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沈傾瑤重復的念了一遍，與秦芒對視：“行宮不是都該在哪個避暑之類的地方，這京城內難道也有？”

她來這里也一年多了，怎么沒有聽說。

秦芒輕輕頷首，解釋道：“的確有一個，不過很多人都已經淡忘了，先帝在時，曾游歷民間，喜歡上了一個名叫羅香的歌姬，因為當時太后的強烈反對，先帝沒能將羅香接入宮去，便在京郊修建了一座行宮，安置羅香，直到后來羅香難產而死，先帝心傷難過，就將那里封閉了。”

“就算是封閉起來，也不至于被忘得這么徹底吧，”沈傾瑤疑惑的蹙眉：“而且百翎閣的總部就在京郊，那邊我挺熟悉的啊，沒見過哪個地方比我的百翎閣還要華麗。”

“還沒說完呢，”秦芒失笑的起身，攬住抱著孩子的小妻子，繼續道：“羅香的死據傳跟皇甫銳的母妃有關，因此先帝一度厭惡他們母子，反倒是你的祖母，也就是靳王的生母，據說長相跟羅香有幾分相似，都很受先帝寵愛。皇甫銳登基之后的第五年，就下旨燒毀了京郊行宮，封鎖這段‘皇室丑聞’。”

“什么丑聞，明明是他自己心里有問題。”沈傾瑤撇撇嘴，“老皇帝也不怎么樣，這些皇族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喜歡的人不在了就找個像她的替身，那怎么能一樣。真的喜歡一個人，喜歡的會只是那張臉嗎？再說，透過一個人去看另一個人，本來就不公平。”

“所以太妃當年也是郁郁而終，靳王對先皇也一直不冷不熱。”秦芒見沈傾瑤抱著嘟嘟的時間有些長了，就伸手接過來：“如果咱們要找的地方真是在行宮那邊，恐怕就不太好找了。”

十幾年前的殘桓斷壁，想要找一個曾經雕刻在那里的圖案，恐怕就不容易了。

“等沈五這件事辦完了，我再去找娘問問看。”沈傾瑤點點頭：“等沈五入了沈家祠堂，娘親也就放心了。”

“放心，母妃親自動手，萬無一失。”

另一邊，林嬤嬤已經引著眾人到了正春堂。

“奴婢先進去看看老王妃禮佛結束了沒有，各位請在這邊稍坐。”林嬤嬤說了一句，徑自進了內堂，留下沈家眾人在外廳里喝茶。

見林嬤嬤走了，沈大太太一把就抓住了剛才與林嬤嬤同行一路的笑晴，問道：“你是叫笑晴對不對，瑤兒之前的貼身近婢？老夫人壽宴那天，你陪著瑤兒來過沈家。”

笑晴得體一笑，恭敬回道：“回沈夫人的話，奴婢是琉璃院的掌事婢女笑晴，曾有幸參加過老夫人的壽宴。”

沈老夫人微微蹙眉，笑晴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是將自己定位在了王府這邊，心里暗道了一聲沈五那個蠢貨，竟然連個身邊的丫頭都沒有收服，害的她們現在如此被動。

面上卻是不露分毫，上前一步對著笑晴悲聲道：“笑晴丫頭，你是瑤兒的貼身侍女，最是了解她忠心她，如今她不在了，委屈你替她守著那個院子，難為你了。”

笑晴不著痕跡的抽出被沈大太太握緊的手，對著沈老夫人再行一禮：“奴婢是王府的家生子，照顧府中院落只是奴婢的本份，老夫人過慮了。”

合著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

不是說武王對五丫頭寵愛有加嗎，怎么安排在她身邊伺候的竟然是這種秉性的人？

沈老夫人心頭不悅，卻完全忽略了沈家在沈傾瑤嫁過來的時候，一個陪嫁都沒讓帶的事實。

沒能得到想要的回答，一旁的沈大太太又湊了過來，試探道：“笑晴啊，你一直都跟著瑤兒，總該知道為什么武王會忽然發了這么大脾氣，休便休了，總要有個理由吧？難道是瑤兒哪里錯了？”

笑晴從她手里將手再次抽出來，臉色不變，聲音也沒什么起伏的躬身道：“奴婢是王府的家奴，不敢評論主子好壞。”

沈老夫人不死心，正打算繼續說，沈二太太就已經等不及：“即便我們家姑娘是錯了，也是一年多的夫妻了，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人都不在了，身后總可以賞一個體面給她啊。”

笑晴蹙眉，沈二太太這是瘋了？這話跟她一個奴婢說，合適么？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笑晴連忙迎過去掀開簾子，只見林嬤嬤已經笑容可掬的走了進來，恭敬道：“老夫人、幾位太太小姐久等了，老王妃在花廳里有請。”

幾人連忙收了剛剛質問笑晴的表情，規規矩矩的跟著林嬤嬤轉身去花廳，一早就有小丫頭們等在門口，見人到了，便推門掀簾，立身相迎。

正春堂的花廳里，老王妃宓氏靠坐在正位的軟椅上，含笑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沈家一行人。

沈老夫人進門口，連忙帶頭行禮：“給王妃娘娘請安。”

老王妃就著婢女的手喝了一口茶，才緩緩抬眼，含笑道：“沈家夫人不必客氣，眾位都坐吧。”

沈老夫人偷偷抬頭朝老王妃看了一眼，對于上位者的本能敬畏，讓她張了幾次嘴，最后都沒發出聲來，而是回頭狠狠的看了眼自家媳婦。

沈大太太跟沈二太太一接到老夫人的目光，立馬朝著老王妃的方向跪爬了幾步，大哭了起來。

林嬤嬤立即帶著笑晴上前一步，攔在了她們面前，口中低斥：“放肆！”

沈家兩個媳婦嚇了一跳，怯怯的看了眼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怒其不爭的瞪了兩人一眼，抬頭望向老王妃：“王妃娘娘，我等今日上門，實屬無奈，是想請您看在我們家五丫頭服侍了您一場的份上，幫她一次。”

老王妃對下面此起彼伏的哭聲，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話，老夫人起身再說吧，免得被外人看到，誤會我王府待客之道。”

沈老夫人話語一梗，只好帶著一眾人起身在旁邊坐下，懇求道：“老王妃，我們瑤兒……”

“沈家姑娘的事，本王妃也很遺憾。”沒等沈老夫人說完，老王妃就開口打斷了她：“原本我對這個兒媳，也還算滿意，雖然出身不高，但性格敦厚又很孝順，處理器府中事宜，也井井有條。”

沈老夫人尷尬的賠笑了一聲，出身不高，這話被老王妃如此明著說出來，防水身上都不會舒坦。

“只不過，這孩子有些時候也實在是任性，鬧成現在這副局面，要想讓芒兒改變主意，怕是難了。”

沈老夫人心里一驚，連忙急聲道：“老王妃，瑤兒如今已經不在了，千錯萬錯，就是她真的做錯了什么，也請您看在她當初的好處，也不枉您疼了她一場啊。”

“就是啊，老王妃。”沈家大太太也跟著哭道：“如今人不在了，還要背著一份休書過活，這可如何是好。”

沈家二太太也跟著道：“再者，王爺這休書寫的不清不楚，連個理由都沒有，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皇家賜婚，哪能就這么草草的定了呢。”

老王妃眸光一厲，望向沈二太太：“那依照二太太的意思，芒兒應該先進宮請旨，讓皇上賜他們和離？”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沈二太太一個瑟縮，覺得這老王妃的眼睛真是嚇人，喏喏道：“我是說，瑤兒深受武王疼愛，之前還傳出了有喜的消息，王爺更是當眾立誓今生只此一妃，如今怎么會說休就休，說散就散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老王妃忽然一聲冷笑，原本和善的表情忽然變得凌厲起來：“本王妃也很希望只是誤會，沈五的尸身皇上已經命人去江南抬了，等你們見了之后，自然知道是不是個誤會！”

沈家人聞言，立即就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慌亂。

人都已經死了，從尸體上還能看出什么來？

可這老王妃說的模糊卻又肯定，倒是讓她們一時拿不準主意了。

“可這人死為大，終究夫妻一場，王爺心里就是再過不去，如今也只是一個虛名，瑤兒畢竟是嫁過一次的人了，若是入殮在我們沈家，怕是不妥吧。”

“而且……”沈二太太看了眼眾人，又回頭望了眼自家的女兒，咬了咬牙，眼里閃過一絲堅決，上前道：“王爺還曾當眾許諾過除了瑤兒再不娶妃的話，如今王爺還年輕，膝下又沒有子嗣，這可如何是好？”

老王妃聞言向她一望，眼里閃過一絲復雜，淡淡道：“那依夫人的意思，該如何辦呢？”

“瑤兒已經去了，王府總不至于吝嗇這七尺寬的地方，至于再娶的事情，王爺立誓不娶，卻也有姊去妹繼的先例，若對外說，是瑤兒臨終遺愿，想來也不會被那些文縐縐的人們詬病。”說罷，沈二太太將目光投向身后幾個沈家的姑娘身上。

沈家幾位千金立即打起精神來，一個個坐得筆直端莊，仿佛是一排即將接受檢閱的金孔雀。

老王妃忽然一笑：“二太太這是有心了。”

沈二太太一聽老王妃這話，眼睛一亮，心頭大喜，心道果然如她所料，雖然這樣做危險了些，可武王也是人，真能一輩子不另娶？另娶了豈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最好的方法就是再娶一個沈家小姐當續弦，畢竟武王府一脈單傳，連個世子都沒有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