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新月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睜開眼就看到巫牙靠在床沿上睡著，眼里瞬間淚光瑩然。她愣愣地瞧了他許久，眼眶里愈來愈多的淚水倏地落了下來。

恰時，巫牙醒了過來，一抬頭便正好看見楚新月落下的淚，當下神色一慌，急道：“怎么哭了？“

楚新月努力笑了一下，欲抬手拭去淚水，手腕卻是一痛，低頭看到手腕上綁著的白色紗布，才猛然想起之前的一切。

巫牙也隨著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眼底掠過濃濃的心疼和一絲怒意。

“為什么要這么做？“他諳啞著聲音問。楚新月微微垂眸，避開了他灼灼的目光。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卻不想就這么算了。見她沉默著不回答，又問：”為什么？為什么這么不珍惜自己？“

她依然沉默。

他的怒意更盛，刻意壓低的聲音中不覺含了一絲歇斯底里：“告訴我，為什么！“

楚新月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泛起的彷徨，恐慌，問：“你現在和她在一起嗎？“

巫牙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楚新月口中的她指的是誰，臉上不由得掠過一絲尷尬，聲音緩和了一些，回答：“沒有。別岔開話題，告訴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楚新月沉吟了一下，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再問：“當初我離開的時候，她怎么跟你說的？”

巫牙蹙了蹙眉，眉宇間似有一縷痛苦掠過，他有些不悅地回答：“說這些干什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既然想知道答案，就回答我！”

巫牙見楚新月神色堅定，了解她性格的他，知他如果不回答的話是得不到答案的。于是，略作沉吟之后，回答：“她說在街上看到了你，便通知了皇上，他將你接了回去。”

楚新月聞言，不由得冷笑一聲，道：“她倒是挺會挑重點說。“

巫牙微微皺眉，問：“難道不是嗎？“

楚新月冷笑：“是！她說得字字都對。她確實是在街上看到了我，也確實通知了皇上，皇上也確實來將我接了回去。但是，她沒有告訴你，當初在梨花谷，她是怎么將我和月牙兒綁到了驛站。她沒有告訴你，當月牙兒病重的時候，無論我怎么苦苦哀求，她都不愿意找一個大夫給月牙兒看病。她沒有告訴你，當皇上來的時候，她又是怎么陷害我，污蔑月牙兒不是皇上的女兒。她更沒有告訴你，月牙兒死了，就死在我的懷里……“

“你說什么！“巫牙瞬間瞪大了眼睛，雙手猛地抓住楚新月的手，一處正好抓在傷口上，尖銳的疼瞬間卷來。楚新月卻恍若未覺，看著他恍若丟了魂一般的樣子，嘴角的笑容更冷：”你不是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嗎？這就是理由！“

巫牙怔了許久，才回過神，卻根本沒有將楚新月剛才的話聽進去，口中不斷地喃喃：“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他忽然松了手，整個人軟了下來。楚新月低頭看去，原本白色的紗布上有血色從里面緩緩滲透而出。她只看了一眼，便渾不在意的將目光移開了，落在了萎頓在地的巫牙身上。

他還是魂不附體的樣子，整個人的心神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月牙兒的死訊給牽扯了進去。月牙兒雖然不是他的孩子，但是，對月牙兒的疼愛，他不比任何一個父親少。甚至，他都舍不得楚新月偶爾批評月牙兒兩句。或許，在他的心里，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以為月牙兒在宮中好好的生活著。

可是，樓鳳騙了他。

楚新月眼底有心疼涌起，但又很快消失。她移開了目光，道：“以后，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歆月了，只有楚新月，嶄新的新，皇上的馨妃娘娘。”

他恍若沒有聽到一般，依舊那般模樣。過了片刻，忽然抬頭看向她，問：“那時候出殯的楚月公主是不是就是我們的月牙兒？”

楚新月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又道：“從那天開始，就已經沒有我們了。我是馨妃，而月牙兒是楚月公主，而你，只是你。”

他眼底掠過深深的痛。他忽然站了起來，轉身就朝外走。

“你去哪里？”楚新月脫口問道。

巫牙腳步未停，也沒有回答，徑直走了出去。楚新月坐在床上，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巫牙剛走，清竣王便走了進來。

才一天未見，他似乎冷了一些。看著他仿佛鋼鑄沒有絲毫表情的臉，楚新月蹙了蹙眉，問：“王爺有事嗎？“

清竣王，剛想說話，目光不經意瞧見了她手上被血染紅的紗布，臉色微變，立即走了過來，抓起她的手，喝問：“難道你還想再死一次？“

楚新月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清竣王，此次的相見，他總讓她感覺奇奇怪怪的，他似乎藏著某些東西。見她不回答，清竣王也不追問，松了她的手，朝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過來，未給楚新月任何反應的機會，伸手將她橫抱而起。

“啊——“楚新月驚得低呼了一聲：”你做什么？快放下我！“

清竣王卻雙手一緊，喝道：“叫什么叫！我吃不了你！“

他聲音雖厲，但臉上卻沒有多少嚴厲的神色。但楚新月卻莫名地聽了他的話，乖乖地閉了嘴。他抱著她走出了屋子，又出了院子，一路走到了前院。快進前院那滿是人的院子前，楚新月低聲哀求道：“放我下來吧。你是我王爺，我是皇上的馨妃，這樣子不合適。”

他卻不為所動，只回道：“沒什么不合適的。王爺為救嫂子，有所失儀，想必皇兄也會理解的。”說著，他便走進了院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平靜地走進前院的屋子，然后將她放在了一張榻上，然后才將一位老者喊了過來，此人正是李太醫。

李太醫驚訝地看了看馨妃，又看向清竣王，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應該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樣的情形吧。

清竣王卻無視他的尷尬，淡淡說道：“馨妃的傷口又開了，你去給重新包扎一下。“

“是。“李太醫應了一聲，立即拿來了藥箱，然后走到楚新月身邊，細細拆了手腕上被血沾濕的紗布，然后用藥酒洗了洗傷口。藥酒流過傷口時，有尖銳的刺疼直透骨髓。楚新月咬牙忍了下來。李太醫有些欽佩地看了一眼她，然后才拿出新紗布，重新細細包扎了起來。

“娘娘可要小心點。這傷口雖說不算深，但若是再裂開的話，說不得便要傷勢加重。且現在天氣熱，萬一化了膿就不好了。“李太醫囑咐道。楚新月點了點頭，道：”多謝李太醫，本宮會注意的。“

李太醫低頭整理藥箱，理完準備要走的時候，忽然停住，猶豫了一下，道：“微臣有個問題，不知道馨妃娘娘能不能為微臣解惑？”

“什么問題？”

李太醫看了一眼楚新月手腕的紗布，問：“娘娘的手是怎么傷的？”

楚新月心中一驚。當時被巫牙的那句話驚了心，一時沖動，便不顧一切的做出了這樣的事。本以為自己死定了，若是真的死了，便也一了百了。可自己沒死，還活著。那么不由得便要為這傷口編一個緣由。李太醫是宮中的太醫，若是讓他知道了她是自殺，傳到了宮中，傳到了皇上的耳中，少不得又要做出多少文章來。

想著，她腦海中已是飛轉，希望能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李太醫見她沒有立刻回答，已然起了疑心。這時，清竣王忽然插進話來，道：“娘娘想必自己也不清楚。本王正好看到，倒是可以給李太醫解惑。”

楚新月和李太醫聞聲都轉頭看向了他。清竣王看了一眼楚新月，然后對李太醫說道：“娘娘暈倒的時候運氣不好，正好撞在了一把剪子上，便劃了這個傷口。”

李太醫聞言眉頭一皺，道：“娘娘暈倒？怎么會暈倒？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適？“說著，就要給馨妃把脈。清竣王伸手攔了他，道：”巫醫師已經給娘娘把過脈了，不過是因為太過勞累而致。“

李太醫聞言，信了幾分，低嘆一聲，道：“確實，娘娘這兩天受苦了……”

“既然已經包扎好了，那本王就送娘娘回去了。”清竣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李太醫的話。李太醫見狀，作了一揖，告退了。

“我自己走。”見清竣王走過來，楚新月忙站了起來，說道。清竣王嘴角微微一翹，沒有說什么，也沒有伸手過來抱她，只是抬了手到她面前。楚新月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抬了手搭在了他手上，讓他攙著走了出去。

回到后院的屋中。看她坐好，清竣王便欲出去，楚新月猶豫了一下，喊住了他。

清竣王回過頭，看著她，問：“還有什么事？“

“謝謝你。“楚新月低聲說道。

清竣王眼中掠過一絲玩味，問：“你是謝我當初在林中救了你的命，還是謝我早上又一次救了你的命？”

楚新月微微一怔，聽他這么一說，才恍然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已經救過她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