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故地重游

回去家里的途中，路經十里八鄉唯一的中級武館，他佇立許久。

此時，中級武館已經蒙上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生活三年，武館這樣的景色他從未看到過，就像是一個人的未來也沒人看到過一樣，那些曾經預言他或曾為宗師的人，怎么會認為他會成為宗師呢？那時的他風頭一時無兩，可是距離宗師還有十年乃至更久的時間，他們怎么會這樣下定結論，而后又在暗地嘲諷。現在想來，成人的世界真是虛偽。

他想著踏進武館的大門，卻又止住了，那么多年來，他沒有回來過，所以這一次他也選擇不進去。

他看向武館后院的方向，他知道那位對他極為重視的教習已經不住在哪里了，他會忘了自己嗎？或許不會，也或許會。他有很多得意門生，他只是其中之一。他或許也會記得，當他提起某個人，例如那個始終壓著他一頭的林易。當然，還有中級武館時期，終是被他壓著一頭的蘇策。

那時他春風得意，那時他手捧書卷，刻苦努力，專心致志，卻也得償所愿。

哪里想得到如今落魄如此，只想擺脫過去，擺脫知道他過去人們的一聲感慨。

雪花又下得急了，打在他的臉上，絲絲涼意透骨，他裹緊了身上破舊的衣物。

他想往回走，然而步子卻不由自主的往中級武館的大門挪了過去。稍微有些年頭的鐵門，在風雪的擊打下，吱呀作響。

大門緊閉著，此時四周無人，陳紅榜迅速越過此刻在他看來不算太高的圍墻。

這里的一切似乎并沒有改變多少，但也的確添置了不少的練武器材，站在練武場的中央，伸出雙手，閉上眼睛，陳紅榜仿佛回到年少的時光，那時候的他桀驁不馴，欲與天公試比高。現如今，只能成為一個為了謀生而顛沛流離的可憐人。

他走過武館的石階，走過武館的長廊，走到一個小閣樓前，再次佇立在哪里。

小閣樓此刻已經破敗不堪，窗戶甚至已經布滿灰塵，房檐上蛛絲縱橫，好不蕭條。就像現在的大時代下，武風盛行，文風落寞。

這是中級武館的藏書閣，這也是陳紅榜每天修煉過后經常來的地方，他不喜歡孤獨，但是他也不喜歡太熱鬧，與人交流太費心神，尤其和一些自以為是的人勾心斗角。他喜歡贊美，但他討厭奉承。

這是一片凈土，除了他這里鮮有人來。他曾以為他是唯一一個發現這里是個好地方的人，直到林易的出現。而后，有一個叫做蘇策的家伙也會悄悄來到這里。

這也是為何他與林易結交的一個原因之一。

這里曾經住著一個老頭，他博覽群書，知識廣博，總是給他不少的建議。

老頭喜歡喝酒，整天總是一副醉生夢死的狀態，偶爾還會哼幾首小令。

聽說曾經也是十里八鄉有頭有臉的人物，后來因為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被人廢了修為，這才導致當時落魄的窘境。當時聽罷，他與林易都無言語對。

后來聽說，老頭在某個冬天死在了郊外一個巨大的墳冢前，面帶笑意。人們這才意識到，他曾是當年在十里八鄉最出名的天才陸晨安。而那個他喜歡上的女子，卻是陽城某個大戶人家的女兒。自古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哪怕兩人情投意合，終是敵不過世俗偏見。

某一刻，陳紅榜生出了自己沒有實力就不要輕易喜歡一個人，免得徒增煩惱的想法。

陸晨安死后，藏書閣荒廢，或者說，藏書閣本來就已然荒廢，只是那時候有陸晨安還有三個毛頭小子才不會讓它感到寂寞。

陳紅榜與陸晨安的關系算不上忘年之交，但是陸晨安卻給了陳紅榜很多知識面上的幫助，這使得陳紅榜的理解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陳紅榜緩緩彎下腰，給藏書閣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或者說給陸晨安鞠了三個鞠躬。搖了搖頭，轉身就走。走向他不愿回去，卻無處可去的地方。

一路上的神智已然徹底的從昨夜的宿醉中完全清醒。

腦海之中，卻又浮現，在中級武館時期生活的一幕幕。

第一年，他展現出一年生最強大的潛力，無論是功法還是招式的領悟能力皆是名列前茅。在第一年的年終大考上，他以接近滿分的成績在武館成績榜單上取得第一，一時間風頭無兩。他以為那時他一飛沖天的前兆，于是在自己的劍鞘上刻下了:愿與天公試比高，這樣的豪言壯語。

第二年，在陳紅榜的眼中除了來了一個叫做林易的小子外，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

那小子長得并不帥氣也并不高大，但是他聽說他來自于他向往已久的外面世界，他知道哪里有無數天驕人杰，他也想著有朝一日出去會會那些人。

可是，二年生的年中考核，卻讓他栽了一個大跟頭，他的成績沒有退步，甚至提高了不少，但是那個新來的少年卻拿了滿分。

他心有不服，卻又不得不承認林易很強，無論是基本功，還是武館里最難的招式，在他的展示下毫無破綻。

但是，他卻認為那不過是他一次幸運的展示而已，年終大考才是兩個人最后的決戰。

他將他視為最強大的對手，而他卻絲毫沒有將他作為對手的意思，他滿懷自信，這讓他很懊惱。

與此同時，他卻更加刻苦努力的勤學武藝，早出晚歸成為了他的作息常態。

年終大考如期而至，他滿懷期待，自信滿滿。發榜之日，卻是他卻是滿臉不可置信。他的成績下滑不少，一直在他之下的蘇策已然接近了他，而林易依舊從容走在他前面很遠。

最讓人感到挫敗的還是林易這個人，若是他的武學天賦高于他也就罷了，他連為人處世都比他厲害得多。他受到教習的青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成績。而林易不是，他只用半年就能獲取教習的信任，成為教習的副手，同時用了不到半年，他成功的與武館所有人打成一片，幾乎所有人對他都是喜愛有加。

而他陳紅榜，在別人眼中似乎只是一個恃才傲物的陰郁少年，他我行我素，能談得上話的不過兩三個，當然這兩三個還包括林易。多么可笑和諷刺。

他想若是沒有林易的出現，他會是這里的領軍人物，他是他的夢魘，是他無法超越的障礙。或許從林易來到武館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武道之心已經出現了裂縫。可是，他怨不了別人，終究還是自己太弱了。陳紅榜心想著，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

一路風雪，身后的武館越發渺小，他不再回頭，心中卻壓抑無比。

蘇策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江魚兒的呢？

他的腦海中突然涌現出這樣的念頭。她是他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他心中一直這樣認為的，他希望這層關系滄海桑田，永不變遷。

他與她自小相識，甚至于武館之中也是同窗好友。

只是性格開朗如她，對于他而言，不過是表面上的陽光罷了，無法照進他內心真正的黑暗。至于他心中的黑暗與難過，也許只有那個人聽他說過，只是如今的她或許走向更高的地方，怕是終生再難相見了吧。心里有一股欣喜，也有一些失落。

至于江魚兒和蘇策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武館時期嗎？應該不是吧！那時候的江魚兒已經出落成一個標致的大姑娘了，雖然落落大方，卻也多了女孩子都有的對于男女情愛的羞澀。他能夠感受到她看他眼神中閃爍的光。

但是，那時候的陳紅榜一心只想修得一身本領，趕超那個來勢洶洶的少年。雖然也明白江魚兒的心意，但是他對于江魚兒卻始終沒有書中所要描述，見到心愛的女子便會滿心歡喜的情感。

應該不是那時候，難道是高級武館時期嗎？

那時候，他與江魚兒分隔兩地，好友之間的情感也淡了。再后來，他從云間跌落，泯然眾人矣。那時的他在干什么，他隔絕了與外界的一切，沉落在自己的制造的深淵里。對于之前的同窗好友在這三年的人生軌跡也不曾了解。

他也聽過很多流言蜚語，她等了他很多年。

搖了搖頭，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去他娘的，這些與他有毛的關系。之前就覺得浪跡天涯挺好，這下好了，死老頭死了，再無任何牽掛，孑然一身浪跡天涯的夢想不就實現了嗎？陳紅榜心道。

走了很久，終于出現了那座宅院的輪廓，陳紅榜心中略過一絲暖意，隨后神色變得暗淡起來。

這是一件破舊的老房子，雖然挺大，但是難以掩飾歲月在房子上和院落留下的痕跡。

這是死老頭一生的心血了吧！陳紅榜打開院門，看著被雪花鋪滿的院子，和黑黑漆漆的里屋，心中一陣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