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王府天臺上可是陸離姑娘？”

“你也看到了？我以為我眼花了！”

“你可知陸離姑娘此次不去前線的緣故？”

“聽嬤嬤們說是姑娘有了傷疾，暫不能下地。”

“……”

鳳顏卿尾隨的二人輕聲囈語，即便如此他還是聽到了，神色怫然，又忙轉頭看向城門邊，卻乍然想起陸離曾在以往同自己并肩作戰之時，即使不是在前線，記得陸離曾說過未凱旋歸來之前不可在城門外回頭，不然首級會落在異鄉。

是了，鳳顏卿兀然有打道回府之念，他欲問清陸離，何故送行不露面？何故任何事情都表現的輕描淡寫？

卻而，他不能。

城外的杏花開盡了，紅杏出林，粉紅似霞，遙不可及，望而心動，恍若置身于鋪錦流霞的仙境一般，果然城外的杏花要開得好些，肆意，隨心。

馬蹄踩過遺落在塵土中的花瓣，留下淡淡的清香。

府內的杏花不知開了沒，原來又一年了，鳳顏卿沉默著穿過紅杏林，心中掛念著家中的杏樹，記得將走的那夜，它們還只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已。

這一戰，恐是要等花敗才能回去罷。

及第花……猛然間鳳顏卿才想起，陸離曾這般稱呼它們，明明努力回想了好多次，這時才想起未免太遲了些罷。

……

天色，明了又暗，模糊了春秋的界限，魏盈盈的肚子逐漸開始隆起，前線捷報，元帥鳳顏卿在亥時三刻便可回府，明日宮中設宴為鳳顏卿接風洗塵。

“此事先壓著，唯本宮知曉，萬不可走漏了風聲！“魏盈盈將手中的信箋放在燭火上燃著，回頭對報信之人囑咐道。

“小的明白，王妃大可放心。”說完便退下了。

“孩兒，今日便是你報答母妃的時候了，也不枉母妃有你一回。”魏盈盈用手在隆起的小腹上來回摩挲，喃喃自語道，眼底一抹陰狠轉瞬即逝。

……

“姑娘，該喝藥了！”

“嗯，放那兒吧，等它涼了我再喝。”陸離眼睛直視著窗外的月亮，敷衍似的和送藥的嬤嬤說道。

“可是它已經快涼了，姑娘莫不可這般對待自己的身子啊！”嬤嬤手捧著藥碗，站在陸離床榻一邊不知該如何勸誡，自太子走后陸離再沒正經喝過一碗藥了，臉色日漸蒼白，身子也清瘦了不少，逢人見著都心疼。

陸離點點頭，接過碗，湊在唇邊，嘆口氣未送到嘴里，便推給嬤嬤，她搖搖頭道：“我是沒法醫了的，往后再不要給我熬藥了，瞧這房中，除滿滿藥草味，再無其他，我即便是喝了天上太上老君的丹藥，恐也無力回天，何必多此一舉？”

“姑娘何故這般感傷？藥是要喝了的！”魏盈盈遠遠的便聽到陸離的這段慷慨陳詞，心中本是暗喜的，她這般不愛護自己的身子，遲早是要歸西的，豈不省了別人好些事，只不過太子卻關照她的緊，又馬上回府了，定要照顧她一番。

這樣一來，便是又讓他們關系近了一步，那么便是得不償失的罷。

嬤嬤見魏盈盈來了，行了禮，退了下去。

“屬下身子不便，不能行禮還請太子妃莫怪。”陸離淡淡地說道，雖為歉意之言，神色卻未有一絲波動。

魏盈盈就是見不慣陸離的目中無人與遇到何事都泰然自若的樣子，她就不信，過會兒陸離還能如此刻這般收放自如？

也讓她嘗嘗，何謂從懸崖跌進谷底。

陸離房內的人都被魏盈盈遣了出去，她甚至都沒必要去找借口來搪塞陸離自己為何這般作為，她知道的，陸離對于這些無關痛癢。

“你如今真是可悲，再不能為太子效命，可能往后連棲身之地都沒有，同你那死去的父親別無二致。”魏盈盈步步接近陸離，字字帶刺，欲扎進陸離保護的最堅硬的地方。

人皆有兩個面孔，這是陸離對于人情世故僅存的一絲了解，奈何陸離只懂殺人，卻猜不透別人的心，可陸離實在不知，魏盈盈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一細想，魏盈盈與鳳顏卿是夫妻，夫妻之間的枕邊話，自然是多的，這樣想來，陸離心中一緊，不知作何神情。

“那么依太子妃而言，屬下該去陪我那短命的爹？”別人皆認為陸離在陸家滅門這件往事上過不去，就連魏盈盈亦是，可能連陸離都不清楚，自己除整夜的噩夢纏身，在他人嘴中聽聞家族之事，竟能一如既往神色淡然。

而魏盈盈豈能如陸離這般篤定，她神色陡變，怒目瞪圓，幾近嘶吼，“倘若你知曉陸家滅門的真相，本宮難以相信你還能笑得出來！”

真相？陸離嗤鼻一笑，十年來，她從未想要知道什么真相，更不想因家門恩怨亂了心智，亦不想因仇恨蒙蔽了那雙從未被蒙蔽的雙眼。

“換言之太子妃是要來做君子了？”

莫非是太子喜歡女子這般性格？那種無論如何都是一臉無懼無畏的表情，不論別人怎樣用激將法，她都不會中計的性格？這不是大智，這是愚蠢！

那種只會把自己包裹起來，誰都無法靠近的想法，不是因為她有多聰慧，只是她不敢！不敢和別人接觸，不敢讓別人知曉她愚蠢的一面，只要讓她的防備崩塌，那么她將不堪一擊！

那么，今日便是將她擊垮的時候。

魏盈盈眸色頓冷，窗外涼月悠悠，晚風穿過軒窗襲進來，拂起魏盈盈的裙袂，身上寒意岑岑。

“本宮阿瑪是太子殿下指示聯和朝內元老一同彈劾你父親的，你可知何故？”

對于魏盈盈此刻所言，陸離不在意，因為這些話白副千戶早已說過了。

陸離故而噤聲不語，只靜靜注視著魏盈盈因怒氣憋紅的臉頰。

“你大可自以為是的不信本宮之言，你父親在朝中是老頑固，處處與太子意見相左，陸家滅門是因太子，而你那夜同太子遭襲也是太子的主意，你以為太子擔憂你是真的嗎？你真的以為你能夠攀爬上太子的頭上？本宮告訴你！絕對不可能！”

聽著魏盈盈義憤填膺的陳詞，陸離委實汗顏，這番話她定不會放在心里，只是覺得魏盈盈像個丟了角兒的戲子，在賣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