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但是能樂的這種暗淡以及如此產生的美好，是舞臺上不可多得的特殊的陰翳世界，今天也只能是一種享受。在以往的日子里，與現實生活并沒有多大的差距。因為能樂舞臺上的暗淡就是當時日本房屋建筑的暗淡，而能樂服裝的花紋與色調，雖然比實際的樣式綺麗了很多，但是，大體上與當時的王公貴族穿的一樣。當我想到這點，我的腦海里就會出現古代日本人的形象，尤其是戰國和桃山時代的武士穿著的綺麗的服飾，和現在我們的服飾比起來，不知道要漂亮多少！我忘形于這種感覺中，心馳神往。能樂用最高的形式展現了男性之美，遙想古戰場上奮勇向前的武士，經過風吹日曬的黑紅面容，穿著那種樸素無華卻含有光澤的武士長袍，那模樣是何等的威風凜凜！能欣賞到能樂的人是很幸運的，享受到那種美妙的感覺，沉浸到種種遐想之中，想象到舞臺上的色調的確真實存在過，在這樣的回憶里品味演技之外的思古趣味。相反，歌舞伎的舞臺是徹徹底底的虛偽的世界，與我們本身的美沒有絲毫關系，男性的美自然不用說了，就連女性的美也不是過去的了，在今天的舞臺上，你見到的扮演者也不是過去的古典女人了，能樂中戴著面具的女演員遮住了自己的臉，這與現實生活差距很大，那些歌舞伎旦角的演出也沒有真實感，這是因為歌舞伎的舞臺太明亮了，在沒有照明設施的年代，歌舞伎的表演用蠟燭和煤油燈照明，那個時期，歌舞伎旦角也許更接近真實的人物。鑒于此，有人抨擊現代歌舞伎再也沒有昔日的那種女性化的旦角出現，我感覺這不一定是因為演員們的素質與容顏。即使是昔日的旦角出現在今天這樣明亮耀眼的舞臺上，男性化的線條一定很惹人注目，而往日的暗淡陰影遮蓋了男性的不足罷了。在舞臺上，我看到晚年的歌舞伎名角梅幸飾演的悲劇角色阿輕，痛徹地感受到這一點，我認為就是強烈的照明消滅了歌舞伎之美。日本大阪的一位行家這樣說過，文樂的凈琉璃人偶劇在明治時代后，很長時間繼續使用了煤油燈照明，那時，比現在還富有裊裊韻味。至今，我還感覺人偶劇比歌舞伎的旦角更富于真實感。的確，在暗淡的煤油燈下，人偶特有的僵硬線條消失了，白胡粉明亮的光也變得模糊不清，倒是顯得那么的柔美。我回憶著古代優美的舞臺場景，心里卻有陣陣寒意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