轉過頭，松開了手，扭捏起來：“你方才明明答應了我的，你要說話算數！”
藍幽對她的心思不感興趣，更不愿去揣度，但總歸是答應了她，也不好推辭。
“屋內太狹窄，出去教。”
聽到這話，雪月瞇眼笑得可開心了，幾步追了上去，抬起右手就去牽住藍幽的左手。
藍幽的手掌好大，軟軟的，冰冰的，摸起來可舒服了。
雪月心里想著，還不忘偷笑。可藍幽很快便察覺到了，甩開了她的手。
“誒，你！”雪月又羞又惱，臉鼓得像個河豚。
“不要對我動手動腳。”
藍幽一本正經說下這番話，語氣冷淡，但讓雪月聽了發笑。在話本子里，這可是女孩子的臺詞啊！
雪月浮想聯翩，卻被藍幽生生打斷了：“跟上。”
“哦。”
外面一片漆黑，風吹得雪月直打哆嗦。她怯怯地再次抓起藍幽的袖子，低聲說：“藍幽，算了吧，外面太黑了。”
小姑娘突然的膽怯讓藍幽莫名有了想要挑弄的心思，他再一次甩開她的手，低頭問道：“怎么，怕黑？”
伴著輕笑聲，有幾分輕蔑之意。
雪月哪聽不懂，只是外面實在太黑了，她是真的怕。
“怕！你換個地方嘛。”
一聲嬌嗔，讓藍幽心生憐憫。畢竟還是個小孩，怕黑也實屬正常。
“去喚魚池吧。”
藍幽說道。
“喚魚池？”雪月歪著頭，盯著他看。
“嗯。”
藍幽語氣冰冷，雪月懷疑自己是否是對著一塊石頭說話。
屋外月光實在是不充沛，陰森森的，很是嚇人。雪月緊跟在藍幽后面，生怕跟丟了。
藍幽的背影高大，背著月光，藍色的衣衫顯得更為淡雅。有時風瑟瑟吹過，悚然無比，雪月就緊抓著他的衣服，好久才松手。
小姑娘扯著自己后背的衣裳，藍幽多少有點不舒服，他轉過身，低頭看著身后一臉無辜的少女。雪月本就生的白嫩，在微弱的月光下，更是顯得嬌小可人。
若不是藍幽知道她本性鬧騰，一定會對她心生保護欲來。
雪月看著他轉身，也害怕他指責自己。藍幽本就心性冷淡，平時被他責備時，她就有些怕了。平時在他面前耍，也是見好就收，不敢逾矩。
“對不起，我不扯了。”
聽到雪月的話，藍幽有些疑惑。但還是保持平靜之態，牽起了她的手。
雪月臉上出現了緋色，整個人都傻了。藍幽的手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涼涼又舒適的觸感讓雪月整個人都得以平靜下來。
她其實很想質問他，可最終，都不太想松下手，亦不想說出口。
黑夜長漫漫，秋風涼瑟瑟。所有恐懼在一瞬間仿佛被潰散，留存在雪月心中的，是平靜和安逸。時間霎然停止，其實她覺得，這樣也不錯。
牽一輩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