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齊行禮。看到巫牙，皇帝倒也不顯驚訝，扶起楚新月后，便問巫牙：“怎么樣？可有辦法根治沒？”

巫牙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皇帝問得是什么，便回答道：“微臣醫術不夠精湛，做不到根治，只能緩解。”

皇帝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但又道：“能緩解也是好的。可開了方子沒？”

巫牙點頭：“開了，微臣正準備去抓藥呢。”

“行，那去吧。”皇帝道。

“讓小呂子跟你去把藥拿回來就行，你不用再專門跑一趟了。“楚新月忽然道。巫牙點頭：”多謝娘娘，那微臣告退了！“

說罷，他便倒退了出去。等他走后，楚新月也不拿眼仔細瞧皇帝，目光只盯著裙擺下露出的那一小截銀色的鞋尖，淡淡問：“皇上怎么過來了？不用忙政事嗎？“

“朕聽說你老，毛病又犯了，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怎么樣，疼得很厲害嗎？“皇帝關切地問著。楚新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皇上進去坐吧。“

皇上見狀，只好跟著她進屋，在榻上坐下。楚新月在他對面坐下，也不說話，只低著頭給他倒茶。皇帝見她那樣子，便問：“怎么？還在生朕的氣？”

楚新月有些生硬地回答：“臣妾不敢。”

皇帝笑道：“不敢？那朕怎么聞著滿屋子都是火藥味。”

楚新月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自己再與皇帝這般僵持下去，并沒有什么好處，只會將皇帝推得更遠。所以，雖然心中這口氣始終難平，但卻還是咬牙忍了下來，抬頭看向他，道：“皇上答應過臣妾，要信臣妾，可是皇上卻沒有做到。”

皇帝臉上訕訕，道：“朕承認這一次是朕沖動了，但那也是因為朕在乎你，才會如此。再說，此事，你也有一定責任。“

“皇上錯怪臣妾，怎么還成了臣妾的責任了。“楚新月微怒。皇帝忙賠笑，道：”說到底還不是你那傷惹的。“

楚新月聞言沉默了下來。

皇帝見她沉默，收起了笑容，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良久，楚新月低著頭，低聲問：“是不是沒了這疤，皇上您眼不見，這心里也就平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是。“

“臣妾會讓這疤沒的。“楚新月道。

皇帝伸出手，放到她的眼下。楚新月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心。許是因為天熱，他的手心有些熱熱的潮濕，讓人的心也隨著潮濕了起來。

皇帝又坐了一會，就走了。他走后沒多久，六福便帶著人來了，抬著三個大箱子。這是，皇帝早上在華羽宮允諾給她的東西。

東西放在六合殿正殿的大堂中央，她只看了一眼，便讓小呂子將它們都太去了庫房。甚至，她都沒有打開看一眼，里面裝得到底是怎樣的珍寶。

若水站在她身后，嘆了口氣，問：“娘娘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生皇帝的氣？“

楚新月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若水跟著說道：“娘娘還記得當初回宮之時，跟奴婢說的話嗎？“

楚新月怔了下，問：“什么話？“

“娘娘說，娘娘的心已經死了。“若水回答。楚新月怔住。她確實這樣對若水說過，她也確實認為她的心已經死了，可是當皇帝冤枉她時，心底泛起的失望的痛，卻告訴她，她并沒有真正的死心。她對他，除了那些恨之外，或許還存在了那一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希望。希望什么？信任？寵愛？或者，兩者都是。

“娘娘的心真的死了嗎？“若水在耳邊輕聲問。楚新月震了一下，若水接著又道：“高深的道理奴婢不懂，但是這宮中生存的道理，奴婢懂。娘娘的心若是還對皇上有一絲真情的，那就不能較真……”

“不會再有真情，從月牙兒死的那天開始，我對他只有恨！咬牙切齒的恨！”楚新月打斷了若水的話。若水憐惜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堅定地道：“那就更不能較真！”

楚新月怔住。

“娘娘聰慧，定然能明白奴婢這話是什么意思。”若水說道。

楚新月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道：“我記住了，謝謝你。”

若水笑了一下，回答：“無論娘娘想做什么，奴婢只希望能夠助娘娘得償所愿。“

“我們會的。“楚新月看著鏡中的自己，肯定的說道。

夜里，空氣中還余留著一絲煩人的熱意。楚新月懶懶地坐在屋中，繡著荷包。這女紅還是欣嬪在世時教她的，如今欣嬪不在了，她一拿起針線就會想起欣嬪。一想起欣嬪就會想到欣嬪是因她而死，這心里便會悶得難受，所以這荷包繡了一個多月，也未繡好。

今日，和往常一樣，繡了沒幾針，便悶得難受，不想再繡，讓若水收了起來，看了看時間，也晚了，便準備歇下。

剛換下衣服，皇上便來了。

楚新月一驚，本以為他今天不會來她這里，所以那荷包并未戴在身上，但若是此刻拿出來，未免太刻意了，被皇帝察覺了便不好了。

想著，皇帝已經進了門。她只能將這些放到一邊，起身迎了上去。

“皇上怎么這么晚還過來？“楚新月一邊拉著他往榻上坐，一邊問。皇帝在榻上坐下，拉住她走向另一邊的腳步，低聲道：”朕想你了。“

楚新月低了頭，問：“皇上是從其他姐妹那里過來的嗎？“

“剛從麗貴妃那里過來，她說身體不適，朕過去看了她一眼。“皇帝回答。又是麗貴妃。楚新月心中一陣厭惡，但嘴上卻說：”姐姐身體不適，皇上應該陪著姐姐才是。“

皇帝手上微微用力，將她拉入懷中，輕輕擁住，低聲道：“朕想陪著你。”

楚新月沉默了良久，道：“天色不早了。”

“嗯，該歇了。“皇帝站了起來，拉著她往里間走，目光偶爾瞥過她時，其中含著的情欲，讓楚新月心中甚是不安。

第二日，皇帝五更天便起來去上早朝了。他一走，她就起來，讓若水找來了那個荷包，迅速戴在了身上。

一個時辰后，巫牙過來請平安脈。坐下后，鼻尖忽然動了動，皺起了眉頭。

楚新月見狀，便問：“怎么了？“

巫牙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又嗅了嗅，神色忽地凝重起來，看著楚新月，鄭重地問：“你是不是用了那東西？”

楚新月被問得一頭霧水，反問：“什么東西？”

巫牙忽然瞧見了楚新月腰上的荷包，一怔之后，忽地伸手一把將那荷包攥了下來。楚新月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將那荷包湊到了鼻下，頓時心中一清，明白了他口中的東西是什么。明白后，又不由得焦急起來，伸手就想去將那荷包搶回來。巫牙躲了開去，看著她，神情嚴肅無比，質問：“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我知道！”楚新月也冷靜了下來，低聲喝道：“把荷包還給我。”

“不給！我不同意你這樣做！”巫牙伸手就將荷包藏到了身上。楚新月一見，怒氣上涌，喝道：“我做什么不用你管！”

“你傷害自己，我就要管！”巫牙也怒了。

兩人都瞪圓了眼睛，盯著對方，僵持著。先敗下陣來的是巫牙。他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你還有我，我們可以有很多其他的方法的，不一定要用這樣傷害自己的方法。”

“你不用勸我！”楚新月淡淡道。

巫牙急道：“我是個醫生，這種事，并不難，你要相信我。“

“那你說說看，我該怎么做？”

巫牙想了想，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說完，他站起身，就出去了。楚新月心中忽然覺得不安，忙起身追出去，可是院中已沒了他的身影。

“娘娘，怎么了？”若水走上來問。

楚新月搖了搖頭，道：“沒怎么。”話說完，她忽然想起，這荷包還在巫牙那里，頓時一惱，手不由自主地撫向了腹部，這才戴了一會兒，若是懷上了，怎么辦？

“娘娘，外面太陽大，還是進屋吧。“若水輕輕的聲音將她拉回了心緒，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進屋。剛進去，若水便發現了她腰間的荷包不見了，不由得疑道：“娘娘，那荷包你摘下來了？”

“被巫太醫拿走了。”楚新月有些無力地回答。

若水驚了一下，問：“他看出來了？”

楚新月點頭：“嗯。“

若水想了想，問：“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楚新月看了若水一眼，道：“他知道輕重。”

這話音剛落，小呂子便進門回稟：“娘娘，王爺身邊的人在門外呢。”

楚新月驚了一下，這清竣王身邊的人怎么會來六合殿，而且昨天才剛發生那樣的事情。她想了想，道：“你去問問有什么事，若是不重要的話，就打發他回去吧。”

小呂子出去了，回來時帶來了一張紙條。人已經走了，楚新月打開紙條一看，頓時震住。

匪徒自盡了。

若水拿起紙條看了一眼，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娘娘，肯定是那位動了手腳。“若水恨道。

楚新月冷笑了一聲，道：“也未必。“

若水不解：“娘娘的意思？“

楚新月沒有回答。她想了想，讓若水準備紙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