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新月笑了笑，道：“都謝謝?！?

清竣王忽然收起了眼中的玩味，深深看了楚新月一眼，看得楚新月的心忍不住跳了一下。這不是心動，而是那種恍惚被人看穿一切的慌張。

“記住，你手上的傷口時摔倒的時候磕的，以后別說岔了?！鼻蹇⑼跽f完這句話，就轉過身，在楚新月驚訝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他，知道了多少。

巫牙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是醉著回來的，從前院一路走到后院，驚了不少人。有人攔住他，不讓他進后院打擾了楚新月休息，巫牙卻執意要進。一語不合，便爭吵了起來。

楚新月本就未睡著，一直和衣躺著，聽到聲音，便起床打算出門看看。剛走到門口，還未開門，便聽到了清竣王的聲音。她放在門栓上的手又放了下來。

屋外，院門口。

清竣王制止了爭吵的兩人，扶住了醉不成形的巫牙，低聲吩咐另一人：“你先退下吧，巫醫師交給本王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您是王爺！“

“行了，下去吧?！?

清竣王的不耐煩讓那人終于不得不退了下去。

屋內，楚新月微微松了一口氣，聽著清竣王扶著巫牙進了屋后，才安心回到床上，寬衣睡了下來。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夢中，她夢到了許久未曾夢到過的父親，還夢到了娘親和姐姐。夢中的父親，只有一個背影，沒有正臉。但，楚新月知道，那就是父親。他未說一句話，只是那么靜靜地站著，站得筆直，仿佛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他也不會壓彎，只會將天戳個窟窿。夢中的娘親，出現的時候，牽著姐姐的手。娘親似乎老了許多，臉上多了許多皺紋，而姐姐，從前總是恬靜的她，如今憂郁了許多，像是藏了許多不開心的心事。她們似乎相對楚新月說什么，只是還未來得及說出口，楚新月便被吵醒了。

門外，有人在敲門。

楚新月閉著眼，理了理被夢境擾得有些不安煩躁的心緒，然后起身穿衣，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敲門的是一個婦女打扮的女人。見了楚新月，靦腆一笑，行了個不甚規范的簡禮，道：“民婦見過馨妃娘娘。王爺讓我來叫醒娘娘，說是過會要接您回宮里了?！?

回宮？楚新月微怔，才出來沒幾天，她確已經眷戀這宮外的生活，雖然這生活并不美好，甚至可怕。但，對于她來說，這宮內的生活或許更可怕。頓了頓，問：“隔壁的嫻妃娘娘可起了嗎？“

“這個民婦不知，民婦沒去過嫻妃娘娘那里?！皨D人回答。

“行，那你幫本宮打點水來，本宮想洗個臉?！背略碌馈D人忙匆匆去了，不出片刻就端了個銅盆過來，肩上還搭了條白絹。

“沒事，放著吧，本宮自己來就可以?！俺略乱娝行┚执俚氐群蛟谝慌?，便說道。婦人得言，松了一口氣，忙退了下去。

楚新月洗漱過后，就去了隔壁。嫻妃已經起來了，正靠在床上看著一本書，想必也有人叫了她起來。見她來，嫻妃坐直了身體，想要下床。楚新月忙按住了她，道：“你腿上還有傷，起來干嘛，我又不是外人?！?

嫻妃聞言，又重新靠了回去。楚新月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下后，問：“大夫怎么說？“

嫻妃看了一眼腿，又看向她，眼里含了感激：“沒事，只不過個把月是不能下地了。大夫說了，幸好及時，不然這腿就廢了?！?

說完，她頓了頓，又接著道：“我那些士兵說了，你差點死了?！?

“哪有，他們夸大其辭而已……“

“謝謝你！“嫻妃打斷了楚新月的話，低聲卻鄭重地說道。楚新月愣了一下，旋即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道：”你忘了嗎？你可是答應過我的，讓我做小寶的干娘，所以，不用對我說謝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嫻妃回握住她的手，兩人相視而笑，無聲地笑容在唇角如最甜美的花朵，倏然綻放。

從嫻妃那里出來，回去的時候在院門口碰到了正好從院里出來的清竣王。見到他，她有些尷尬。正打算與他交錯而過的時候，清竣王忽然停了下來，喊道：“娘娘剛剛去了哪里？”

楚新月停了腳步，本想好好回答，可話出了口，卻成了：“難道本宮去哪里還需要向王爺匯報？“

清竣王怔了一下，旋即又道：“這個自然不必?！罢f完，他就欲離開。楚新月愣住，她的不善沒有讓他表現出任何一絲憤怒。

怔神間，他已經走出了幾步。忽然，楚新月又想起巫牙，情不自禁地喊住了他：“王爺，請留步?！?

清竣王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她，淡淡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娘娘還有什么事？“

見他停了下來，楚新月又猶豫了起來，可是清竣王正等著她說話，頓時不由得有些局促。想了想，無話可說的她便道：“本宮剛剛去看了看嫻妃。“

清竣王神色微動，口中卻道：“娘娘去了哪里，無需告訴本王?！?

楚新月不由得訕訕。

“娘娘還有什么話要說？若是沒有的話，本王就先告退了?！鼻蹇⑼跤值溃曇羟謇?。

“沒事了?！俺略挛⑽⑿Φ?。清竣王看了她一眼，走了。

等他走后，楚新月在院中站了良久，終于還是忍不住敲響了清竣王住的那間屋子的門。沒有人開門，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推開了門。

屋內，空無一人。楚新月愣了一下，出了門又走到另一間屋子，推開門一看，屋內還是沒有人，不由得怔住，他怎么不在？

正想著，院外有聲音傳來。她慌忙將門關上。剛走到自己的屋前，院外的聲音就已進了院，轉頭看去，第一眼瞧見的便是巫牙。她的目光頓時凝住。

“微臣見過馨妃娘娘。“李太醫的聲音響起，將楚新月驚醒。努力將目光從巫牙身上移開，落在李太醫身上，淡淡一笑，道：”起來吧。這是在宮外，沒必要那么多規矩?！?

李太醫從地上站了起來，蹙眉看了一眼站著的巫牙，道：“您是君，我是臣，這君臣之禮，到了哪里都不能廢。巫醫師是江湖之人，不懂宮里規矩，還望娘娘不要見怪?！?

楚新月努力維持著臉上完美的笑容，道：“沒事，本宮不會放在心上。對了，你托清竣王送的東西，本宮已經看過了，有心了?！?

“微臣是太醫，娘娘的身體安康是微臣的責任?！崩钐t不知真偽的回答著。楚新月有些煩這些虛偽的奉承，便問：“你們來有什么事嗎？”

“我們來拿一些藥草?！币恢蔽凑f話的巫牙忽然說道。楚新月怔了一下，旋即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淡笑道：“本宮倒是忘了，這本是巫醫師的屋子，是本宮占了你們的屋子。沒事，那你們忙，本宮準備一下也該回宮了。“

最后一句話是說給巫牙聽的。原本垂眸的巫牙瞬間抬眼看向了他，眼中的光芒有許多許多的情緒，讓楚新月一下子都分辨不清。楚新月不敢多看，怕引起李太醫的注意，轉身就進了屋。

沒多時，兩人便離開了。楚新月坐在屋中的床上，手緊緊地攥著。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告訴巫牙自己要回宮的消息是為了什么？

明明心里很清楚，她和他之間，恍若是深處在天塹的兩邊，除非這道天塹不見了，否則再不可能在一起。而這道天塹，便是她是皇帝馨妃的身份。這身份，無論生死，都會永遠跟隨在她楚新月的身上，又怎么可能消失。

她和他，甚至比不得牛郎織女，她和他注定了，只有分離。

回宮的路，似乎特別的短。在車輪旋轉的轱轆聲中，楚新月仿佛只是一瞬間，就到了二重宮門外。到了這里，便要下馬車了。四個月前，就是在這座門前，她抱著月牙兒冰冷的身體回的宮，然后成為了馨妃。

宮門內，皇帝已經在等著，麗貴妃也在等著，手中還牽著小寶。容昭儀也在，懷中抱著她的熹和公主。她們身后，還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可是楚新月都不想去看。這些人里，真心希望她回來的，估計只有最前面那個明黃的身影，還有麗貴妃身旁站著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娘親！“皇帝還未說話，小寶先忍不住，用力掙脫了麗貴妃的手，飛一般地沖向了在楚新月后下了馬車的嫻妃。

嫻妃的腳有傷，宮內早已得了消息，見她下車，立馬就將早已準備好的車輦挪了過來。一下車，就將她扶到車輦中坐好。見到小寶撲過來，坐在車輦中的嫻妃一激動便想站起來，楚新月見了，忙按住了她，低聲囑咐：“小心腿！”

嫻妃愣了一下，朝她笑笑，卻不在試圖站起來，而是等著小寶跑過來。這時，皇帝也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楚新月后，轉向嫻妃，柔聲問：“腿上可還痛？”

嫻妃搖了搖頭，道：“最痛的都過去了，臣妾現在很好?！?

皇帝點了點頭，道：“這就好！”說完又囑咐小寶：“你母妃腿上有傷，你小心點。”

“是，父皇。兒臣會小心的?！毙毠郧傻膽?。

皇帝這才轉向楚新月，眼里帶了幾許剛才看向嫻妃時沒有的緊張和疼惜，問：“你可還好？”

楚新月微微一笑，道：“臣妾很好！”

話音剛落，麗貴妃卻已走到了近前。她忽然低呼一聲，道：“妹妹的手也受傷了嗎？這沒聽來報的人說起??？”

楚新月看向自己的手，淡笑道：“哦，這是后來弄的?！?

皇帝拿起她的手，仔細看了一圈，問：“怎么弄得？“

“暈倒得時候好像磕在了剪子上，便劃開了?！俺略缕届o地回答，說完，便從皇帝手中收回手，扯了扯衣袖，將那層層的紗布給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