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或許是口述，又或許是編造。

總之，還是一樣的味道，還是一樣的文筆。

文字是反映一個創作者的靈魂最快的途徑。

結合之前從書房里看過的案件卷宗來看，從漫漫文字里，費萊讀出了莉蓮小姐隱藏起的一面。

她或許是個喜歡將事情粉飾太過，喜歡將某些不重要的事情放大，以達到用明面去藏起真實目的的女子。

她太符合那些媒體人該有的樣子了——他們總會為了受眾和銷量挑事實中某一面他們想表達地來表達，繼而掩飾掉完整的部分。剖析掉那些文學表達，實際上《皮蛻》的原型是一件影響極其惡劣的連環兇殺案。

報紙上記錄的是兇殺案的第二環，展廳殺人案。

費萊還記得原案件卷宗里是這么簡略描寫的：【一八八四年八月十六日上午，經居民舉報，在舍榭區曼斯頓展廳第二層傳來濃烈血腥味。經后續警官趕到現場后發現，現場有被剝皮尸體三具，遺棄作案工具若干。經調查推測，兇手為當日參展觀眾其一，出于未知動機，在參與威爾遜私人畫展時殘忍用刀具剝下人皮，并在第一時間逃竄。后證實，作案者為威廉·埃爾南。】

里面沒有記錄任何關于所謂的參展人員，沒有寫有任何關于【灰潮哲思基金會】的信息。

恰恰如此，費萊看見后恍然明白過來，為什么自己從父親的書房里能讀到相關的卷宗。

莫羅蒂·L·特倫奇或許是某一場慘案中的見證者。

這也許是莉蓮小姐在藝術加工的同時想流露出來的信息，又或許是另有其人想說的。

費萊的眼神定在了報紙開頭的【責編：韋斯頓·海德】。

第二次見到了，上一次見到還是在那份父親房間里的泛黃剪報。

如果是這位海德先生特意要求加上的，他又想表達什么呢？單獨夸耀自己妻子的過人品行？

費萊總覺得在這里有什么是他沒讀出來的，他掌握的信息還是太少了。

上帝給予費萊的時間也少，他沒辦法去分心調查除骰子之外的東西。

他也只能將所品味到的【灰潮哲思會】記下，以及推理出來的——父親的死或許牽扯到了所謂的【玄君七章秘經文】一并記下。

在粗略讀過一眼確認沒有任何疏漏的信息后，費萊將報紙收好。

恰如其分的，門口又響起了敲門聲。

費萊從椅子上起身向外趕去。

......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銹山南福里斯區，燈街。

南福里斯區規劃在銹山南側一個既不靠海也不靠山的地理位置上。這讓它少了海風的咸濕味，也少了紅礦土帶來的特有的礦機轟鳴聲，更不像市中心舍榭區那般寸土寸金。

這樣突出的天然優勢讓許多銹山市民選擇在此定居。

燈街，作為南福里斯區最大的居民區，里面的房屋租金卻是最便宜的。

人口太多帶來的治安混亂是這片居民區保持的一貫特色。

在莉蓮·海德第一次來此時，就早有領教。

那些衣衫襤褸、喝得伶仃大醉的混混們總在身后尾隨著，被酒精和大麻鑿空的大腦會強迫他們的軀殼去嘗試做一些突破人類道德底線的事情，尤其是面對路過的女性以及有錢人們。

制止他們的方法也不難，逃或打之間選擇一項就成。

不過，有些人會有第三個選擇，拐進那條充滿不詳的巷道。

腳邊的野貓聽到動靜后四竄，踏著坑洼地面撞上一處熱水管道。

好心的莉蓮小姐繞過腳下的污穢后將其扶起。

在貓咪的感激眼神中，她帶著一旁的紐森醫生敲開了其中一處通往地下室的門。

開門的是個墨西哥裔保姆。

也不用多溝通，她頂著躁亂的頭發將莉蓮兩人主動迎了進去。

沿著向下逐漸變得昏暗的階梯，莉蓮主動問起：“繼上次采訪后，我們又見面了，這次看上去您的狀態好像有點糟糕？”

保姆順著抱怨道：“何止，威爾遜先生的病情又嚴重了許多，這兩天我幾乎沒有睡好覺，還要處理他創造出來的那些沒價值的雜亂。”

在莉蓮·海德與保姆閑聊時，紐森·克利尼亞正不斷打量著愈發接近他頭頂的積了許多灰的斜向天花板，從而低頭躲避蛛網。

這一兩個星期以來，他們兩人的組合都是這樣的形式進行調查。

莉蓮負責帶領并交談，紐森更多是解決病情上的問題。

有時候，紐森還以為自己是在進行某些戶外醫療救治工作。

但不得不感嘆，莉蓮小姐很有本事。

也不知是出于第六感還是別的紐森本人不了解的情報，莉蓮總能順利地找到病情溯源工作的突破口。

在先前幾天的調查里，兩人已經得知了這場疫病是從某個紀念【灰潮哲思基金會】解散七周年的商業晚會后開始蔓延的。

更令人詫異的是，類似的疫病在四十年前就有過一場了。還是繞不開【灰潮哲思基金會】，那時就是基金會贊助的實驗室研發出來的解藥攻克了疫病。

現在，基金會解散，曾經的研發資料也不知去往何處。

“自從您的那篇采訪后，威爾遜先生的精神就開始極其不穩定起來，他幻想的管家身份偶爾會主導他的身體，然后每天喊著自己的皮不見了，實在怪瘆人的。”

“實在抱歉，我沒料到會有如此影響。”

莉蓮報以歉意的笑容。

“沒事，這已經是常有的事情了。”保姆搖了搖頭，將手頂在了滿是苔蘚的木門把手上，“只是可惜了我的睡眠時間，放在以往晚上他從沒有那些動靜的。而這個點.....”

門把手輕旋半圈，門鎖發出了飽受潮濕侵擾的呻吟聲。

“他應該是在睡覺。”

正說著，門被里面的一股力量拉開來。

門打開來。

某位身上纏滿繃帶的佝僂老人突兀地闖入三人視野里。

下沉廊道頂照射下的黃色光芒將他整個人分為一光一暗兩半，前一半滿是染血的繃帶，配合著他森然的目光，尤其嚇人。

墨西哥保姆給嚇了一跳，驚叫一聲，向一旁倒去。

莉蓮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紐森則毫不畏懼地打量起面前解開了繃帶，并露出些許里面內容的老人。

不規則的皮與肉之間，些許紅色血水從一道道難看的縫隙中溢流出來

“那些是縫合的痕跡嗎？”紐森暗忖道。

然后就聽見對方帶有些沙啞卻萬分驚喜的嗓音。

“李蓮小姐，您又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