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煎熬的事，尤其是日復一日，毫無希望的等待。

灰袍矮個子偶爾會來牢里看上一眼，聽上一會眾人們的吟誦聲，然后在某些不和諧的發音上糾正過來，此外再沒有別的動作。

至于送飯送水，給地牢墻上的油燈添油，看管他們念經等瑣事，則由另一幫灰袍人來做。

費萊和愛爾蘭仔細對著這些灰袍人辨認了一番，一共是六個人。

結合之前晚上看見的整座藏在山谷里的教堂建筑的數量，費萊兩人推測大概是一座教堂一個人管理。

當然，也不排除外頭還有些灰袍人沒進來過。

愛爾蘭為了方便區分他們，就按照他們出現的時間順序取了代號，從“灰一”到“灰六”。

犯病過后的費萊在區分這些上面花了點功夫，

他現在的腦袋現在偶爾會讓他視線里的色塊斑駁，會混淆模糊見到的東西。

特別是對上一群面無表情的灰袍子，實在是有些為難。

不過他對矮個子的外號倒是印象深刻。

一開始，愛爾蘭生動形象地稱他為“灰耗子”，費萊覺得要叫他“矮超人”。

但愛爾蘭這個同樣不是很高的人對于矮這個字眼顯得有些敏感。而且不論費萊怎么解釋，他也難以講明白“超人”是個什么東西。

最后的外號還是變成了灰耗子。

甚至整個牢房里的人都在私下里開始叫這個外號。

地牢里的油燈每日添一次油，在目睹灰四過來添了第四次油后，他們在地牢里已經度過了五天。

時間按兩人的推斷，現在的準確時間是來到了十二月八號。

這五天里，除了被嚇到的第一天，他們幾乎都在重復一件事，那就是熟讀經文。

但在今天，費萊聽到了些許不一樣的聲音，是來自地牢外的。

那短促的哨子聲又響起來了。

“嘿，你聽，聽見了沒！”

還在念經的費萊推了推身邊正在偷偷瞇眼小憩的愛爾蘭，小聲示意對方往外聽。

一陣短促的哨聲響起，還有些迷茫的愛爾蘭驚訝抬頭。

幾日的交談下來，有了一絲絲默契的兩人默不作聲地對視一眼。

然后都從對方眼神里讀出了信息。

“或許是有新人來了。”愛爾蘭小聲附耳說道。

費萊點頭表示認同。

兩人就僅此交談了一句，又裝作什么都沒發生。

不出兩人所料，變化也在這天晚上到來了。

夜晚，地牢里一如往常，誦經聲如蜂群嗡鳴般縈繞不散，偶爾摻雜上些許蓬頭垢面之人的無意義呢喃聲。

費萊盯著手中泛黃的小冊子，那些支離破碎的句子在眼前游動：“告饒...告饒...情緒左右...告饒為材耗。”

“血肉為甕…虛空承露…以虔誠為薪…釀魂成醴…”

隨后，一陣嘈雜的響聲打斷了他這樣的閱讀狀態。

地牢出口處，灰耗子果然不出費萊兩人所料，帶著新的人出現在了地牢甬道的那頭。

可看上去，這次送進來的人并不是醉漢，他們眼神空洞，毫無精神。

更在費萊意料之外的是，灰耗子將這些有些像無意識的人送到了隔壁牢房一一關了起來后，將隔壁其他牢房原先的那幾個蓬頭垢面之人拉了出來，接著就帶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費萊他們整個牢房的人全程都在悄悄觀察。

在監管結束，他們可以在牢房里自由活動后，有些人急忙過到柵欄邊去，準備同新鄰居交談上兩句。

但是他們沒得到任何消息。

新來的鄰居們同剛走的那批鄰居沒什么差別。

他們癡呆，自言自語，講的話沒有任何邏輯。

見如此，大家便又打消了心思，重新回到各自位置上準備裹著被褥睡覺了。

費萊卻想到了一個很夸張的可能。

牢房里的眾人其實一直都不理解耗材的含義，他們大多以為這只是個稱呼。

他們中的大多數到現在連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都不清楚。

盲目念經文的舉動也只是迫于生存壓力。

至于具體為了什么，灰耗子沒說，誰又清楚呢？

費萊當然也不清楚。

可在運輸的過程中，他和愛爾蘭是清醒的，獲取到的信息遠比同牢房的醉鬼們多。

那晚上見到的哨子驅使人走路的場景，還有一群人圍在一起誦經的場面都還在他腦子里。

而且見識過哈維教授的三基石后，這些不太合理的場景往這種神秘學理論上去考慮會顯得合理許多。

如此一來，對于今晚的新鄰居們，他打心里覺得：

這些人就是耗材，他們在某種類“三基石”的儀式里消耗掉了精神的那部分，所以就顯得癡傻，或者是表現得像譫妄。

想通這一切，他忙跟愛爾蘭說出自己的猜測。

愛爾蘭只是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費萊。

對于費萊突如其來的解釋，他完全是不信的，還有些想說費萊實在太過天馬行空。

費萊受刺激之后的兩天里，嘴里總會蹦出些新詞。

他聽過太多的荒唐說法了，保不齊這個“三基石”又是什么虛構的東西呢。

費萊只好無奈作罷，裹著被子在寒冷中睡去。

等到第二天，一場新的變化再次襲來。

灰耗子又來了，這一次是在眾人都還沒醒的清晨。

他走進牢房里，對著一人來上了一腳。

然后拉起懵懂的眾人要求當他的面開始復誦小冊子上的內容。

眾人無奈起身圍成了一個圈，按他的要求來上一遍。

粗淺念完后，灰耗子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說道：“看來都熟讀了，行了，可以釀酒了。”

眾人一驚，有些不明白他說的釀酒是什么意思。

在這種不明就里中，他們給拉出了地牢外。

地牢外，天蒙蒙亮，飄著些雪。

新鮮空氣涌入鼻腔的一刻，困在牢房里的醉漢們紛紛低聲發出感慨的聲音。

灰耗子沒理會，只拉著他們進了最近的一個教堂里面。

原先這座教堂里的那種頌經聲已經聽不到了，只有甜膩的酒水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這更加印證了費萊的猜測。

他有些懷疑，昨天聽到的哨聲就是吹哨人領著原先在這的耗材們出去時發出來的。

那新鄰居又是怎么來的呢，是失敗品嗎，還是......

不等他多想，灰耗子領著他們繞過幾處緊閉的房門，來到一處看上去像是澡堂的地方。

“都進去，我只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洗澡，沖掉你們身上的臭味后就出來。”

“要不然，呵，你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