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膳過后，我剛定了決定要表演的曲子，寫在了紙上，讓碧衣送到華羽宮中。碧衣剛出門，便有一個宮女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慶和殿門口，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望著。

在院中的太監(jiān)三子看到了，便沖到了外面，抓住那宮女，喝道：“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

宮女被三子一嚇，臉都白了，膝蓋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奴婢是清荷苑的，來找若水姑娘。”

三子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喝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問問。若是你撒謊的話，少不得要將你送到浣衣局去洗上三個月的衣服。“

“奴婢沒有撒謊，是真的。奴婢真的是來找若水姑娘的。“

三子回頭進了門，找到若水。若水正好在給我擦琴臺，我準(zhǔn)備彈上一曲，熟練一下明天要表演的曲子。

“回主子，外面有個宮女說是來找若水姑娘的。”三子道。

我看向若水。

若水轉(zhuǎn)頭問三子：“是不是清荷苑的？”

三子點頭。

若水看向我，道：“主子，奴婢出去看下。”

“嗯，你去吧。”

若水走了出去，小宮女看到若水，慘白的臉色終于稍有恢復(fù)，她在若水耳邊耳語了幾句之后，就走了。若水皺著眉在門口站了一會，然后返身進了屋。我正將指尖落到琴弦上，想要開始。

“主子，靜安小主的事情有眉目了。”若水輕聲說道。

我停下動作，看向她。她繼續(xù)說道：“剛剛那宮女是奴婢的一個遠房親戚，在清荷苑打雜的。剛才她來告訴奴婢，清荷苑吵了起來。”

我微微一笑，道：“若水的意思是，我們出去逛逛？”

若水也是微微一笑。

于是，我跟著若水出了門，有意無意間，便走到了清荷苑門口。剛到門口，便聽到了里面有嬤嬤大聲訓(xùn)斥的聲音。

若水看向我，道：“主子，我們進去看看？“

我微微一笑，道：“走吧。“

走到拱門處，有一個宮女率先看見了我們，轉(zhuǎn)身往里面跑去。片刻，就有一個嬤嬤帶著剛才那個宮女走了出來。

看到她，我有些眼熟，皺眉想了一會，驀然想起，這嬤嬤不正是當(dāng)時我被發(fā)落到浣衣處時那個揚言要打死我的嬤嬤么。

嬤嬤顯然也認出了我，忙過來見禮。

“奴婢見過月貴人。月貴人吉祥。”

“平身吧。”我像是不認識她一般，平靜地讓她平身，然后問她：“本宮剛剛在外面聽到里面挺吵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嬤嬤臉色微變，支吾著。

我見狀，道：“若是嬤嬤不方便說，那就算了。本宮也只是恰巧路過此處，無意插手嬤嬤的事情。”說完，我對若水道：“我們走吧。”

若水看了一眼嬤嬤，就扶著我往回走。

剛邁了一步，這嬤嬤便出聲喊道：“月貴人止步。”

我微微一笑。轉(zhuǎn)過身去，那抹笑容已然收起，平靜地問：“嬤嬤可還有事？”

“貴人且跟奴婢進來。”嬤嬤說著，讓到一旁，弓腰伸手往里面引。

我本就想知道，但此刻卻不能表現(xiàn)得太迫切。我腳步未動，問：“本宮不過是貴人，這合適嗎？”

嬤嬤嘆了一口氣，道：“貴人言重了。貴人如今是一宮之主，這不過是小主之間的一些置氣而已，沒什么不合適的。”

說完，又請我跟她走。架子也端了，若再端就太假了。我便帶著若水，跟著嬤嬤往里走。繞過一小片竹林后，便是一片廣場，廣場中央是個小型假山。假山后，是一溜的廂房。廂房內(nèi)，住著一個個美女。

而此刻，這些美女都三三兩兩地站在外面，各自竊竊私語著。有幾個更是衣衫不整，發(fā)絲散亂，像是經(jīng)過一場廝打。有人看到了我們，相互傳遞之下，一群人都靜了下來。

嬤嬤走上前，介紹道：“這位是慶和殿的月貴人。”

“見過月貴人，月貴人吉祥。”眾女紛紛行禮。

“平身吧。”說完，我轉(zhuǎn)頭看向嬤嬤。嬤嬤嘆了口氣，然后抬手指了一下那幾個衣衫不整的女子，道：“你們自個跟月貴人說吧。”

共是五個女子，其中三個看打扮應(yīng)該是伺候這些小主的宮女，嬤嬤說完之后，另外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穿著翠綠裙子的女子卻是冷哼一聲，把頭扭了過去，一副不將我放在眼里的囂張驕傲模樣。我看了她一眼，將目光停在另一個女子身上。她一身白色紗裙，妝容清淡，發(fā)髻是最簡單的式樣，只簪了一只銀簪，很是素雅。聽到嬤嬤的話后，她應(yīng)了一聲是，然后看向我，屈膝行了一禮，先自我介紹。

“回月貴人，臣女沈靜安，是今年新進的秀女。”

我打量著她，面容姣好，身段婀娜，更難得的是，是這性子，果然如若水所說，沉穩(wěn)聰慧。如此想著，我微微一笑，道：“平身吧。說說今日這是怎么回事？”

“是。昨日未時靜安在這廊下坐著繡香囊，不小心被湘羽小主的貓給驚了。今日湘羽小主的貓意外死了，湘羽小主誤以為是靜安下的毒手，靜安愚鈍，不善言辭，可能哪里冒犯到了湘羽小主，這才吵了起來。靜安有罪。“靜安小主只三兩句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了大概，且還將過錯攬到了自個身上。若是出自本心，倒也如若水所說，確實是個心善的姑娘。不過，我畢竟只是個貴人，雖說是一宮之主，但畢竟沒有掌管宮中事宜的權(quán)力，便也不適合多言。

想了想，我掃了一眼諸位眾人，道：“諸位既然進了宮，便都是皇上的女人了。這該有的端莊，還是得有。這清荷苑雖然偏遠，但若是鬧了起來，這養(yǎng)心殿未必就不會知道。所以，凡事，以和為貴，三思而后行。”

說完，我轉(zhuǎn)向嬤嬤，輕喊了一聲：“嬤嬤，可否借一步說話？”

嬤嬤跟著我走到了一旁，我輕聲道：“這清荷苑住了這么多小主，難免會出些事，倒是辛苦嬤嬤了。“

嬤嬤忙謙虛道：“貴人言重了，這是奴婢的分內(nèi)事。“

“這些小主，皇上都還未賜封嗎？“我問。

嬤嬤點頭，道：“是。這本應(yīng)該在選秀大會結(jié)束后就賜封的，但是不知是何緣故，一耽擱，便耽擱到了現(xiàn)在。奴婢不過是個奴才，哪敢去催皇上。“

我拍了拍嬤嬤的手，安慰道：“嬤嬤辛苦了。此事，本宮會找機會與皇上提的，希望能幫上嬤嬤的忙。”

嬤嬤大喜，忙謝道：“多謝貴人。貴人真是個好人。”

“舉手之勞而已。”說完，我又重新走到了沈靜安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最后停在她腰間掛著的香囊上，香囊上繡著一種不知名的花，甚是好看。我指了一下那香囊，問：“這香囊是你自己繡的？”

沈靜安點頭，道：“回貴人，是靜安自己繡的。”

“惟妙惟肖，繡功不錯，本宮正想繡點東西，可惜沒有像靜安這樣的巧手，不知靜安可否得空教教本宮？”我笑著問。

沈靜安驚訝地抬頭，看了我一眼后，可能覺得這不合規(guī)矩，又低下了頭，回答：“貴人言重了。不知貴人想繡什么，靜安繡了給貴人送去就好。“

“這東西，自然要自己動手，才顯得心誠么。”我笑著說。

靜安沉默了一下，才跟著說道：“既如此，那靜安恭敬不如從命。不知貴人何時有空？“

“明日之后，隨時都可。靜安得空時，可自去慶和殿找本宮。“

“是。“

見沈靜安應(yīng)下，我心中微微一松，她如果夠聰明，自然能夠聽得出我話語中的拉攏之意。我相信她已經(jīng)聽出了。

來此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我也不想再多留。目光掃過那一眾女子，那個與靜安吵將起來的湘羽還兀自扭著頭，不肯看我。我也無心與她計較，與嬤嬤說了一句，便離開了清荷苑。

不過，說來也奇怪，剛剛我并未看見浣衣。所以，一出清荷苑，我便詢問其若水來。

若水沉吟了一下，道：“奴婢剛才也仔細看了，確實沒瞧見浣衣。可能是有什么事去了別處吧。“

我想了想，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于是，便不再在此事上多想。回慶和殿時，走在寂寥悠長的宮道，看著天邊如火的晚霞，心也微微的熱了起來。

小半個時辰后，我回到了慶和殿。剛進門，便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聞聲瞧去，卻是碧衣和兩個二等宮女正站在一處樹下，不知說了些什么，正笑得前仰后合。

這時，其中一個宮女瞧見了我，臉色一變，悄悄拉了拉旁邊之人的衣袖。碧衣背對著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兀自問道：“干嘛？“

宮女不敢說話，臉色更白了幾分。碧衣終于瞧出了不對勁，回頭一瞧，正好撞見我平靜的深情。她臉色一變，稍愣之后，忙迎到了身前，躬身道：“主子回來拉。奴婢聽小雨說，主子出去有一個多時辰了。定是走累了吧，快進屋歇著，奴婢給主子端碗綠豆湯來，廚房下午剛做的。“說著，她就想溜。

我也不攔她，任由她往廚房去。

進了屋，在椅子上坐下。這清荷苑實在是偏遠，這一來一去的，走得腳都痛了。我剛想伸手去揉揉酸脹的小腿，若水眼明手快，先行在我腿邊蹲了下來，將我的雙腿抬起擱在了自個的膝蓋上，輕輕的捏了起來。

力道不輕不重的，指尖用力的地方，有些痛有些麻，還挺舒服。我有些享受地瞇起了眼睛，這時，碧衣走了進來，正好瞧見了這一幕，臉色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將綠豆湯放到了我手邊的茶幾上。

“剛才聊什么呢，說來讓本宮也開心開心。”我看了她一眼，道。碧衣臉色白了一分，強笑著回答：“也沒什么，就是些無聊之事。”

“沒事，本宮正無聊呢。無聊對無聊，正好！”

碧衣臉色更白，支吾著，努力尋著說辭。可支吾了半天，也沒支吾出一個字。我收回了目光，看向若水，收回了腿，道：“你也累了，把床鋪一下，就去休息吧。晚膳時再來喊我就行。”

“是。”若水站了起來，走向里間。我看著她撩起簾子走進去后，收回目光，瞧向碧衣，她的額頭已經(jīng)見汗。

我拿起桌上的綠豆湯喝了一口，這綠豆湯涼到恰到好處，甜而不膩，清清爽爽，一口下去，將我心中的些許怒火澆滅了不少。我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碗，然后站了起來，也不管碧衣，徑自往里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