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本宮就在此，腹中的骨肉便是太子的，你若想報仇，只要推倒本宮便可！來啊！”魏盈盈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她想一舉推翻陸離，她想讓陸離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中，可是她深知，愈是急切，一切策劃好的計謀都會顯得笨拙、凌亂。

可魏盈盈顧不得那么多了，眼瞧著亥時三刻已到，想必鳳顏卿正在到此的路上，即便是亂了陣腳，也只能豁出去。

“太子駕到——”通傳監拉長嗓音道，魏盈盈見陸離依舊無動于衷，又回頭望向門外，馬上又計上心頭，對陸離別有意味地一笑，狠狠將自己摔在地上。

在此之前魏盈盈看過大夫，她生來便寒氣逼身，腹中的胎兒若不被藥物刺激，十有八九胎位不正，很容易便會滑胎。

這便是為何魏盈盈有足夠的信心，想要激怒陸離，只要她坐倒在地，便一定會小產。

奈何陸離并不上鉤，便也只能自導自演了。

“陸離姑娘！本宮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這般對本宮？即便本宮不對，可腹中的胎兒是無辜的啊！”魏盈盈一邊痛苦的呻吟，一邊捂著小腹抬眸楚楚可憐地質問陸離道。

論計謀，陸離自慚形穢，看來這魏盈盈是鐵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不惜任何代價，就連她親生骨肉都可舍得，還真是薄情呢……

陸離輕蔑一笑，卻因只聽得魏盈盈不停地哀嚎，沒注意外面鳳顏卿已經站在門前了。

“孩兒早些去了也好，免得往后同你一樣惡毒！”對于何謂同情，陸離大概今生都學不會，望著地上的魏盈盈傾力演出，陸離只能嗤之以鼻，她無法下地將魏盈盈扶起，也或許從心底中無法甘愿去，那種情緒復雜到連她自己都搞不懂，那句嘲諷便也是隨即脫口而出的。

“來人！還不快將太子妃扶回殿中，找太醫來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看向門口。

鳳顏卿聽到陸離所言，不禁愣了神，世人皆說陸離冷血無情，鳳顏卿還為此引以為傲，如今不慎自食其果，委實可悲可嘆。

下人三三兩兩涌進陸離的閨房，將魏盈盈帶走，大理石地板上留下的血跡格外刺眼，像一朵綻開的紅蓮花，四處蔓延。

哀嚎聲愈來愈遠，直至消失于人的耳際，鳳顏卿佇立在原地，死死盯著陸離，眸中寒意極盛，薄涼的唇輕啟，幾近咬牙切齒，話語沉聲卻微含顫抖，“可是你做的？”

“屬下若說不是，太子殿下可信？”說罷，陸離發出聽不出任何情緒的一聲笑，笑意漸至眼角。

是了，這般“證據確鑿”怎會有人信？

“明日本宮希望你再不會出現在東宮，永遠！”鳳顏卿轉身向門外走去，低沉嗓音隱含怒意。

“屬下遵命！”恐怕這是最后一次說這種話了吧，陸離腹誹道，臉上依然是輕松的神情，即便是死，恐怕也不會有太多的差別。

這一切恍惚發生的都太多了，還沒來得及捕捉，便已歸于平靜。

鳳顏卿走了數步，終究還是停下回眸說道：“你親手殺了本宮的兒子，你又欠了本宮一條命，往后除本宮外，再無人有資格去殺了你，包括你！遂本宮要你等著，那日取你首級之期！”

他的話如瀕死般低沉，難過的狠心話都失了怨毒，多了哀傷。

事已至此，還是要讓我這般痛苦的活著么？即便你已恨毒了我，即便我在你心中已然面目全非，你亦于此給我一個往后再沒有你，卻還要因你而綁著我的未來？可是？

陸離望著鳳顏卿遠去的背影，像是不在乎的懊惱，雙頰卻逸出淚痕，溫熱的濕潤。

是了，這便是淚，最為軟弱的東西，這種東西只有在噩夢醒來時才會遺留的，今日，竟是無故自己跑出來了，也是可笑。

漆黑天幕中掛著的皎皎孤月散著微弱的光，月影被窗外搖曳的梧桐扯得斑駁，風不知何時忽然起了，四面八方地洶涌而來灌進陸離的衣袖中。

君已陌路，我可也矣？

……

“嬤嬤，可否幫我一個忙？”

天才微微露出魚肚白，照例前來服侍陸離的嬤嬤早早至此，伸了個懶腰，哈欠連天，才注意到背靠在墻邊的陸離。

“姑娘請說！”嬤嬤趕快打起精神，捧著銅盆為陸離擦洗。

往后要茍活于世了，卻再不能用月纏這個身份活著，一想到昨夜鳳顏卿的話，陸離只覺胸口悶得緊，忽又猛烈咳嗽了起來。

“咳……嬤嬤可否幫我……咳……去府外買輪椅……銀子我有的！”

“姑娘慢些講，急不得，怎的又咳嗽了呢？姑娘是要出門么？”嬤嬤忙放下手中的盆，坐在陸離榻邊輕拍著她單薄的后背，卻摸得陸離只著件薄薄的單紗，扭頭又見軒窗未關，又問，“姑娘可是一夜未眠？”

可能就連陸離本人也不知，昨夜可有睡著，只記得迷糊中夢到了從前，夢到鳳顏卿彈得那首“離殤別緒”，夢到很小的時候父親寵溺的抱著自己，父親下顎青澀的胡渣蹭在自己的小臉蛋上癢癢的，甚是舒服。

又好似是自己在回憶，明明就很清晰，遂便也就分不清是夢到了，還是想起了。

“麻煩嬤嬤了……”

有時陸離都不懂自己究竟為何性子，不喜爭取，不屑得到，就連話都不想多講，許是骨子中透著的便是那種孤僻，她有不懂的，都習慣去找大常寺的住持，他人陸離信不過。

想來也是諷刺，世間的許多自己是無法悟透的，甚至自己都分不清何為真何為假，也罷也罷，住持曾說過，真與假總在一念思量，在于你的心朝著哪個方向。

真亦假時假亦真？

果真便是這般吧。

先前魏盈盈所言，雖過激，卻不無可取之處，只是自己對鳳顏卿有惻隱之心，便完全聽不進去。

這時，真假便已不那么重要了罷。

“姑娘，這會子恐怕店鋪還未開門，若是姑娘實在急用，那么老身幫姑娘想想法子。”

“那就謝過嬤嬤了！”

是，急用，陸離恨不得現在便可以離開王府，這里變得叫人喘不過氣。

此時，鳳顏卿房中的隨從帶著把輪椅登門，便附言為太子親手打造，望姑娘用得著。

好一句用得著，陸離輕瞥了一眼，便再不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