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若水從外面回來時，我還在午睡中。她就站在簾子外，等待著。半個時辰后，我悠悠醒轉，習慣性地喊碧衣。話剛出口一半，又縮了回來。

“若水。”我對著簾外喊，話音落下，若水便撩開簾子走了進來。服侍我穿衣的時候，若水輕聲說道：“奴婢打探過了，這浣衣姑娘還在靜安小主那。不過，聽說那靜安小主挺喜歡浣衣姑娘的。”

我看了若水一眼，她低斂著眉眼，神情平靜。若水做事表現出來的這種謹慎和淡定，讓我很是驚喜，對她的喜歡也更濃了一分。我問：“那依若水看，怎么做比較好？“

若水想了想，道：“奴婢覺得，主子不妨先跟靜安小主處好關系。”

“怎么說？”我道。

若水回答：“依皇上現在對主子的寵愛，只要主子跟皇上說一聲，這浣衣姑娘定然就是慶和殿的了。但這樣做的話，在這些新進的小主心中，特別是靜安小主心中，主子的形象就不太好了！而且……”說到這里，若水頓住了，我詫異地問：“怎么不說了？”

若水低下頭，道：“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說。“

“沒事，說吧?！拔业馈?

若水聽后，接著說道：“而且，主子若想在這后宮之中真正立足，多一個朋友總是沒壞處的?！罢f完，她看了我一眼。我點了下頭，道：”繼續說。“

若水微微松了一口氣，接著道：“靜安小主剛進宮不久，在這后宮之中根基不穩，最是好拉攏的時候。且，靜安小主的父親是朝中二品大臣，若主子和靜安小主真能成為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那么這對于主子的以后，會是一個隱藏的助力。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奴婢打聽過，靜安小主性格沉穩善良?！?

我滿意地看著若水，她的表現真的讓我很吃驚。相比于碧衣的直接，她更懂得如何做好一個下人。或許，在碧衣的事情上，是我太過謹慎。我也希望只是多心，希望她不是麗妃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但我不得不謹慎。

想到眼線這一點，我對若水的歡喜便冷卻了一分。我不動聲色的問：“你以前是在哪里當值的？”

“回主子，我以前是在養心殿的?！比羲幕卮鹱屛掖蟪砸惑@。

“是皇上派你來的嗎？“我問她。心中的驚訝沉淀后，就變成了警惕。是他不信任我，派了人來監督我嗎？

我正想著，若水答道：“是的?；噬险f主子剛來宮中，也沒個貼心的人，就將奴婢給派到了此處。但前幾日奴婢不巧生病了，所以拖到前兩天才來主子這里報到，還望主子恕罪。”

若水的回答，將我心中的警惕輕松松的抹去。我微笑著，將本要跪下的她扶住，道：“生病這種事又不是你能控制的，又有何罪可恕。“

“謝主子體諒?！?

“那靜安小主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是?！比羲皖^應下。話音剛落下，碧衣走了進來。

“怎么了？”我問她。

碧衣瞄了一眼若水，嫉妒和怨恨的眼神比昨日更濃了一分，而后才說道：“麗妃娘娘身邊的翠綠姑娘來了，在屋外候著呢。”

“讓她進來吧?！闭f完，我便走到了外間。

翠綠進來后，先行了一禮，然后道：“皇上的誕辰快到了，我家娘娘想請月貴人前往華羽宮商量一下給皇上過生日的事情?！?

我驚了一下，皇上的誕辰快到了？我連皇上的誕辰是什么時候都不知曉，想著，便看了一眼若水。若水會意，湊到耳邊輕輕說了一個日子。

五月十五。

今天已經是五月十三了，離皇上的誕辰滿打滿算也就只剩一天半了。也就是皇上從宮外回來的那天。若麗妃真要為皇上操辦這生日，這時間可就夠緊張了。莫非，她們早已經準備好了，今日喊我過去，不過是走走過場？

“月貴人，咱們是不是該出發了？這慶和殿到華羽宮路程可不短呢。奴婢剛來的時候，其余的娘娘主子們都差不多已經到了?！贝渚G見我不說話，便催促道。

我回過神，道：“本宮這就出發?！罢f著，轉頭看向一旁的若水，道：”若水，你跟本宮去吧。“說完，我便率先向外走去，若水緊跟著也走了出來，而翠綠卻落在了后面。

到華羽宮的時候，確實如翠綠所說這后宮之中有封號的主子基本都來了，除了個麗妃平起平坐的景妃娘娘。

這華羽宮，我還是第一次來，雖然和麗妃之間的往來卻已是多次了。和我的慶和殿比起來，這華羽宮可謂是富麗堂皇。鎏金的器皿到處可見，水晶串成的珠簾顆顆圓潤相似，還有那些字畫裝飾，樣樣價格不菲……

“妹妹可來了……”麗妃迎了出來，我收回打量的目光，笑著迎了上去，行了一禮后，道：“讓姐姐久等了?！?

“快入座吧?！胞愬鷮⑽乙蛞粋€位子。我看了一下，這里的位子安排并不像皇后宮中那般規矩的排成兩列，而是以榻為點，圍著一個小圓桌畫了一個圓。榻上放了一個小方桌，擺著兩個坐墊。這位子自然是麗妃和景妃的。妃之下，是嬪?；噬嫌杏駤搴屯饗鍍晌?。按理，這緊靠著榻的兩個位子，應該是玉嬪和宛嬪的。但是，左邊的位子已經坐了人，右邊的卻空著。左邊坐著的應該就是玉嬪和宛嬪中的其中一個。右邊坐的本應該是另外一位，但麗妃卻將這位子指給了我。我若坐了上去，不但明確了我和麗妃是一條船上的，更是將在場的這些妃嬪主子都得罪了。但，我若是不坐，又能坐哪里？難道坐榻上嗎？

一時間，我竟難住了。

麗妃見我不動，問：“妹妹怎么了？”

我看向麗妃，道：“月歌不敢坐。“

麗妃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道：“本宮讓你坐就坐，有何不敢的？“

“可是……”我還想掙扎，卻被麗妃打斷：“可是什么！快坐下吧！不然本宮可不認你這個妹妹了！”話都已到了這個份上，我若還不坐，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不僅不會在在場這些人心中留下好，還會得罪了麗妃。

我看了看周圍，有些人表情平靜，像是沒聽到我和麗妃之間的談話，有些人露著一絲幸災樂禍，有些人則露著一絲嫉妒……

這時，有一個人說話了。是右邊第二個位子的女子。

“妹妹，快坐吧，娘娘那是疼你，故意給你在我們姐妹間立威呢?！八χf道。說完，她又跟著道：”妹妹一定還不認識我吧，我是宛嬪?！?

我忙見過：“月歌見過宛嬪娘娘。“說完，我轉向左邊的女子，道：“那這位一定是玉嬪娘娘了。月歌見過玉嬪娘娘了。”

玉嬪點了點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算是回應。我起身，看了一眼那個位子，心中低嘆一聲，終究還是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坐下后，又等了片刻，景妃卻一直遲遲未現。麗妃等得不耐，怒哼一聲之后，決定不再等，便開始這場所謂給皇帝過生日的商量。

果然，所謂的商量，其實只不過是早已敲定的事情再說一遍而已。我沉默的聽著，將一些細節記入腦海，避免那天鬧出什么笑話。

忽然，麗妃將話題一轉，轉頭問我：“妹妹覺得眾位姐妹們的主意如何？”

“挺好。”我笑著回答。

話音剛落，另一個聲音笑道：“臣妾聽說妹妹沒進宮之前是天下第一樓的清倌，這琴棋書畫一定樣樣都行吧，不如壽宴當天，妹妹親自給皇上獻上一場？”

此人話剛說完，便有了應和了起來。連麗妃都含笑看向了我，我蹙了蹙眉，道：“月歌技藝粗陋，實難登大雅之堂，哪能在壽宴之上獻丑?！?

“妹妹這話可就不誠實了，妹妹的琴藝，本宮可是親耳體會過的，那叫一個天籟。依本宮看，此事就這么定了。具體表演什么，妹妹可回去想想，明日天黑之前通知本宮就是。“不容我反抗，麗妃已經將此事給定了下來。

我掃了一眼周圍眾人，除了那玉嬪之外，其余人都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我心微沉，表演我并不怕，第一樓那些年，這種技巧都已經成為一種本能了。真正讓我沉重的是，當初皇后的警告。

皇帝的壽宴，身為皇后的她，必然會出席。想必，后天皇后應該會和皇上一同回宮。說不定，此次出宮，皇帝正是為了去接皇后回宮的。

想起皇后，便想起了當日。那本女訓的內容如今還歷歷在目，那日的太陽那么烈，我竟然真的堅持了一個小時。

后天，會是怎樣呢？

接下來的時間里，她們說的我一字都未落進耳中，怎么回到慶和殿，我都不是很清楚，若不是若水見我晃神晃得厲害，喊了我一聲，恐怕我會連晚膳用得是什么都不記得。

“主子，麗妃送了東西來。“若水托著一個托盤站在我旁邊。我回過神，看向托盤，托盤上一襲大紅色羅裙。

“麗妃說，擔心主子壽宴那天沒有合適的衣服，特意命尚衣處做了一件送來?！?

我沒有看衣服，而是看向若水，問：“你覺得她這么做是為什么？“

“她想拉攏你……“若水回答，我剛想說話，她跟著又說道：”但她也想孤立你。“

“繼續?！?

若水沉吟了一下，道：“孤立無援的你，才更好掌控，因為你只能依靠她?！?

我低頭看向那身羅裙，伸手將羅裙提起，嘩地一聲，大紅的色彩鋪開，直垂到地上，曳地的裙裾上，金線繡的牡丹團團綻放著。

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很漂亮的裙子。

我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