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正常人類的大腦受到強烈刺激時，會出于自我保護機制從而宕機。

簡單的例子就是，混著腦漿的血液濺到十二個正在叫嚷的醉漢們臉上。

他們更多是呆滯，再之后才是嘔吐等生理反應。

而非正常人的腦子在這種場面下，卻又是另一種發泄方式。

前兩秒里，先是有種叫“他簡直就是超人”的念頭在費萊腦海里一閃而過。

等嗅覺器官感受到那股刺激鼻子的血腥味后，他眼里的畫面又被大腦支配著開始了新的變化。

光影轉換，眼前掛著的些許乳白色褪換成了一種帶著漆黑的褐色。

腦袋中央拳頭大小的洞也縮變成一種小孔。

可視見的，那一側的兇狠面孔逐漸融化成了另一種模樣。

那是曾經在夢里見到過的。

狠厲眼神一掃而過，像是有什么手從那伸出直到將自己的腦袋摁住，緩緩用力。

費萊腦袋開始隱隱作痛。

他想沖過去將盯著他的怪物一拳打倒。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擒住了他。

同時傳來低聲的喝問：“等等，你想干什么？”

費萊扭頭過去，變幻著臉頰的亡父就站在他身邊。

而那只堅實有力的手竟是泛著灰色的糙皮黑爪。

他慌亂地推開這只手，想要扭頭逃跑。

卻又有一只手伸出來，擒住他，緩緩將他拽回原地。

費萊掙扎著、捂著腦袋語無倫次的驚叫起來：“不，別碰我，我的腦袋！！！”

“冷靜點，嘿，冷靜點！”

呼喝聲炸響，到了費萊耳邊，卻仿佛響起了怪物父親那低沉而恐怖的咆哮聲。

世界也開始變得愈發模糊。

只剩他自己在地上掙扎著，掙扎著。

“他怎么了？”

正在甩手的矮個子瞧了費萊一眼。

他那樣子比起嘔吐的旁人來實在算是有些過激。

“我不清楚。”愛爾蘭解釋道。

他蹲下來盡力用手箍住了費萊，讓他不至于滾到矮個子腳邊。

“呵。”

矮個子冷笑一聲，也沒太理會，轉身上好鎖后出去了。

牢房里，尸體留在了原地。

因強烈生理反應而痛苦不堪的十三個人在這狹小的牢房里各自承受著煎熬。

唯一正常的愛爾蘭啐了口唾沫，盯著矮個子遠去的背影，眼神變幻不定，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過了許久，牢房外的過道又響起了腳步聲。

矮漢領著兩個同樣穿著灰袍的人進來了。

一人將殘尸拖了出去，另一個人則拿著一小摞冊子分發給因畏懼而瑟縮在邊角的醉漢們。

在經過還在低聲說著瘋話的費萊時，小冊子則交給了他一旁的愛爾蘭。

小冊子發完后，矮個子才出聲。

“剛才都看到了吧，惹我的下場。”

“如果還想活著，你們就老實點。”

“這兩天，讀熟你們手里的東西就是你們該做的。”

“乖乖當好‘耗材’，你們總會有出去的一天。”

矮個子在說完這幾句后陰笑了一聲，就離開了。

也不在乎這群耗材們是否有在認真聽他說的話。

對于他來說，還有比教訓這群耗材更重要的事。

在這矮煞星離去后，躲在角落里的人們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們低聲咒罵著，將手里的冊子狠狠摔在地上，以此表達堅決不遵從那殺人犯要求的決心。

可沒過一會兒。

一個膽小怯懦的青年嘴里嘟囔著“不看會死”之類的話，又從地上把冊子撿了起來。

繼而冊子又紛紛回到了眾人手上。

眾人開始仔細研讀起來，某些不識字的還認真請教身邊會認字的。

一時間，牢房里回蕩起昨晚費萊兩人聽到過的那種低低的、雜亂無章的吟誦聲。

晚飯時分，矮個子又來到牢房巡查了一圈。

見眾人都在吟誦經文。

他滿意地點點頭，給每個人發了一份晚餐。

經過依舊神志不清的費萊時，他狠狠踹了一腳，試圖確認費萊是不是在裝瘋。

見費萊毫無反應，便把他的晚餐交給了旁邊的愛爾蘭，隨后再次離去。

等費萊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牢房里的大部分人都沉沉睡去了。

躺在地上的費萊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隔壁牢房那幾個蓬頭垢面的人。

他們當中還是有幾個注意到了費萊的目光，抬頭一貫癡笑。

費萊下意識往后縮了縮，腹部的疼痛立刻傳到他的大腦中樞，引得他發出一陣痛苦呻吟。

還在借著燈火閱讀的愛爾蘭聽到聲音后也注意到了費萊的清醒。

他停下了對比兩份冊子的動作。

從兜里掏出來今晚的晚餐蕎麥面包后，將手里的一份小冊子也遞給了費萊。

不過在給的時候，他特地將原本屬于自己的那份給了過去。

“謝謝。”

費萊接過物品，低聲致謝。

他蜷縮在墻邊慢慢吃起了面包，對于送來的另一件物品倒是不解。

他拿著冊子問道：“這是什么？”

愛爾蘭回道：“經文，要讀熟，不然就像早上那樣，腦袋開花。”。

費萊有些發楞，然后又想到了昨晚見到的場面。

那些圍在大廳里的那群人不正是在念經文嗎？！

他起了些好奇心，默默翻開了小冊子。

小冊子前后一共七頁，上面只是單頁印有不連貫的類似于箴言的句子。

費萊簡單讀了一遍，稍微想思考下內容寓意，犯過病的頭卻又開始疼了起來。

“你這病挺嚴重啊。”愛爾蘭見狀說道，“要不是老子攔著你，上午你就和那個蠢貨一樣了。”

費萊無奈放下了手中冊子，然后才回他。

“謝謝你，這算是我的沉疴舊疾了，最近半個月還好，也就犯了三次。”

“三次，這么頻繁？！”

“已經算好了。”

愛爾蘭終是沒深問起來。

兩人又簡單聊了兩句。

最后各自裹著破被褥睡去。

睡前愛爾蘭最后說道：“你欠老子一條命。”

費萊重重應了一聲。

之后兩天里，牢房里全是誦經聲。

費萊本不想跟著念的。

對于這些稍微思考就引得他頭疼的經文，他還是有些抵觸。

不過牢房里有人給他“示范”了不合群的后果。

一個稍顯富貴的漢子在頭天熟讀小冊子之后就沒再跟著眾人低頌經文。

接著，他就被送飯的灰袍拖出去給教訓了一通，折斷了一條手臂后才給放回來。

之后牢房里就再沒不跟著念的人了。

反正念念經文又沒什么壞處，何必白白挨一頓打呢？

于是，他們都變成了矮個子口中“好耗材”的樣子。

等待著，那個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出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