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其實是公平的。它會在悄無聲息中，默默地留下一個機會，就看你有沒有這個緣分，去抓住這個機會。

晚上，若水回來時，并沒有帶來一個大夫。月歌雖然失望，卻沒有多少意外。若水很是愧疚，一人在屋外偷偷抹著淚水。月歌看著她的背影，卻不知如何安慰。她已經(jīng)用了全部的力氣去壓制自己的那些絕望和悲傷，實在分不出任何心思再來安慰她。

一夜無話。

第二天，若水一早起來就要去溪水邊洗衣服。月歌想起了巫牙，內心不由得升起一絲希冀，她攔住了若水，道：“下午再去，我和你一起去！”

若水疑惑地看著她，道：“主子還是在房中休息吧！奴婢一個人去沒事的！”

“無事！下午我們一起去！“月歌不愿若水多問什么，有些事她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但若是不借著洗衣服這個由頭，她很難走出月落庵。她現(xiàn)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午后，月歌和若水一起去溪邊，出門的時候遇上琳若，她瞧了一眼月歌，眼底掠過一絲懼色，沒敢說什么，轉身走了。若水奇怪地看了看她，回頭對著月歌說：“她怎么今天換了性子？”

月歌笑笑沒有說話。

到了溪邊，并沒有見到巫牙。她心中有淡淡的失望，難道他昨天真的只是迷了路嗎？一旁若水看到她怔神，皺了皺眉，問：“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月歌回過神，笑笑，道：“沒有！我們洗衣服吧！“說著，就要往溪邊走。若水忙攔了她，道：”快別過去了！奴婢一人就可以了，您就邊上好好呆著！“

月歌見狀，就乖乖的依了她，去邊上尋了一個干燥的地坐了下來。

林間陰涼，有風吹來時更甚。月歌坐久了，不由得手腳冰涼，便舉了手到嘴邊吹氣。忽地，身上一重，轉頭一看，巫牙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后。她剛想喊他，驀地想起這里還有一個人，不由得住了聲。回過頭看，若水正專注地洗著衣服，并沒有注意到這邊。

巫牙知曉她并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便示意她讓她跟他走。她猶豫了一下，起了身。他忽然伸過手，牽住了她的手，她僵住，他卻在這時回頭給了她一個溫暖和煦如此刻天空中的陽光一般的笑容。那兩個淺淺的酒窩，瞬間讓她心中的隔閡疏離芥蒂都沒了。

她放松了身體，任由著他牽著，悄悄地行走在山林之中。

他并沒有帶著她走出很遠，許是考慮她懷著身孕的緣故，大概走了十幾丈遠便停了下來。但那短短的距離，那種洋溢在安靜中的溫暖，卻讓月歌疲憊的心感覺如此美好，如此的貪戀。

當他放開她的手那一瞬間，她甚至有一種沖動，想要喊住他，讓他不要放手！不要放手，如果當初，她沒有因為對樓鳳的忌憚而放手了那個約會，勇敢地赴約，坦誠地告訴他一切，一切是否會不一樣？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逝去的時光永遠不能重來！她小心地藏起眼底的那一絲遺憾和懊悔，然后才看向巫牙。

巫牙從懷中摸出了一包藥，遞到她面前，道：“這是安胎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即可！明天的那份，我明天再送來！“

“謝謝你！“月歌輕聲道。巫牙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的榮幸！“漆黑的眸中，有淡淡的流光溢彩流動，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那時的他，沒有皇帝，也沒有樓鳳。

但，他不是！

她垂了眸，微微一笑，如輕風一般帶過了那些不該有的情緒。

這時，若水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回過神，道：“我該走了！“說完，她就往回走。巫牙拉住了她，回過頭，他柔柔地笑，道：”我送你過去！“

月歌剛想拒絕，還未開口，巫牙就搶道：“放心，不會讓人看到我！“說完，便牽過月歌的手，往回走。月歌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著。目光看著身前那個高挺的身影，心神一寸一寸地沉淪在回憶中。

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到了林邊。巫牙松開了手，溫暖突然離去，月歌頓時回過了神。她又說了一句謝謝，低著頭就欲往外走。他卻再次拉住了她，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輕輕取下她身上披著的衣服，然后笑笑道：“現(xiàn)在可以走了！“

她的臉應該紅了，因為她感到有一絲燙。為什么紅，她卻不知道。走到樹林外，若水已經(jīng)急壞了。看到從林中的月歌，慌忙沖了過來，左看看右看看，見全身完好，衣衫整齊，才松了一口氣。

“主子你嚇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為你被壞人擄走了呢！“若水后怕地說著。月歌笑著回答：”傻瓜，這里荒山僻嶺的，哪里有什么壞人！我就是有些悶得慌，就去林子里走了走。“

若水聽了，有些嗔怪地看著月歌，道：“不是奴婢說您，您現(xiàn)在可是有了身孕的人，這林子里路又不好走，萬一摔一跤可怎么辦？”

月歌安慰：“這不是沒事嘛！走吧，我們回去吧！”

回到庵中，月歌躺到了榻上休息，漸漸的就睡著了。醒來時，外間天已經(jīng)黑了。見她醒了，若水忙去端了她放在廚房熱著的飯菜。月歌吃下后，想了想，拿出了她藏在棉袍中的藥，交給了若水，道：“幫我把藥煎了吧，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若水看著那副藥，十分驚訝，訥訥地問：“主子，這……藥是哪里來的？“

月歌不知該作何解釋，索性就不作解釋，只道：“去煎了就是！“若水見她不想回答，便也不再問，出門去煎藥。

半個時辰后，若水煎好了藥，月歌服下后，就睡下了。一夜無話。

之后，每天月歌都會和若水一起去河邊，即使不洗衣服，也總會找出點東西去洗洗。每日，巫牙都會在溪邊等她，開始時，他每天都會給他戴上一副藥，漸漸的，他還會帶一些熬好的人參雞湯什么的大補之物來，初始時覺得不太好意思，漸漸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習慣了。

若水對每天出現(xiàn)的藥，雖然奇怪，卻也不多問，只負責好把藥煎好。漸漸的，一個多月過去了。月歌非但保住了孩子，還逐漸豐腴起來，隨著這肚子越來越大，這臉色也逐漸紅潤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庵中之人見到她這樣的變化，不由得都起了疑心，尤其是水月。

這一日，月歌和若水從溪邊回來，剛進庵門，就被在此守了好一會的水月攔了下來。

一見面，連招呼都未打，跟在她身后的琳若就上前一把搶了若水水中的木盆，然后翻了起來。有了師父在旁撐腰，琳若大膽了許多，翻了一下沒翻到他們想看到的東西，干脆將整盆衣服一件件全部抖散扔到了地上。

月歌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水月二人想做什么，但表面卻裝作毫不知情，皺了眉，帶著一絲怒氣質問：“師太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的衣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師太？“

水月冷笑一聲，道：“也沒什么，就是最近庵中老是丟東西，想必是出了內賊。“

月歌淡淡笑道：“即是出了賊，那也是將東西往外偷，我二人從庵外回來，師太如此是為何？“

水月還未說話，琳若就搶白道：“說不好你們就是拿了東西去換了銀兩，然后帶回來呢！“

若水看了她一眼，道：“這山上可沒有當鋪，依小師姐這么說，我可得洗上二十盆衣服才能把東西換成銀子！“

被若水譏諷了一句，琳若的臉白了又紅，眼睛一瞪就要開罵，被水月瞪了一眼，又將話咽了回去，恨恨地盯了若水，不再說話。

水月看著若水，淡淡說道：“到底是宮里出來的，這嘴就是利落。只不過，這事可不是嘴利落就能混過去的！“

月歌接過話：“那依師太的意思，這搜了木盆不止，還要搜我二人的身？“

水月看著她，沉默了片刻，道：“你敢讓我搜嗎？“

水月笑著，張開手，道：“你若敢搜，就來搜！只不過，若是師太沒在我二人身上搜出證據(jù)來，我可是不依的！”

“若是搜出證據(jù)來呢？”水月反問，臉色陰沉。

月歌道：“除非師太會這無中生有的把戲！”

水月臉色更沉，盯著月歌看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敢將手伸到她身上來。她終究還是不敢將事情做絕。

月歌笑看著她，問：“師太既然不搜身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說完，她又轉頭對若水道：”這衣服都臟了，你再去洗一遍吧！“

“是，奴婢這就去！”若水說著就去撿衣服。月歌又看向琳若，道：“要不琳若就跟著若水一起去吧，也好順路找找，萬一這贓物就被我二人藏在了某處呢？”說著，她又轉頭看向水月，問：“師太，您說我說得對不對？”

水月眸中幾欲噴出火來，迎著月歌淡漠的眼神，咬牙說道：“琳若，跟著她去！”

“是，師父！”

水月轉身走了，看著她那副幾乎連肺都快氣炸的樣子，月歌心中頗為暢快。但，回到了院中，她卻又沉重了起來。

她自己這段時間的改變，她不是沒看在眼里。庵中食物清淡，她與若水就更是清苦，以前沒有身孕的時候，她都一副瘦皮猴的樣子，但現(xiàn)在的她可不像營養(yǎng)不良。這樣下去，水月遲早有一天要忍不住，到時候恐怕就不是今天這樣好對付了！她必須得想一個辦法，一個能讓她平安生下孩子的完全之策！

若水重新洗凈了衣服回來后，一邊晾衣服，一邊輕聲笑著和月歌說著琳若那副氣得半死卻又無處可以發(fā)泄的樣子。

月歌沉思著，沒有搭話。若水說了半響，覺得不對，回過頭見到月歌皺著眉出神，便走了過來，問：“主子，您怎么了？“

月歌回過神，看著若水，道：“你雖然從未問過我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有許許多多的問題。“

“是，奴婢心里的確有很多的疑惑！”若水供認不諱，“但是奴婢知道，主子想說的，自會告訴奴婢，不想說的，奴婢即使問了也不會說。而且……只要是對主子好的，無論是什么，奴婢都會支持主子的！“

月歌心底一陣感動，一陣愧疚。感動她的信任，愧疚自己的隱瞞。但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她恐是死無葬身之地。心中略略一斟酌，開口道：“其實，這段時間，都是一個好心的大夫在幫我！“

若水臉上沒有絲毫訝異之色，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奴婢其實已經(jīng)猜到了大概！只是沒想到他是個大夫！”

說完，想了想，她又補充道：“那主子您和他以前就認識嗎？”

月歌搖了搖頭，道：“不認識！你還記得那次你去山下請大夫沒請到的那天嗎？“

若水點點頭，道：“嗯，記得。“

“就是那天，我去河邊洗衣服，與他萍水相逢，他醫(yī)者仁心，不忍見我痛失骨肉，才一直如此照顧著。”月歌說道。

若水忽地曖昧一笑，道：“奴婢猜這個大夫一定是個年輕男子吧？”

月歌微驚了一下，本想否認，但想到以后或許會需要若水和他見面，便點頭承認，問：“你怎么猜到的？”

若水抿嘴一笑，道：“若是年紀大的老大夫，主子何必避著所有人。“

“你既知道為何，那可要把這秘密守牢了，否則，你我可是萬劫不復的下場！”雖然月歌相信若水，可還是忍不住出言囑咐，也算是一個警告。

若水忙點頭保證：“主子放心，奴婢就是不要命，也會守住這秘密的！”

“我相信你！”月歌說道，接著話鋒一轉，嘆道：“但是以后恐怕是得靠我們自己了！”

若水一聽，臉上泛起疑惑之色，問：“為什么？他是要走了嗎？還是不肯再幫主子了？若是不肯，咱們給他錢，奴婢這里還有幾個金簪子呢！”

月歌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若水臉色微急，追問：“那是為什么？“

月歌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嘆，才回答：“今天水月她們只是堵在了門口，若是明天她們堵到了那溪邊呢？”

若水聞言不由得臉色一白，顯然她也想到了此事的嚴重性。她憂心忡忡地問：“那怎么辦？現(xiàn)在都六個月了，再不到四月就要生了，若是沒了這好心人，到時候恐是又要經(jīng)過一場磨難！“

月歌搖搖頭，也是憂心無比。

若水皺著眉，沉默了半響，忽然激動地喊道：“要不我們去找……“

“噓——小聲點，小心隔墻有耳！“月歌出聲提醒。若水忙降低了聲音，道：”要不我們去找那好心人商量商量？“

月歌想了想，道：“也好！不過，得小心水月她們。“

“這個主子放心，奴婢自有辦法！“若水說話時，臉上閃爍著自信的光彩。若水算是宮里的老人，這爾虞我詐，也算是見得多了。只不過她為人忠厚，不喜算計。但不喜不代表不會，若是真要動起心思來，這水月可不一定能比得上若水。

第二日，若水和月歌午飯剛過便去了溪邊。果不其然，琳若遠遠地綴在了后面。到了溪邊，月歌和往常一樣坐在旁邊曬著太陽休息，若水則洗衣服。琳若藏身樹后，眼中冒著精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兩人。

過了許久，若水衣服也洗得差不多了。估摸著時間，巫牙也差不多快來了。忽地，若水驚呼了一聲。月歌忙站了起來，問：“怎么了？“

若水道：“剛剛出來忘了把那床單子拿出來洗了。這兩天天氣好，洗了也能干。要不，奴婢去拿，主子再這邊等著？“

“還是我去吧，你先洗著，等我回來，你這邊應該也洗好了，正好洗那被單子，一點時間也不浪費！”月歌說完，就站起來往回走。

若水在身后喊：“那主子您走慢點！小心看路！”

“嗯。”月落應著聲，人已經(jīng)走到了琳若的藏身處，琳若哪里想到會出這樣的幺蛾子，正站在樹后不知所措，藏又不知道藏哪里。這還未想出對策，月歌已走到了近前。

月歌見到她，臉上驚色一閃，然后笑道：“怎么？琳若來看我二人是怎么藏贓物的嗎？”

琳若語滯，一張臉憋得通紅。最后，哼地一聲，轉身往回走。月歌跟在了她身后，腆著大肚慢慢走著，嘴角有一絲微笑。

她二人剛走，巫牙就來了。出得林子沒見到月歌，只見到若水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著他，不由得一驚，問：“姑娘可是在等在下？”

“奴婢正是在等公子。“若水笑答。

巫牙自然認識若水是月歌身邊的婢女，今日不見月歌，必然是有什么事。但若水笑容滿面的模樣，應該不太會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想著心中的擔憂便少了一分，但不見月歌人影，終究不安心不踏實，眉宇間也不知覺地流露出了一分，眉頭略蹙著，問：“不知是為何事？你家主子呢？“

若水走上前，一邊將一物交到巫牙手中一邊說道：“我家主子已經(jīng)回去了，讓奴婢在這里等著公子，將此物交給公子！”

巫牙一看，是個紙卷。巫牙打開想看，若水去攔住：“公子等奴婢走了再看也不遲！”說完，她轉身回了溪邊抱起木盆就往回走。

若水走到庵門的時候，正好碰到琳若跟著月歌走出來。月歌手里還抱著那襲床單子，見到若水，她頗為驚訝，問：“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要洗被單子嗎？”

若水將盆里的一個木盒子拿了出來，晃了晃，道：“沒皂角了！“

“那明天再洗吧！“月歌說著，就抱了被單子往回走。琳若看著二人，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對。

一回到院中，月歌和若水回了屋，也不關門，以免太過惹眼，反倒引起注意，只是放低了聲音，問：“可見到了？“

若水點點頭。

月歌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這第一步總算是完成了！但接下去，才是真正的大戲！這宮中之人不是喜歡看戲嗎？那她楚歆月，就唱一場真正精彩的大戲給她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