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回想那一抹熟悉感的阿萊，腦子里像是被大鐵錘暴擊。想的越多，頭疼的越狠。

蒼白的臉，豆大的汗滴，阿萊的身體彎曲的像個煮熟的蝦米。

他努力的抓住那一閃而逝的畫面，卻是徒勞。

他在憤怒，因為遺忘。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這個事情對他很重要，他卻忘了。

阿萊的聲音低沉的嘶吼，像是餓了很久的餓狼。餓狼追丟了食物，低著聲嚎叫，發著脾氣，表達著不甘。

阿萊被抬下去了，打擾了副院長的阿萊被抬到了禁閉室里。

光在一點點的萎縮，腳步聲越來越遠，被丟進禁閉室里的阿萊要在這個眾人談之色變的小黑屋里獨自待上一段不短的時間。

阿萊一點不在乎這些，他的眉頭緊鎖，憑空多了一抹憂傷，在追憶心底的迷茫。

心上有一把鎖，鑰匙不在他手上。

鐵窗前，阿萊向外看著，一道陰影一閃而逝，在特殊的角度，阿萊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他下意識的趴在鐵窗上，向陰影那里看去。

“干什么？想死去撞墻，上面的繩子還沒解下來，可以接著用。”

看管禁閉室的室長手中的棍棒敲打著鐵窗，警告著阿萊老實點，不要想著逃跑。

每一個新來的人，室長都要給他們上堂課，讓他們懂規矩，會做人，少給大家惹麻煩。

在禁閉室里，死人比惹事的人更受人喜歡。

刺鼻的腐臭味道充滿屋子里每一個角落，綠頭蠅嗡嗡的亂飛，禁閉室里的蒼蠅多的不像話，時不時的盯在阿萊的臉上，在大手即將拍過來的時候嗖的遠去。

睡夢中的阿萊，終于敗給了蒼蠅，睜開眼睛等待著蒼蠅的下一次騷擾。他的右手隨時準備著，像一個蒲扇，把蒼蠅撲殺在掌中。

“啪”

“啪、啪”

三連殺之后，是手掌心的三點蒼蠅血。

墻壁很是粗糙，膈的手疼。阿萊的手在墻體上摸索，凸凹不平充滿顆粒感的墻面與嫩滑的手掌形成鮮明的對比。

“墻上刻的有字······”

··········

圖書樓前的大水缸里死了個人。

這是小男孩阿乖說的。

當阿萊從禁閉室里被放出來的時候，阿乖跑過來表示感謝。有恩就要報，這是阿莫哥哥告訴他的，阿乖記得很清楚。

圖書室里，阿萊的舉動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為阿乖解了圍、頂了罪，讓他從副院長那里免于處罰。

在副院長的心里，只要是傷害了書的人都要受到懲戒，包括小男孩。至于其他的事，他不關心。

在阿萊被關到禁閉室的第二天的早上，圖書樓門前圍滿了管事和孩子。

吵吵鬧鬧，喧囂甚上，這一切讓瞎眼的副院長走了出來。

“肅靜！”

“再有喧嘩者，鞭五十。”

強勢、不容置疑！

副院長，自從瞎了之后，更是強勢了。

很難想像，一個瞎子會有一個如鷹隼般犀利的眼神。

那對駭人的眼白，難看的眼白，讓人不忍直視，不敢直視。

“院長，胖東來死了。”一個年齡大點的管事硬著頭皮在副院長耳邊低語。

東來就是那個胖管理員，此時的他背朝上臉朝下躺在大水缸里。

被人從缸里撈出來的胖東來，肚子鼓鼓的變得更大了，白白的身體在水中泡的更白了，松弛下來的皮膚，卸掉了往日的偽裝，泡的發白的臉是笑嘻嘻的樣子，落在眾人眼里是難言的詭異。

······

又一個管事死去，這是第二天夜里死去的一個。

這天中午下雪了，白白的雪掩蓋了道路、屋頂和草木。

夜里起來上廁所的人，走在半路上，被絆倒在地。

是一個人，躺在雪地里，他的身體都僵硬了，凍得發青，沒有了呼吸。

在尖叫之后，管事們把這里封鎖，孩子們在窗戶下露著頭，小心翼翼的看著。

黑色的泥土，白色的雪，暗紅的血，像一幅詭異的油畫。訴說著冤屈，控訴著不甘。烏鴉在頭頂飛過，突如其來的雪掩埋了一切，亡靈的使者嗅著食物的味道在這里蹲守。

不祥的預言，在雪地里響起。粗劣嘶啞的烏鴉叫聲之后，是從未知方向飄蕩而來的歌謠：“大雪過后，濃煙之下，鮮血必將染滿大地，晨曦之時，靈魂走向安寧，萬物歸一，重獲新生……”

這是歌謠，也是預言，像兒童的天真稚氣，又是野貓叫春的凄厲，兩個完全不一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卻又沒有違和感，在這個雪夜再次添加了三分的陰森和恐怖。

屋里的孩子在這詭異的聲音之下瑟瑟發抖，恐怖的氛圍圍繞著他們，讓他們更害怕。

“馬管事死了。”死去的是馬管事，馬管事掌管著食堂，每一個孩子都認識他。

“一定是·······，是他害死的馬管事。”說話的人在講到“他”的時候，壓低了嗓子，仿佛這個名字帶著禁忌。

“胡說什么？”一聲呵斥，打斷孩子們的竊竊私語，也是給大家壯壯膽氣。

“王哥，你知道的。那個孩子這幾天一直給馬管事送飯。”又有人把矛頭指向那個孩子，他手中緊緊攥著一把小刀，這把刀帶給他勇氣。

馬管事病了，突然病的。起臥不方便的馬管事需要有人照顧。生病之前的馬管事脾氣就不好，讓人躲著走，生病之后更是喜怒無常，對照顧他的孩子動輒打罵更是家常便事，甚至極盡侮辱。那個孩子就在這種情況下被安排到了馬管事那里。

“王哥，這是死的第二個人了，你說會不會輪到我們。”說話的孩子帶著哭腔，無論平時多么的大膽，面對死亡總是害怕的。

“不會的，我現在就去弄死他。誰想要我的命，我先要他的命！”燭火搖曳，被稱作王哥的人面目猙獰，心中的暴虐在恐懼的氛圍中爆發，像是索命的夜叉。

··········

“阿萊哥哥，你說還會死人嗎？”小孩阿乖，天真的問道。

“會的。”

“哦，阿萊哥哥你怎么知道？”

“阿乖，下一個要死的是我嗎？”輕描淡寫的語句從阿萊嘴里吐出來，產生的效果卻是驚人。

“阿萊哥哥，你在說什么？阿乖不懂。”黑溜溜的眼珠映射出阿萊蒼白的身影。

而阿萊的瞳孔里，是熊熊的火光。

“著火了·····”

火光燒起，阿萊依舊平靜的看著，動也不動，好似沒事人一樣。

“不懂好啊，阿乖，這不是已經死了······”

第三個人，死了。

死了的第三個人，正是瞎眼的副院長。

威風凜凜的副院長在圖書樓里被活活燒死，死在了他喜愛的書里。

火燒了很久，圖書樓里的書多的不知數，除了副院長沒人在乎這些書，也沒人知道到底有多少。

這些書為這場火帶來了充足的燃料，只知道這場火燒了很久。

火滅了，很難說清是被人撲滅的還是該燒的東西都燒掉了，自己熄滅的。

房間里的證物，指向了一個荒誕的真相。

副院長很早就發現了起火，可是他沒有走，也沒有喊人滅火。

他散腿盤坐，注目向前，身邊擺放著他最喜歡的書，臨死之前的副院長沒有痛苦的哀嚎，沒有生命本能的掙扎。他很平靜，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刻似的，這些書和他一起被燒成了灰，他和這輩子最愛的事物永遠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