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仿佛只要自己表達出夠的誠意，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被感動。然而，如何表達自己的誠意卻是一個難題，尤其是向不熟悉的陌生人表達自己的誠心。

對不熟悉的人過于殷勤地表達自己的誠意，有時迎來的不是對方的感動，而是對方的厭煩。就像剛才王妙妙雖然是誠心誠意地想要幫助郯王才主動提出化妝的事情，但是她冒然地舉動顯然不僅迎得郯王認可，反而只得到了郯王拒絕。

王妙妙思量自己想要博得郯王的信任，還得投其所好地表誠心才行。于是，她開始努力地回想代嫁前竇季娘同她講述那些關(guān)于陛下、郯王等人和他們竇家的事情，她想要從中獲得一些郯王的喜好信息。然而，她回想了好久，最后發(fā)現(xiàn)那天竇季娘跟她說的所有事情當中沒有一件是關(guān)于郯王。

跟著，王妙妙又回想了一下，自己過去在宜春院里當梳妝娘子時的見聞，依舊沒有關(guān)于郯王的內(nèi)容。說起來，宜春院里的這些坐部伎為博得君幸，為了貴人們的歡心，總是會跟內(nèi)官們打聽一些陛下和皇子們喜好顏色、喜好曲子、喜好美人的眉形、發(fā)髻等等。然后，這些坐部伎們會把自己打聽來的內(nèi)容告訴梳妝娘子，并要求梳妝娘子按著這些貴人的喜好給她們設(shè)計上臺的妝容。

王妙妙當梳妝娘子的這幾年里，她早就攢了滿滿一小冊子關(guān)于貴人們妝面喜好的內(nèi)容。然而，里面依舊沒有關(guān)于郯王的內(nèi)容?；叵氲竭@里，王妙妙心里不禁又開始同情郯王了。郯王因為破相的關(guān)系，他不僅被那些宗親外戚嫌棄了，還被宜春院里的那些坐部伎們嫌棄了。

宜春院里的那些坐部伎們雖沒有竇季娘那樣優(yōu)渥的出身，但是她們個個漂亮又有的是機會在御前演出，結(jié)識皇子宗親。這些皇子宗親當中樣貌俊朗者并不在少數(shù)。坐部伎們在有選擇的情況之下，她們自然都去攀附外貌俊朗的皇子宗親。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她們跟竇季娘一樣不想要托身于樣貌被毀的郯王。跟著，她們跟竇季娘一樣也不關(guān)心郯王其人。

想到這，王妙妙看著到銅鏡里自己化著竇季娘仿妝的臉，內(nèi)心默默感慨：外貌的美，不過是一張皮囊罷了。這皮囊想要怎么樣的，畫即是了。雖然妝面不長久，總是時不時需要補一下，但是人的美貌本身就不是永恒長久的。再美的佳人，也是會變老的。

這時，外廊的婢子叩響了門環(huán)，傳報說晚膳的時辰到了，恭請王妃去花閣用膳。于是，王妙妙稍補了一下妝，就立刻動身去花閣。

路上，王妙妙的心里很忐忑，一直在想著自己見郯王之后，該怎么同他致歉，怎么去緩和剛才的不歡而散。可到了花閣，她發(fā)現(xiàn)自己想多了。因為郯王根本不在。

未及王妙妙問郯王去哪兒了，主事的傅姆姚二娘便呈報道：“大王已吩咐了我等告王妃不必待候他用膳了?！?

王妙妙意外地“啊”了一聲，便面帶愁色地愣住了原地。她心想：郯王果真是生氣。唉，都怪自己不該去碰那個面具。畢竟，面具之下遮蓋的是他的痛處。

“王妃，勿要多想。大王不是有意想要冷落您，而是不太方便跟您一起用膳?！?

說著，姚二娘在自己的臉上微微比劃一下面具的樣子。

王妙妙蹙眉道：“可是，大王之前不也戴著面具參加陛下設(shè)得筵席嘛？”

“王妃，那是陛下之邀，不得不去呀。大王戴著面具吃飯又哪能隨心呢。這在府中和在外面自是不同的。望王妃能多加寬諒?！闭f罷，姚二娘便替王妙妙挪開座次，拜禮道：“請王妃入座。”

王妙妙回想起了昨夜飲交杯酒和午宴時郯王微微將面具上挪一點時拘謹小心的樣子，她默然地點了點頭。接著，她便面帶憂色地入座了。這時，姚二娘趕緊讓婢子們掀起王妙妙四周的帷幕。一盆盆別致地牡丹印入了眾人的眼簾。

“這是做什么呀？”王妙妙越加意外了。

姚二娘解釋道：“這是大王特地為王妃您準備的呀。大王，聽聞您在閨中最是喜歡牡丹，喜歡到就連府中用膳的是食廳都要裝點牡丹。所以，大王就特地讓我們布置這個花閣及您。”

“啊……”王妙妙一時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一開始就提出跟她只做名義夫妻的郯王，竟然會如此細致入微地待她。不，應(yīng)該說是待“竇季娘”。原本王妙妙并沒有覺得郯王多么喜歡竇季娘，只覺得郯王和竇季娘的婚事是圣意難為的結(jié)果。

可現(xiàn)在看來，她覺得郯王原本很可能是喜歡竇季娘的。只不過郯王很可能因為自己破相的關(guān)系，從開始就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也不敢奢望別人對他的感情。所以，即使陛下將竇季娘賜婚給他，他亦不敢真的接受，唯恐委屈了自己暗戀的對象。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自渡竇季娘不會喜歡上現(xiàn)在這般破相的他，所以他選擇放棄，選擇了現(xiàn)在這種相處的方式，選擇了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護花使。

想到這，王妙妙不禁唏噓地嘆了一口氣。

“王妃，您怎么了？是菜色不合您的胃口嗎？”

王妙妙搖頭道：“不，不是，菜色很合我的胃口。我剛才嘆氣是因為大王如此了解我，而我對大王的了解卻很少很少。想到這，我不禁覺得自己這個妻子實在做得太不足了?！?

“王妃，想要了解大王什么事，只管問我姚二娘好了。大王很小的時候，我就跟大明宮別殿的陳女史一起照顧他了。其實，算年份的話，我比陳女史還要早個幾年呢，陛下尚是臨淄王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王府里的侍婢了。那會兒我就開始侍奉劉允容和大王了?！?

“太好了，傅母，您肯定知道大王平素有什么喜好，能否告知我一二？”說罷，王妙妙向姚二娘微微施了一禮。

姚二娘趕緊躬身還了一禮，淺笑道：“大王，為人好靜，他平素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讀書了。他跟陛下一樣都很喜歡張相公的文章。”

“哪位張相公？”

“自然是時下的文壇魁首，中書令張說?！?

“哦，原是他呀?！蓖趺蠲铍m然平時也喜歡讀書，但是這位張相公的文章，她所讀得不多。她自渡這方面若是討論的話，恐怕無法結(jié)好于郯王。于是，她復問道：“其次大王還有什么愛好嗎？”

“其次嘛，大王也很喜歡研究書法。不過，書法這方面嘛，大王倒是跟陛下不一樣。陛下喜歡八分書，而大王更喜歡小篆?！?

小篆，這亦不是王妙妙所擅長的。于是，王妙妙只好眨了眨眸子，繼續(xù)問道：“其三呢？傅姆，您知不知道大王平素喜歡什么顏色的衣服？喜歡什么紋樣的裝飾？喜歡什么口味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