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是說過它的道行不深——或者,殺了放蠱之人不就行了?”提及生死,洛依也由不得自己不去緊張。
“放蠱人的道行不深,不表示蠱物本身無法進化。”暮江白的表情仍舊不樂觀:“它以你的身體為宿,你的強大就是它的強大。若有特殊的變故,任誰也無法猜測這其中的隱患。至于殺了放蠱人,更是徒勞。蠱離開主人便已成個體,即便放蠱之人身死,精散神滅。蠱依然會延續著從前的詛咒下去……”
“這樣啊。”洛依沉默半晌:“哈,沒關系,您不是也說了么其中隱患只是很難猜測罷了。不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對不對?”
暮江白似乎為女孩的樂觀所感染,雖然掃不去滿目的愁云,卻還是寬慰得輕笑一下:“你能這樣想最好,但師父一定會為你想辦法的。”
“那當然,我可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我是相信有師父在一定不會讓洛兒莫名其妙得死的!”洛依笑著說,忽然眼神黯淡下來,懇切道:“師父,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爹,我不想他太擔心。”
暮江白愣了一下,卻還是點點頭。他掏出一只青白相間的圓盒:“這里的藥名叫引風露,是尋常蠱物最青睞的養料。你每隔三天用銀針蘸著藥膏刺破手指出血,輸送給它們。”
“啊?”洛依嚇了一跳:“敢情我還得給它們加餐啊!”
“引風露不會使得它們進化強大,卻能讓它們貪婪吸食,蠱與其它動物在本能上并無詫異,吃飽了自然就不會再對你的精元感興趣。”暮江白吩咐她將藥收好:“另外,我傳你一套心法,每晚走三次小周天——其實洛兒,身中蠱物也未必都是壞事。如能運其自如為你所用,倒是因禍得福。”
直到下弦月慢慢隱去,洛依才戀戀不舍得告別了暮江白。這些年來從沒見他堂而皇之得出現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像一片飄忽不定云,聚散隨心。洛依心知師父性情如斯,也就不多糾纏。
洛依找到方南逸,發現他已經在樹下打起了瞌睡。小王八蛋蜷縮在他膝蓋上,像個依戀的小孩子。洛依湊過去,低低看著他。本想故意賣個惡作劇嚇唬一下,卻著實不大忍心。回想起這幾天雞飛狗跳的日子,這小公子也確實倒霉的很,臉上的抓傷還沒退額上包扎的白布已經臟兮兮,渾身上下似乎還散發著揮之不去的糞坑味。她忽然笑出聲來,方南逸一下子驚醒:“你干嘛偷看我?”
洛依臉一紅,旋即瞪大眼睛:“誰要偷看你啊!我是看看你還有沒有氣,師父下手有時沒輕沒重的。”
“你身子還好吧?”方南逸看洛依的氣色似乎比剛剛好些,倒是放下心來。
“師父幫我治療過了,沒什么大礙。”洛依與方南逸畢竟萍水相逢,也不愿多提細節。
方南逸白了她一眼:“你身邊的人還真是奇怪。你爹也好,師父也好都是那種遇了事不曉得好好說,上來就動手的苦主。”他揉了揉肋下,雖然穴道早已沖開,但還是隱隱的酸疼。
“不許說我師父的壞話!”洛依虎著臉:“你說我爹也就罷了,因為他本來就是那樣……奇怪。我師父可是我最最崇拜的人呢——”
“你最崇拜的人不是那個面癱的肖捕頭么?”方南逸似乎是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不是一種感覺好不好!”洛依激動道:“我跟了師父十二年,他對于我亦師亦父亦兄,就是脾氣太古怪。說不見就不見,偶爾留一封書信就去云游,偶爾忽然就出現在我面前。以前他都會布置很多功課給我,常常是我還沒練熟招式,他就來個突擊檢查。”
“什么亦父亦兄啊。”方南逸對這個比喻頗有微詞:“你明明就有爹好不好!”
“可你不覺得我爹其實像娘么?”洛依眨著大眼睛反問,方南逸想了想,最后只得點點頭。
“你可能不懂我的意思。”洛依望著天上的繁星,慢慢得平躺在土丘上:“我爹是我最親的人,這些年為了我費盡心力。我對他雖然感恩孝敬,珍惜疼愛。但這些和我內心的希望憧憬并不沖突吧。有哪個女孩不希望自己的爹爹是個又英俊又瀟灑,武功高強萬眾矚目的大英雄呢!可是爹為了我,又當爹又當媽的,早就磨沒了銳氣。有時候像個孩子似的耍橫撒潑,有時候又像個女人般哭鬧上吊。早些年似乎還好些,年紀越大越是嚴重。有時候……呵呵,真是拿他沒辦法呢。”
“其實我倒是蠻喜歡洛大叔這樣的心性呢,總好過我爹——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他笑。”方南逸靠著洛依平躺下來,幽幽得小聲說了一句。
“可我師父就完全不一樣呢。五歲那年我發燒,大夫說是陰體虛,肺火熱,就算治得好也要留下病根。”洛依轉過頭來,看著方南逸的側臉:“于是爹決定要我習武強身,聽師父說,我爹抱著我,一瘸一拐得爬了幾十里山路找到了當時正在醍醐鎮周邊蒙泰山上修行的他。在門口求了一天一夜,本來決心不收徒的師父終于被他打動。但是師父不肯帶我上山修行,只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會來醍醐鎮教導我,從心法內功到拳腳劍術,我用了八年時間出師。后來師父來的就漸漸少了,偶爾教我幾招劍法偶爾傳我一套心經。”
“你從來都不會主動找他?”方南逸問道。
“我找不到他啊,江湖上似乎都沒有人聽過他的名號。”洛依道:“他武功卓絕,尤其是輕功更是超凡。我卻從來沒有看到他與人交手,這些年也始終不知他師承何派,有著怎樣的身家背景。只知道他喜歡四處云游,在蒙泰山上有住處,但大多時間也不會居住在那。而且——他堅決不許我上蒙泰山找他。”
“高手的行事作風總是讓凡夫俗子難以參悟的,初次見面就讓他對我出手也算是榮幸之至嘛。”方南逸打個哈且,差點吸進去一只小飛蟲:“話說,今晚的天氣真舒服。”
“恩,開始入夏了,夜里的天氣也溫和了。”洛依平視著天空的繁星忽然長長得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