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兒不哭,這句話,帶給顧元墨的不僅是安慰,還有心疼。
在他剛去加拿大的兩三年里,顧母對兒子的思念,都快成祥林嫂了,和人說幾句話就開始墨兒長墨兒短。每天閑時就是抱著墨兒的相片看,把手機的屏保也換成墨兒的照片。
顧元墨想,遠在異域的那些年,已讓母親牽腸掛心多年,夜夜思念墨兒不得見,漸成心疾和負擔。
他不能這樣失落下去,必須盡快振作,盡快找到工作,因為不只是他面臨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還有,這家養老院的費用也快續了。如果到時沒錢的話,母親就會被趕出養老院。
護工過來告訴他,顧母到了必須要休息的時間,然后把顧母送回房間,又在走廊上單獨對他說,下個月就要交下年的費用了,讓顧元墨不要忘了。
聽到這句話,顧元墨把手伸進口袋,捏了捏僅剩的十二塊,心想,現在不是囊中羞澀的窘迫,而是根本就沒有經濟來源的貧乏。
困頓如此,腦海中終于再次浮現獨角獸捕手計劃。
離開養老院,漫無目的開車,顧元墨突然想起那封律師函,覺得哪里不對勁,想了許久,恍然想起律師函里的一個地名。
他把車停在路邊,重新打開律師函,果然看到上面寫著女孩來自加拿大。似乎,事情蹊蹺起來,當初在加拿大留學期間……他確實做過奇怪的事情。
搜出法律事務所的位置,顧元墨開車來到樓下,把律師函遞給前臺,在前臺帶領下,穿過走廊,走進盡頭的一間辦公室——王律辦公室。
聽到前臺的介紹,王律師站起身,打量著顧元墨,驚訝地問,“顧先生,你看著很年輕啊,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有孩子的人啊。”
顧元墨平淡地說,“今年三十歲,不過,確實沒有孩子。”
說完,他把律師函放到辦公桌上,又說,“這件事情有誤會,我一直單身,還沒有結婚,也沒有談過女朋友,這孩子不是我的。”
王律師請他坐下,又給他倒了杯咖啡說,“這件事情確實匪夷所思,讓人難以接受。是這樣的,顧先生在加拿大留學,畢業之后才回國發展的吧?”
“是的。”顧元墨說。
王律師說,“事情是這樣的,您在加拿大的某處機構曾經捐精過,后來被另一名華人女性所用,再后來她生了個小女孩。從這點來說,你應該是我當事人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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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許久。
顧元墨懵然好一陣,穩了穩心神,清了清嗓子,還是無比尷尬地說,“那件事情是個誤會,幾個室友約我聚餐很多次,約了一年的時間吧,實在推脫不了,才和他們出去一次,后面玩游戲,我輸了。他們惡作劇,說要一起去捐精什么的,當時我頗為抵觸,可他們說,國外結婚率很低,而且單身媽媽越來越多,這種事情是合法的,被政府提倡的。強行拉著我,把我架去,才有這種事。可據我所知,這種事情是會隱藏當事人信息的,絕不透露給對方,為什么……?”
王律師也有些尷尬,干笑兩聲緩解氣氛說,“其實國內也有類似機構,不過是給已婚但無法生育的夫婦使用的,說起來,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你說得對,一般情況下,不會透露當事人信息,更不會找到當事人。只是……我的代理人有些獨特之處,她很聰明……非常聰明。她也是各種纏著我,讓我非要起訴你,可是這種事情,法院是不會受理,走訴訟程序并不合適。之前,我也曾和貴公司聯系過,想約你和她見見面,滿足她的心愿就好,但是,打過很多電話,你們公司前臺覺得我們是詐騙,實在沒有辦法,我才想到發律師函。”
顧元墨驚訝地問,“你是說,一個九歲的小女孩一直纏著你?那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她媽媽叫韓憶瑤,是我的好朋友。”王律師的眼神有些閃爍。
顧元墨捕捉到這一細節,猜出王律師對這個韓憶瑤應該有意,否則怎么愿意陪著一個九歲的小女孩胡鬧。
“是嘛……”顧元墨輕聲說。
“嗯。”王律師轉移話題說,“你女兒……不……她叫韓小可。韓小可只是想和你見一面,我覺得這種訴求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誰都不想無根無水,都想尋根嘛。這也是我最終決定幫忙她的原因,我就想著把你叫過來,和她見一面,聊一聊,后面就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
顧元墨被嚇出一身冷汗,按照王律師的邏輯,我憑空多了一個女兒,她要和我見面,你還要讓我和她聊一聊,然后你說,聊完之后就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讓我忘了這件事。
可能嗎?可能嗎?
顧元墨覺得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詭異程度比公司破產還要讓他震驚。
還有更驚訝的事,他問王律師,“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是怎么查到我的信息的?”
王律師笑著說,“韓小可的母親,韓憶瑤,在國外人脈資源比較好,韓小可私下利用這層關系查到的。”
“資源?人脈?”顧元墨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就算她媽媽資源好,一名九歲的小女孩能怎么用?
王律師清了清嗓子說,“韓憶瑤有很多人追,其中有一個追求者,是加拿大人,剛好在這家機構工作。”
“……”顧元墨嫌棄地皺眉說,“資源……人脈……原來是私生活比較亂而已……”
“沒有,沒有,韓憶瑤不是這樣的人。”王律師趕緊為韓憶瑤辯駁。
“是嘛……”顧元墨遲疑片刻,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不妥,但開口問道,“會不會……韓憶瑤太亂,壓根就不清楚怎么有的……才隨口找的理由……”
“不會不會,韓憶瑤不是這樣的人。”王律師面色有些不悅,似乎不愿意聽到有人詆毀韓憶瑤。
顧元墨見狀,也懶得糾纏,至少在他心中,這個叫韓憶瑤的女孩就是私生活極亂之人。
王律師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韓小可騙那個加拿大人,說只要幫她查出爸爸的信息,就幫加拿大人追求她媽媽。她就是這樣查到信息的。”
顧元墨尷尬到極點,覺得這個加拿大人也太色欲熏心,做這種缺德違法的事,有些不滿地說,“我是不是可以起訴這個人和機構,擅自泄露我的信息?”
王律師窘迫地笑了笑說,“當然,顧先生是可以起訴的,并且我愿意做你的代理律師。只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韓小可是你的女兒。你如果起訴的話,無論是在加拿大還是在中國,韓小可和韓憶瑤肯定會成為新聞頭條人物,全國多少人會認識她,她以后的人生怎么辦?”
“王律師,我權益受到損害,而你在道德綁架我。”
“顧先生,雖然我發了律師函,可我也說了,只是無奈之舉,對于這件事情,我并不是在以律師的身份和你交涉,僅僅是作為朋友的委托人,是私事。”王律師頓了頓,又說,“我覺得,這件事情非常無厘頭,很詭異,不可置信,可它就是發生了。不過,僅僅是見一面,以后應該沒有過多的交集。我想,你也會希望,她能過得好吧。
顧元墨吐了吐氣,王律師說得沒錯,他也希望她能過得好,前提是,以后不再有交集。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他的女兒,可他越想越覺得滑稽,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他破產就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還遇到這種事情。
見顧元墨揉眉頭,王律師說,“那我去把韓小可叫進來。”
“她也在?”顧元墨詫異地問,心中沒來由地緊了緊。
“在,就在隔壁,你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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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師起身離開房間,出去了一會,然后領著一個小女孩進來,對小女孩說,“這就是顧先生。”
韓小可穿著深紅色連衣裙,小皮鞋,頭上扎兩個小辮,全身氣質高冷又冷傲,趾高氣揚地走到顧元墨身邊,問,“Are you my dad? ”
顧元墨見她睥睨的眼神,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身體稍微向后靠了靠說,“我……是……嗎?”
韓小可擺了擺手說,“你站起來。”
顧元墨乖乖地站起身,看著她問,“有什么不對嗎?”
“腿腳靈活,四肢沒有不便。”韓小可圍著他轉了一圈說。
顧元墨的臉瞬間黑了。
韓小可又問,“你有多高?”
“又怎么了?”顧元墨問。
“某種程度來說,女孩是隨爸爸的基因,你長得高呢,以后我肯定也很高,你矮呢,我肯定也跟著矮。”
“183。”顧元墨安慰自己,見一面就結束了,以后不會再見了,忍忍就過去了。
韓小可仰頭想了想說,“有一米八多哦,那我怎么著也有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間吧。關于身高,我還是滿意的。行了,你可以坐下了。”
顧元墨雙眼滿是黑線,無比尷尬地坐回沙發。
韓小可在顧元墨面前踱步,不時審視顧元墨,說,“五官還不錯,還算立體。”“雖然沒有我想象中得好,但也還看得過去。”“你長得不丑,遺傳了你的基因,我才能像這樣可愛,好看,美麗,冷艷。”“聽說你做金融商業,說明人不笨,所以我才這么聰明,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