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固執地看著對方，這回先敗下陣來的是楚新月。她嘆了一口氣，道：“我不能說我要干嘛，但是我能告訴你，這荷包是華羽宮里送的。”

巫牙并不笨，他既然能被稱為神醫，在醫術這個領域有如此成就，說明他是聰明的。所以，楚新月這話一說，他立即就明白了。

他剛想開口說話，楚新月立即攔住了他：“不要勸我！我不會改變主意的。“說完，巫牙又想開口，楚新月又道：”你可以不把荷包給我，但是我還是會那么做的，只不過會不會成功就不一定了。到時候若是沒成功，那么一敗涂地的便是我。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今后的日子都到冷凝宮中去看我。“

巫牙進宮有段日子了，當然知曉冷凝宮是什么地方。頓時震了一下，他看著楚新月，為難的問：“一定要如此嗎？“

楚新月偏頭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屋外，淡淡道：“是的。”

巫牙怔怔地看著她，她平靜的神色讓他眼中的痛苦愈來愈濃。忽然，他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不好嗎？“

楚新月冷笑一聲：“放下？”話剛出口，淚水卻忍不住滑了下來。巫牙突然見到楚新月哭了，不由得慌了神，不知所措起來。楚新月卻依舊含淚冷聲說著：“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你知不知道，當我眼睜睜看著月牙兒在我懷里慢慢地失去溫度卻無能為力的時候，我是什么感覺嗎？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拿著刀在你的心口剖開了，然后一刀一刀地從你的心臟上割肉……那種感覺，我……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

巫牙沉默了下來。半響，他猶豫著說道：“可是……“話還未說完，就被楚新月打斷，她看著前方，目光有些渙散迷離，像是已沉入了某些回憶之中：“我常常會夢到月牙兒，她也不說話，就那么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發虛，我都不敢上前去抱她，甚至我都不敢看她……“

“歆月……“巫牙眼眶微紅，聲音啞然地輕聲喊道。楚新月震了震，回過了神，她深吸了口氣，目光微移，迎上他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悔恨的目光，道：”歆月已經死了，如今只有馨妃。你也不用再勸我，此仇不報，我死不瞑目。“

巫牙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能說出口。須臾，他低下頭，伸手從袖中掏出了荷包，放到了桌上。

看著桌上熟悉的荷包，楚新月心中微驚，脫口便問：“你一直放在身上？”

巫牙有些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

楚新月蹙眉，問：“這里面的東西，不僅對女的有影響，對男的應該也有影響吧？”

巫牙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楚新月忽然覺得憤怒，質問：“那你為什么還放在身上？”

巫牙看了她一眼，旋即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

“為什么要放在身上？”楚新月再次喊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定要追求這個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個怎樣的答案。在他面前，思考的能力好像已經退化，所有的一切，都會本能地依照情緒而行。巫牙停了下來，沒有回頭，輕輕地聲音中滿是疲憊：“只有放在身上，我才放心。“

楚新月心中劇震，愣愣地看著他出了門，連若水走了回來都沒有察覺。

“娘娘……“若水輕聲喊了一句，將楚新月從失神中拉了回來。她揉了揉有些暈的腦袋，將荷包交到了若水手中，吩咐：“好好收起來。”

等若水將荷包收起，楚新月便睡到了床上，午膳也沒用，昏沉中，總能看到一片一片的梨花花影，恍惚還能清淡的花香。

下午時，似乎有人來過，但楚新月覺得特別累，睜不開眼，嘗試了幾次后，索性放棄了，再次沉淪在那漫天的絢爛花影之中。

“她的額頭怎么這么燙？“耳邊似乎有人急切地喊著，不出片刻又聽到這個人喊道：“你是怎么照顧的？還不趕緊去傳巫太醫？”

巫太醫……楚新月努力想睜開眼，卻睜不開，仿佛有蜘蛛網絆在了上下眼皮中間。努力了幾次之后，再次昏睡過去。

巫牙來得時候，楚新月臉色潮紅，額頭盜汗不止，眉頭仿佛扭在了一起，看著讓人頗為心疼。皇帝在廁，巫牙不敢有所表現，只能按捺住那焦急擔憂的心情，按照規矩給楚新月把脈。當冰涼的手指搭在楚新月的手腕上時，楚新月的身體似乎顫了一下。

“怎么樣？”還未等巫牙收回手，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問。巫牙拿了藥箱，往外走。皇帝跟著走了出來。巫牙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皇帝會意，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皇帝和巫牙兩個人。

“想說什么就說吧。”皇帝有些急地說道。

巫牙先朝著皇帝作了一揖，才道：“娘娘的風寒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心看護，多吃幾副藥就能安然。但是……”說到這里，巫牙頓住。皇帝眉頭一皺，忙追問：“但是什么？”

“微臣不知道該不該說。”巫牙道。

“說！”皇帝神色凝重了一分，果斷吩咐。

巫牙偷偷地看了一眼里間，才道：“微臣上午曾奉娘娘之命為娘娘把過脈，當時娘娘說是想要求子，讓微臣看看，身體是否合適懷孕。微臣在把脈時，發現了一件事。”

“什么事？”皇帝追問。

巫牙頓了頓，回答：“微臣發現娘娘的脈象有些不對，所以特意取了些血回去研究，結果發現娘娘的血液中有一樣東西。”

皇帝神色嚴峻起來，追問：“什么東西？“

巫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娘娘一年之內，恐是不能懷孕了，且……這還是情況樂觀的前提。“

皇帝怔住，半響，澀聲問：“如果不樂觀呢？“

巫牙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皇帝臉色一白，腿一軟，身子一個踉蹌往后倒去，巫牙眼明手快，忙上前扶住了皇帝，并寬慰道：“微臣一定會窮盡微臣畢生所學，治好娘娘的。”

皇帝站穩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問：“她知道了嗎？”

巫牙搖頭，嘆道：“微臣沒敢說，怕娘娘承受不住。“

皇帝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里間，神色憐惜還有悔恨。可是，過了一會后，他忽然皺起了眉頭，神色也漸漸變得不對。

忽然，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問身旁的巫牙，道：“你說，會不會是她自己下的藥？“

巫牙震驚地看著皇帝，心中驚駭無比，稍稍平靜后，道：“怎么可能？微臣聽說，娘娘很是喜歡小孩，對那熹和公主是疼愛得不得了。這么喜歡小孩的人，怎么會對自己做這樣的事？再說了……“巫牙忽然停了下來，皇帝轉頭看他，道：”再說什么？“

巫牙低頭，微躬著身，道：“微臣不敢妄言。“

“沒事，你盡管說，朕赦你無罪。“皇帝道。

“娘娘與皇上伉儷情深，娘娘怎么會對自己做這樣的事？”巫牙道。

皇帝聞言陷入了沉思中。這時，忽然門外大喝一聲：“大膽！”

巫牙與皇帝受驚，同時轉頭看向門口。只見麗貴妃驕傲地走了進來，先是屈膝給皇帝行了一個禮，然后轉向巫牙，厲聲喝道：“巫太醫好大的膽子。”

巫牙只是驚了一下，倒也不惶恐。施施然行了一禮，清聲問：“娘娘此話怎講？微臣不明白，還望娘娘指教。”

麗貴妃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然后轉向皇帝，道：“皇上，巫太醫簪越犯上，這要是傳到了皇后姐姐耳朵里，恐會心中不悅。”

皇帝本就心情不佳，麗貴妃一來便要問罪于巫太醫，還隱隱有種責怪皇帝的意思，于是更加不悅起來，臉色也陰沉了起來。冷冷地看了麗貴妃一眼，然后便轉向巫太醫，道：“你先下去給馨妃熬藥吧。“

“是。“巫牙作揖退了出去。麗貴妃見他就這般退了出去，不由得有些氣惱。但一回頭又見皇帝臉色不佳，只好又忍了下來，賠笑道：”皇上怎么了？馨妃妹妹只是風寒，皇上也無需太擔心。“

皇帝冷冷地睨向她：“你剛剛不是說巫太醫簪越犯上嗎？怎么，現在又不說了？“

麗貴妃訕笑一聲，道：“既然皇上都不追究，臣妾又何必做這惡人。何況，巫太醫初來宮中不久，不熟悉宮中規矩，也是正常，多提點幾句就行了。“

“那你就不怕皇后她聽到了后不開心？“皇帝又譏諷道。

麗貴妃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又迅速恢復了正常，嬌聲道：“臣妾剛剛也不過是一時心急，皇上就不要計較臣妾了嘛！“

皇帝瞥了她一眼，雖然臉色沒有緩和，但卻是不再說話，算是放過了她。麗貴妃微微松了一口氣，接著問道：“馨妃妹妹怎么樣了？“

提及馨妃，皇帝又想起了巫牙說的話，心中不由得煩躁起來，臉色又沉了一分，道：“你要是沒事，就進去看看，朕先走了。“

說完，他掙脫了麗貴妃挽著他胳膊的手，邁步就走。麗貴妃愣愣地看著皇帝的背影，不明所以。她可是聽說了皇帝十分著急緊張馨妃的病情，一天里跑了兩趟六合殿，即便自己抽不開身，也不忘讓六福跑一趟來照看一下，她聽了心中嫉妒，才故意跑到這六合殿來。卻不料，皇帝竟是這副心事重重地模樣。麗貴妃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里間，然后帶人準備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便碰到了端著藥進門的若水，和跟著她一起進來的巫牙。

若水見到她，忙行禮，然后道：“貴妃娘娘不多坐一會嗎？”

“不了，本宮還有要事處理。”說完，她又看向巫牙，道：“馨妃的病就有勞巫太醫了，一定要好好診治。“

“貴妃娘娘放心，此乃微臣本職，微臣一定盡心盡力。“巫牙不卑不亢地回答。麗貴妃笑容冷了一分，然后帶著翠綠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