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墨的眼珠跌出來，撇噠撇噠摔在地上。他心里在想，這孩子的媽是個什么人啊，竟然把她教成這樣，一點禮貌都沒有，牛逼哄哄的，說話氣勢像是某國元首似的，尤其是睥睨萬物的眼神，讓顧元墨有一種，此刻他在被面試，應(yīng)聘韓小可爸爸的職位。

韓小可瞇著眼睛盯著他，問，“你平時話不多嗎？”

顧元墨點頭說，“話不是特別多?！?

“有點內(nèi)向？”

“有點吧……”顧元墨承認(rèn)。

韓小可不在意地說，“原本我會嫌棄的，不過我媽是個外向奔放的人，我也不悶，這點沒有遺傳你，挺好的。”

“那恭喜你。”顧元墨在心里翻出無數(shù)白眼，心想，我真沒看出，你哪里遺傳我的基因了。

韓小可又問，“你智商高嗎？”

“還可以吧?！鳖櫾肓讼胝f。

“還可以……”韓小可一臉懷疑，去隔壁把書包拿來，掏出一份智力測試卷遞給他，說，“你測一下，我想知道，我智商有多高?！?

顧元墨接過試卷，看到是智力測試題，瞪著眼睛問，“你認(rèn)真的？”

“當(dāng)然啊。”韓小可說，“我覺得吧，我現(xiàn)在是挺聰明的，對數(shù)字敏感，各科目分?jǐn)?shù)都很高，但是，女孩是會女大十八變的啊。萬一到時我便笨了呢。如果這么一天注定會到來，我希望早點知道，有個心理準(zhǔn)備。你趕緊測，你智商低的話，以后我會越變越笨的?！?

顧元墨的下巴摔在地上，發(fā)出撇噠撇噠的聲音，心想，這小姑娘是他的女兒嗎？這小姑娘滿身飛揚(yáng)跋扈的氣質(zhì)，和他氣場絲毫不搭，怎么看怎么不像他女兒。

韓小可見他眼里滿是審視打量，問，“怎么？你不爽？”

“那倒沒有?！鳖櫾伊锪锏卣f，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而且，隨她是飛揚(yáng)跋扈還是安靜可愛，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等出了這道門，再也會見到她。

現(xiàn)在最重要的，要配合她，然后各走各的路，各奔東西，以后誰也不要見到誰，不會再有任何接觸。

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中，顧元墨做完答卷，得出智商135的結(jié)果，遞給韓小可。

韓小可驚訝地大叫，“人類進(jìn)化，保留優(yōu)良基因，褪化不良基因，你一點都不笨，那我的智商會更高。更何況，我還是混血，混血更是綜合優(yōu)良基因，剔除不良基因。”

“我是華人，你那個什么媽媽韓憶瑤也是華人，你不是混血?！鳖櫾m正道。

“你們都在國外生活過啊，某種程度來說，我可以被看作是混血，所以啊，以后我會越來越聰明?！?

“也……可以這么理解吧?！鳖櫾珣械煤退q解，起身說，“我可以走了嗎？”

韓小可訝異地問，“你不喜歡我嗎？”

“沒有啊?！鳖櫾缚诜裾J(rèn)。

“看到我就想走，不就是不喜歡我嗎？”

顧元墨咬了咬牙，違心地說，“不能說不喜歡，只是這件事情有點突然，我需要有個接受過程?！?

可他心里想的是，反正你就想見一面，后面我接不接受也無所謂。

韓小可又問，“你不打算請我吃牛排什么的嗎？”

顧元墨第一個想法是，這個要求不過分，很合理，第二個想法是，他現(xiàn)在手里就剩12塊錢，而且車還沒油了，待會怎么給車充電都不知道。哪有錢請你吃飯？再說了，十二塊能吃牛排嗎？

看來，只能拒絕了。

可他覺得，直接拒絕太傷人，于是扭頭看著王律師。王律師也覺得可以結(jié)束了，對韓小可說，“韓小可，叔叔請你吃牛排。”

顧元墨又說了幾句話，匆匆離開。

從法律事務(wù)所出來，顧元墨冷汗涔涔，恨不得把車上的暖氣打開給自己取個暖，一想到自己憑空突然出現(xiàn)一個女兒，而且她媽媽好像私生活還很混亂，而且這女孩教養(yǎng)也不怎么好，說話趾高氣揚(yáng)，還瞧不起人的樣子，第一次見面竟然還面試他，看他的相貌、身高，甚至給他一套測智商的試卷……

天哪！

顧元墨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像剛看了恐怖片似的，全身發(fā)冷。

※※※※※※

顧元墨開車到一個小吃街，用僅剩的十二塊買了份粥。

他琢磨著，法院把房子收走了，今晚住哪?。看蜷_手機(jī)，又收到法院催他搬家的信息，因為房子已經(jīng)拍賣出去了，再不搬走就是下家的了。

顧元墨想著，必須趕緊租房吧，在網(wǎng)上找了一家租房機(jī)構(gòu)，找了半天找到一家裝修符合口味的房子。兩室一廳，月租雖然貴了點，可他地段，裝修風(fēng)格，都是他喜歡的，確實想租下來。

他在支付寶上借了2萬塊，然后給中介小哥打電話，半個小時后，他就站在那套房里了。房子視野很好，望出去，50米內(nèi)沒有高樓阻擋，房間的裝修比圖片更有格調(diào)。

得知房租要年付的時候，顧元墨倒吸了口氣，因為他沒那么多錢，只好對中介小哥說，特別想租這套房子，但是現(xiàn)在一時半會拿不出那么多錢，資金周轉(zhuǎn)不出來，看能不能先改月付，等資金出來再改成年付。中介小哥先是不同意，但是耐不住顧元墨一再說，而且也想達(dá)成交易拿提成，給房東打電話聊聊。

中介小哥頗有說書天賦，一聽房東死活不同意，就對顧元墨的遭遇一陣胡言亂語，說顧元墨這人是真的慘，父親剛剛出車禍，重傷在醫(yī)院，母親重病在醫(yī)院；在公司被客戶坑，丟了工作，在網(wǎng)上投資又遇到金融詐騙，積蓄全無。慘得沒人樣，想先月付，等手里有錢了再年付。

房東就問，人都這樣了，還能翻身嗎？還能有錢嗎？這已經(jīng)不是咸魚，而是死魚了。

中介小哥想了想說，他還有房子，按揭的，還不起貸款了，在賣房子。

房東覺得，再不同意顯得也挺不像話的，同意前三個月月付，三個月過后必須年付。

中介小哥掛掉電話，盯著顧元墨的表情，像是等待被夸獎的邀功功臣。

顧元墨心想，你把我說成那副慘樣，我夸不出口，催他趕緊簽合同。

等簽完合同，中介小哥也走了，顧元墨找了搬家公司，把東西搬來，慢慢收拾規(guī)整。

忙完這一切，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他叫份外面，這次點的是炒刀削面，然后就上床睡覺了。

正要睡著的時候，顧元墨聽到走廊有人拍門的聲音，像是對門女孩喝醉，打不開門了。

顧元墨翻過身子，背對門口方向，打算繼續(xù)睡覺。

可那女孩明顯喝得爛醉，又是說鑰匙丟了，找不到鑰匙了；又是說包丟了，拉不開包的拉鏈；又是說再也不喝酒了，別把她關(guān)門外；又是說今天是同學(xué)聚會，實在是不能不喝……

顧元墨不住翻白眼，心想，這都什么跟什么，包都丟了，你又哪來的包，還拉不開拉鏈。想來，在房里的應(yīng)該是她男朋友，鬧不快，才把她關(guān)在門外。

他用手堵著耳朵，可那女孩的聲音像是病毒似的，依然能透進(jìn)耳中。

顧元墨實在受不了，心想，他已經(jīng)這么慘了。父親早早去世，母親重病，公司破產(chǎn)，一無所有，房子也被法院給判沒了。關(guān)鍵是，這一切不是他的錯，他一點錯沒有，他是被人連累的。

他現(xiàn)在一天三頓吃面，因為面食最能充饑，不敢吃青菜，因為不當(dāng)飽，不敢吃肉，因為肉貴。

他還憑空多了一個女兒，搞不好還要纏上他，要撫養(yǎng)費什么的。

他想，他很慘了，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慘了，為什么睡覺也不讓睡？

他還不夠慘嗎？

他還不夠難嗎？

※※※※※※

顧元墨坐起身，趿拉著拖鞋，沖到門口，拉開門，對那個人說，“喂，知道現(xiàn)在幾點鐘了嗎？ 已經(jīng)十點過了，快十一點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女孩背對著顧元墨，聽到顧元墨的質(zhì)問，也沒聽太懂，因為她喝太多太醉了。但她被酒精麻痹的大腦，還能明白，有個很煩人、很討厭的人在背后罵她，她轉(zhuǎn)過身面對顧元墨，問，“那有怎么了？”

顧元墨這才看清，女孩挺年輕的，望之不過二十七八歲，打扮也時尚靚麗。粉色不過膝的連衣裙，腳上是十分貼合腳丫的黑色人字拖，跨著袖珍小包，戴著大大的銀色耳環(huán)，披肩的頭發(fā)撒亂著，明顯是喜歡向上捋頭發(fā)的造型。

很軟、很萌、很討人喜歡的小女孩，明明很討人喜歡，只是，現(xiàn)在的她，滿臉醉醺醺的表情，微翻白眼，酒氣沖天，顯得有點討人厭。

顧元墨冷淡地說，“街坊鄰居都在睡覺，你這樣鬧不太合適，請給房間里的人打電話。”

女孩向上攏頭發(fā)，眼睛迷迷糊糊，笑呵呵地說，“還街坊鄰居，用街坊鄰居嚇唬我啊，這是一梯兩戶的房子，哪有什么街坊鄰居？

“姑娘，就算是一梯兩戶，那我也算是鄰居，就算只有我一個鄰居，你也吵到我睡覺了。我住在這里，是有居民權(quán)的，也有人權(quán)。請注意你的行為?！鳖櫾f。

“你給我談人權(quán)和居住權(quán)？我是某國元首，還是壓迫某個州某個民族的人？給我談人權(quán)？大哥，你是不是歷史劇看多了?！迸⒅狈籽郏舐曊f，“你搞清楚啊，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現(xiàn)在是有一個青春靚麗，長得好看又乖巧，身材又凸又翹又性感，膚若白雪又楚楚動人，慧質(zhì)蘭心又貌若天仙，完美無暇又喝醉的漂亮女孩，被鎖在門外回不了家。她現(xiàn)在處境很危險，很有可能在走廊醉倒，昏過去，不省人事，然后被陌生人猥褻，比如像你這種的男人猥褻。你知道嗎？你能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