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巧呢，姑娘還想著呢，太子便送來了，怎的？太子也知姑娘要出門嗎？”那人才走，嬤嬤便走過去將輪椅給陸離推過來，老臉上是掩飾不得的喜悅。

陸離將頭別過去，輕聲嘆息道：“麻煩嬤嬤了！務必在卯時幫我買回。”

這話嬤嬤便無法理解了，明明眼前就有現成的，何苦來呢？轉念一想，便也略能猜透一二了，遂再不多問，巴巴跑了出去。

猛然間，陸離想起住持的一句話，世人皆看不透，緣之所以是緣，總歸是要散的。

那么這十個春秋，可是緣？

“無論如何，也希冀太子殿下能夠早些取月纏的命，好讓月纏不必背負著如此之大的包袱茍活于世！”陸離注視著靜躺在地上的輪椅，自言自語道。

……

離開東宮時，陸離只帶了平日中積攢的銀兩，幾件簡單的衣物，其余的只要是她用過的，都收拾在一起一把火燒了，就連陪了她十年的劍，也難逃此劫。

畢竟，那劍是鳳顏卿為她精挑細選的最得手的啊！

恨嗎？可能不吧，也許鳳顏卿要恨的多，陸離獨自坐著輪椅行走在街上，兩邊是望不到盡頭的小吃攤，小販搭得棚裹在塵土中，陽光透過發出奇怪的顏色。

難得一見的大晴天呢！

忽然離開東宮，還真是有些不習慣，陸離想著，往后該往哪里去？又要去做何人手下的一條狗。

這般比喻著自己，陸離不禁展顏一笑，過慣了被別人指使的日子，都忘記該如何自己活了。

“姑娘，本店新換庖人，新添招牌菜，有無意進店嘗上一嘗？”

陸離經過一家酒樓，店家掌柜忽從中跳出，走到陸離的前面，擋了她的去路，而掌柜一臉誠懇，盛情難卻，再加上卻是腹亦有餓矣，便點頭應了，接著被掌柜推進了酒樓。

樓中布置典雅，像是專為身份高貴之人定做，陸離進去時卻有些不自在，畢竟自己已為喪家犬，更何況自己殺人無數，此樓中可能亦有仇人，而今自己身已殘矣，真若遇到些事，恐怕只會吃虧，可惜的是在自己最為艱難的日子里，竟沒有再遇到南潯。

“姑娘雅間坐罷，屋外皆是些粗人，怕是擾了姑娘的清凈。”掌柜吩咐小二將陸離安排在雅間，推薦了些小菜先行上了，又因陸離是女子特贈了一壺好酒。

三杯過后，陸離已覺身子飄飄然，心中大喊不妙，卻為時已晚，頭朝著食案倒了下去，重重磕在了上面。

許是心中一直記掛著東宮之事，卻忘記對旁人多一些防備，才淪落到被小人暗算，陸離已懊惱之至，卻又不得不由著意識逐漸模糊下去。

……

“你竟是這般糊弄老娘的？千里迢迢給我運來這么個身上不盡之人？還想要高價？老娘跟你講，門都沒有！”

“媽媽，京城中的女子足不出戶的更多，小的能夠運來一個眉眼過人的女子實屬不易，媽媽只管打賞小的個吃酒錢，也是好的！看在小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如何？”

“算了算了，就當我倒霉認栽了罷！”

“誒——謝謝媽媽，謝謝媽媽！”

陸離再醒來時，身處一間廢房，周圍昏暗潮濕，每寸地上幾乎都放置著木柴，概是柴房了罷，只是自己何故于此？

腦袋嗡嗡作響，如撕裂般疼痛，許是藥效還未完全消失，方才在她耳邊對話的，又是何人？

房門發出長而嘶啞的一聲“吱”，外面日光照進來，一男子坡著足走了出去，柴房內還有他人的氣味，直至陸離抬首才看清那人也正如她的眼神般打量著自己。

女人年四十左右，容上雖蓋滿水粉，卻依然看得出細紋，發髻上琳瑯滿目的飾品看得讓人眼花繚亂，身著暗紫綾羅，即便雍容華貴，卻絕不是與生俱來的貴氣。

“姑娘醒了？”女人先開得口，她借著光亦同時打量了陸離，即便身有殘缺，可容顏卻是傾國傾城的，即使因運來的途中受了什么苦難，白皙若瓷的臉蛋上蹭到了些許灰塵，但也不難看出她本來的面目。

“這是何處？”陸離無心和那女人假客套些什么，方才在她半醒的狀態下聽得什么交易，怕是自己已被賣給了眼前這個女人了罷。

在世這四十年，摸爬滾打了二十余年，竇向珊已然見慣了他人的圓滑委婉，虛偽假笑，而陸離的直接與不做作還真是讓竇向珊為之感到新鮮。

故而清了清嗓子回道：“姑娘可是問此國？”

被忽然這么反問陸離欲猜測的心思戛然而止，微抿的淡色的唇在她斟酌了須臾后輕啟，清冷道：“皆是！”

在竇向珊心中，她以為說話直接之人，大多愚鈍，雖沒深入了解陸離，卻感受到了，她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種人，至少她能夠看透自己故意為難她之意，便輕笑道：“此國為東離，而你身處之地為媽媽我的醉蕭閣！”

說罷，竇向珊還有些洋洋得意的看向陸離，也是，醉蕭閣是她一手經營出的，能有今日之成就，必定心中是驕傲著的。

“煙花之地？”陸離輕而易舉的說出這四個字，神色如常，并未見到她如其余女子般因提到此事羞澀害臊之容，反倒異常儋定。

“姑娘此言差矣！媽媽我這醉蕭閣，并無姑娘所言那般不堪，我雖然愛財，卻懂取之有道之理，姑娘莫要誤會了！”陸離之言讓竇向珊啼笑皆非，這哪是買了個搖錢樹回來？明顯是招了尊“活菩薩”啊！

這便是王婆賣瓜無疑了罷，陸離唇角不禁有一絲鄙夷掠過，“那么媽媽買我的意義何在呢？”

事情真是愈演愈有趣了，竇向珊也顧不得地上有多臟，索性坐在了陸離身邊，耐心地回道：“不是每個女子身來便錦衣玉食，不知姑娘可有見過街邊賣身葬父，因父親身染賭債而被地方霸戶欺辱的，亦或是被人誤認為天煞孤星不肯被人娶的可悲女子？”

陸離只是搖搖頭，漆黑的雙眸如一灘化不開的墨認真地盯著竇向珊。

這姑娘是足不出戶嗎？為何這些隨處可見之事她竟一件不知？若真是足不出戶，又為何被拐到這里了？竇向珊汗顏，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說道。

“這么說罷，就說姑娘你，此刻你細軟中的金銀財寶定是沒了的，若不是被賣到媽媽我這邊，你的下場，要比煙花之地的女子還要慘烈！”

陸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竇向珊也隨即松了口氣，所以自己是在解釋醉蕭閣不是煙花之地咯？可事實就是如此啊，為何莫名的心虛？

即便如此，竇向珊還是不著痕跡的勾起了唇角，眼前這姑娘，真是惹人憐愛，即便她不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