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

清竣王一直等候在門外的院子中。天色已經黑了，今日的夜空里，星光璀璨。清竣王的身影隱在黑暗中，有些模糊。

巫牙朝他看了一眼，然后走了過去。

“她怎么樣？“清竣王聽到腳步聲，沒有轉過頭便問道。

巫牙站定在他身邊，回答：“除了手上的傷，其余的并無大礙?！罢f完，頓了頓，問：”她怎么會弄成這樣？“

清竣王從夜空上收回了目光，帶著一絲疑惑看向了巫牙，道：“巫醫師，本王問你一個問題?！?

巫牙怔了怔，道：“你從未再我面前自稱本王過。“

“因為這個問題很重要?！鼻蹇⑼醯馈?

巫牙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她跟我的一個朋友很像?！?

清竣王懷疑地看著他，半響，又問：“你的朋友怎么了？“

“我的朋友？“巫牙忽然微微笑了一下，道：”她死了。“

屋內，站在門口的楚新月猛地朝后一個踉蹌，淚水洶涌而出。在他心中，歆月已經死了嗎？原來他就是這樣想的嗎？他是在怨她恨她嗎？

她無力地軟倒在冰涼的地面，心像是被撕開一樣，和月牙兒離開她時一樣的疼。她原本只是想去問一下清竣王可有嫻妃的消息，卻沒想到竟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淚水不停地落下，他和月牙兒是這個世界上她最后的親人了，月牙兒已經走了，現在他也離她而去了。原來，在他心里，從那天開始，歆月便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淚水滑過的嘴角，忽然笑了，那么凄苦。

夜，靜得可怕。

楚新月坐在房中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已經坐了兩個時辰了。她睡不著，也不想睡。

忽然，屋外似乎有人進了院子。楚新月回過了神，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走到門邊。頓了頓，理了理衣衫，拍了拍臉，企圖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點。打開門，清竣王正站在院門口聽一個士兵在匯報。士兵沒說幾句便走了，等清竣王轉過身，楚新月問：“可有嫻妃的消息了？“

清竣王嚇得不輕，定了定神，見她衣衫整齊地站在門口，皺了眉問：“你一直沒睡？“

“睡不著?！俺略禄卮穑又謫枺骸眿瑰捎邢⒘耍俊?

清竣王點頭，道：“他們已經找到嫻妃了，現在在來的路上了。剛剛的士兵就是先過來通報一聲。“說完，他頓了頓補充道：”巫醫師已經出發去接了?！?

清竣王提到巫醫師這三個字的時候，目光牢牢地盯著楚新月的臉，企圖從楚新月臉上看出點什么。但是楚新月隱在廊下燈籠的暗光中，也只勉強看得出五官輪廓，并看不清楚表情。

楚新月感覺到了清竣王的試探，心中震動，但表情卻毫無變化，只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我也放心了。既如此，那我就進去休息了?！?

“好。有什么事喊一聲就行，我就在這里?！扒蹇⑼醯幕卮?，讓楚新月本來打算往回走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問：“你不用休息嗎？“

清竣王似乎笑了一下，但又似乎沒有：“不用，你進去吧?！?

楚新月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勸，轉身進了屋。關了門，臉上那種平靜地表情才卸下，露出濃濃的疲憊。拖著步子走到床邊。她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目光平視著前方，沒有焦距，不知在看些什么。就這樣默默的坐了許久，忽然她站了起來，徑直走到了房間對面的書架上，書架上的抽屜中放著一把剪子，之前巫牙給她包扎時，她親眼看到他放進去的。她走過去拉開了抽屜，剪刀的刀鋒上，有冷厲的光一閃而過。她停了停，伸手從里面拿出了剪刀，佇立良久，她又緩緩走回床邊坐了下來。

燈光下，剪刀雪白的刀鋒似乎格外的鋒利，仿佛就這樣看著，這目光也會被它割裂一般。一滴淚忽然落下，恰好落在了那雪白的刀鋒之上，那鋒利的冷光驀然柔和了一分。

她已經死了……

她確實已經死了，因為她本就不該再茍活在這個世上，從八年前的那個晚上開始，就不該了……

楚新月輕輕地閉上了眼，剪刀打開，鋒利的刀鋒輕輕地滑過左手的手腕，滑過的地方，有鮮紅的色彩涌出，越來越多……

結束了……

她輕聲呢喃著，右手一松，剪刀咚地一聲落在了腳邊。她緩緩靠了下來，縮起整個身子，靠著床邊，臉朝外，雙手合在一起，輕輕地枕在腦袋下，然后慢慢地閉上了眼。

鮮血不斷地兩個手貼合的地方涌出，染紅了她的衣袖，又染紅了身上銀藍色印花的床單。

咚咚地敲門聲自門外響起，楚新月睜了睜眼，卻沒有睜開，她覺得好累，好困。她想睡覺了，她想月牙兒了……

月牙兒，你會原諒娘親的，對嗎？

砰地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撞開，清竣王一臉焦急的沖了進來，昏暗的燭光下，她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傳邊，安靜地樣子像是正在熟睡?？墒牵谴萄鄣孽r紅卻讓清竣王猛地變色。

“來人！“他一邊大喝一聲，一邊迅速沖到了傳邊，抱起她就往外跑。

巫牙不在，前院卻還有很多的醫生。楚新月沒有料到清竣王會這么快沖進來，也沒有想到，這個地方不是一個尋常地方，這里聚集了這天下最具實力的醫師。所以，沒用多久，手上的傷口便止了血。但她，并沒有醒過來。夢中，她又回到了梨花谷中，梨花似雪的日子里，月牙兒站在一株梨樹下，抬了頭稚聲稚氣地問她：“娘親，這花為什么要謝啊？“

她不記得當初她是怎么回答她了，但是這一次，她想告訴她，花謝是因為要結果。

巫牙回來的時候，幾近天明。嫻妃被安頓在了青墨居的別院，和楚新月住的后院，隔著一堵墻。巫牙安頓好嫻妃后，就立即趕來了后院。剛到院門口，就被清竣王攔了下來。

見清竣王臉色不好，巫牙不由得蹙起了眉，問：“怎么了？“

清竣王沒有回答，而是問：“我算是你的朋友嗎？“

清竣王嚴肅的神情讓巫牙的眉頭蹙得更緊。他匆匆回答了一聲當然之后，便問：“為什么這么問？完，是不是她……”說到這里，巫牙頓了一下，而后改了稱呼：“馨妃出什么事了？“

清竣王盯著他，沒有回答。巫牙神色越來越著急，正準備繞過清竣王進院看個究竟的時候，清竣王忽然道：“她沒死，對不對？“

巫牙的身體瞬間僵住。

清竣王又接著道：“馨妃就是那個她，對嗎？“

巫牙的腳步縮了回來。清竣王沒有再問下去。他等待著。

巫牙微微垂著頭，看不到神情，許久，忽然聽他輕輕吐了一口氣，然后抬起了頭，苦澀的笑了一下，問：“你是以朋友的身份問我，還是以王爺的身份在拷問我。“

清竣王沉吟了一下，回答：“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那就什么都別問我?！拔籽垒p聲說道。

清竣王神色微怒，咬牙低喝：“她剛才差點死了！“

“什么！”巫牙驚得喊了起來，看了一眼清竣王，見他神情不似作假，當即一把推開了清竣王，如風一般沖進了院中，然后直接沖進了房中。

清竣王站在門口，看著那扇再次被暴力撞開的門，神情凝重。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清竣王轉過頭，一看，來者身材微微有些佝僂，是個老者。路上燈籠中的燭火亮了一夜早已熄了。此刻天色微明，卻還朦朧。遠遠地瞧去，來者竟看不清面容，只知是個老者。這青墨居中上了年紀的老者有好幾個，清竣王也認不出來眼前的到底是誰。他想了想，邁步迎了上去，將老者攔在了離院門口一丈外。

走近了，清竣王才認出老者是宮中出來的李太醫，便道：“李太醫，這么晚，你怎么過來了？”

李太醫做了個揖，然后從袖子中掏出了個一個小匣子，奉到清竣王面前，恭謹回答：“見過清竣王。這年紀大了，便容易誤事。這不，剛剛才聽說馨妃出了事，所以趕過來看看，順便將這個給馨妃娘娘。“

清竣王從他手中接過小匣子，打開看了一眼，里間放著類似胭脂盒一樣的圓盒，清竣王沒有將圓盒拿出來細看，只瞧了一眼便又合上了，問李太醫：“這是什么？“

“哦，這是老夫家傳的秘方，對祛疤很有效的?！崩钐t回答。

清竣王聽完，將盒子收到了自己袖中，然后淡淡說道：“馨妃身體虛弱，已經服了藥睡下了，你就先回吧。這東西，本王會替你交給她的。”

李太醫稍稍猶豫了一下，便立即笑道：“那就勞煩王爺了！”

“走吧。”

“是，老夫告退。”李太醫說著又作了一揖，然后轉身從來的路又走了回去。等他走遠，清竣王才轉身回了院子。走到門前的臺階下，他停了停，才繼續往上走，走到門口，他停了下來，沒再繼續往里走。只是，就站在門口，就已能看清屋內的情況。

屋內，床上的人兒安靜的睡著，臉色蒼白如紙。床邊，男子坐在腳踏上，就那么專注地看著她蒼白的容顏，依稀中，似乎還有淚痕。

清竣王的目光漸漸幽深，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