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很快，皇后回宮都快一年了，熹和去皇后宮里，也都快一年了，她變得沉默了許多，不再活潑。越兒也會爬了，圓圓的臉蛋，眉眼間和巫牙有些相像，和楚新月更像，這是一種幸運。不過，為了避免某些事情發生，楚新月還是刻意地讓巫牙和越兒盡量不在外人面前同時出現。

很快，又到了除夕。今年春天的時候，皇后提議選秀，于是宮中又進了一大批年輕貌美的女人，年末的時候，皇帝又紛紛地將一些有姿色有背景的女子給晉了位分。這大半年來，有了這些新鮮血液，宮中似乎又活躍了不少，而皇帝來六合殿的次數也變少了，不過，每個月還是有起碼七八天的時間是在她這里的。這樣的殊寵，即便是新進宮的女子也是沒有的。而皇后宮里，皇帝卻是從未過夜過。這其中的原因，楚新月知曉，宮中的老人知曉，但新進宮的女子卻并不明白，恰好，皇后雖然回了宮，卻對這些新進妃嬪的事情不怎么管，故而，這些女子對這位皇后卻都是不怎么放在眼中，而對楚新月，卻是又妒又怕。

除夕宴上，鶯鶯燕燕滿座，皇帝皇后坐在主位上，楚新月坐在左邊副位，嫻妃則坐在右邊，其余妃嬪依次。除夕宴是家宴，除了這些后宮女子，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清竣王。

楚新月與他，又是一年未見了。相見后，卻也只能是遙遙舉杯示意，用一個眼神，慰問對方。家宴無趣，不過是后宮女子之間各種言語機鋒。楚新月坐了一會，實在覺得無趣，便借口酒醉，走出了大殿，順著大殿外的那條小徑，慢慢地逛著，若水跟在身后，默默地。

兩人走著走著，便到了御花園中。楚新月走到一個涼亭中坐了下來，看著涼亭外漆黑的天空，問若水：“你說，到底為什么有那么多想進宮？”

若水想了一下，回答：“這皇宮就好像一座圍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沒進來的時候，以為里面都是好的，就拼了命想進來，進來了之后，卻發現，原來有些東西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但是，想出去已經晚了！”

“但是，這宮里的人也始終沒有多起來，不是嗎？”楚新月淡淡說道。若水聞言，嘆了一聲，應道：“是啊——”

新人進，舊人亡，新人不知舊人淚，舊人不言新人笑……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下了許多雪花，搖搖晃晃地，往下落。

“娘娘，下雪了。”若水有些驚喜地喊道。楚新月抬頭看向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去年的這個時候，越兒出生還沒多久，而如今，都能走上幾步了，時間可真快呀……

“娘娘，要不回去吧，這風越來越大了……“若水忽然說道。楚新月回過神，點了下頭，站了起來。看了一眼頭頂落下的雪花，然后出了亭子往回走。

路過一片梅林的時候，忽然聽到有笛聲悠揚地從梅林中傳出，讓楚新月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楚新月猶豫了一下，轉身走近了梅林之中。

林中，梅樹上開滿了或金黃，或粉紅的花朵，風吹過，暗香涌動，讓人沉醉。繞過一株有一株花滿枝頭的臘梅樹，忽然見到一抹身影傲然雪花之中，分外熟悉。

楚新月攔住若水，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那個背影，聽著他唇間流淌出這美妙的音律。許久，才停歇。清竣王回過頭，看到楚新月時，沒有絲毫驚訝。

“好久不見。“他含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打著招呼。楚新月走上前，笑道：”好久不見！“說完，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竹笛，跟那年送她的那根很像，只是這根竹笛的顏色要新一些。

“王爺好雅興。“楚新月笑道。

清竣王微微一笑，道：“只不過是在大殿里坐著無聊，出來走走，隨興奏了一曲而已。你怎么也在這里？“

“我剛剛從外面路過，聽到笛聲，猜著可能是你，便進來瞧瞧。“楚新月回答。

清竣王聞言，笑了一下，旋即兩人沉默了下來。

其實，楚新月與清竣王真的沒有很熟悉，可是，她卻莫名地愿意相信眼前這個男人。這種信任，不是因為愛情，就是簡單的信任，很奇怪，也很難解釋。

良久，清竣王忽然問：“二皇子會走了吧？“

提及孩子，楚新月的目光不由得立即溫柔了下來，回答：“還不太會，他總是喜歡爬！”

“沒事，多爬爬對孩子有好處！”清竣王笑道，說完，又問：“今天的家宴怎么沒把他帶來？”

“他還小，又愛鬧騰，就沒帶過來！”楚新月說完，抬頭，卻看到清竣王看著她，目光中含著的情緒，讓楚新月心中微驚，卻又捉摸不清。

“怎么了？”楚新月問。清竣王回過神，移開了目光，道：“沒什么。”說完，頓了一下，又問：“你就打算一直這樣過下去了嗎？”

這突然的問題，將楚新月打得措手不及，她有些錯愕地看著清竣王，片刻，才回過神，淡淡笑了一下，回答：“我現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越兒能夠平安的長大。“

清竣王看著她，許久，又問：“那你還恨他嗎？“

楚新月一震，看著清竣王，不懂他今天晚上是怎么了，為何問的問題都是這樣一陣見血的問題。她愣了良久，才低頭，淡聲回答他：“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清竣王聞言，半響，道：“我懂了。“說完，他努力笑了一下，說：”你出來有段時間了，再不回去，該有人來找了，回去吧。“

“那你呢？“楚新月問。

清竣王輕輕一笑，道：“我等會再回。“

“也好！那你小心。”楚新月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轉身離開了梅林，往回走。還沒走到大殿門口，便看到明亮的燈火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柳絮。

柳絮怎么會在這兒？楚新月皺眉，柳絮被她留在六合殿中照顧越兒的，如今她在這兒，是不是越兒出了什么事情？想著，楚新月心中頓急，腳步也快了起來。還未到近前，便急聲喊道：“你怎么在這兒？越兒呢？”

柳絮正焦躁不安地來回張望著，聽到聲音一轉頭看到楚新月，忙沖了過來：“娘娘，二皇子出事了！”

楚新月心猛地一沉，忙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知道，您快回去看看吧！“柳絮急得快哭出來了。楚新月見狀，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忙轉身就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問：”通知巫太醫了沒？“

“小呂子去找了。“柳絮回答。

“那皇上呢？“旁邊的若水忽然問。柳絮聞言，沉默了一下，才道：”剛才奴婢想進大殿去，但是門口的人不讓奴婢進去，幸好娘娘來了，不然奴婢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混賬！”楚新月罵了一聲，腳下飛快地往六合殿趕著。

一炷香后，終于到了六合殿。還未進門，就碰到了從另一個方向氣喘吁吁跑來的小呂子。看到楚新月，他慌忙沖了過來，喊道：“娘娘，您可終于回來了，快去看看二皇子吧。”

楚新月聞言，心中的不安堆積到了極點，也顧不得問巫太醫是否來了，就急急沖進了殿中。一進去，便聽到了越兒斷斷續續的哭聲。哭聲雖然凄厲，卻十分虛弱。楚新月心中一揪，忙沖進了房間，從抱著越兒哄著的乳娘手中將越兒奪了過來。低頭一看，越兒整張臉都泛出了青色，張嘴哭著，可哭聲嘶啞，虛弱無比。

看到越兒這樣，仿佛一把尖刀插進了楚新月的胸口，痛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一邊拍著越兒哄著，一邊回頭大喊：“巫太醫呢？快傳巫太醫！”

“回娘娘，奴才找不到巫太醫！”小呂子在身后愧疚的說道。

“那其他的太醫呢？“

“娘娘今天是除夕，太醫都出宮了！“小呂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都聽不到了。

“那就出宮去找！”楚新月失控地大喊。眾人都驚呆了，從未有人見過這樣歇斯底里的楚新月。小呂子低著頭，喏諾地回答：“出宮要令牌，這令牌只有皇上和皇后那里有。”

楚新月聞言，深吸一口氣，抱著越兒，就往外沖去。

“娘娘，你去哪里？“小呂子在身后喊。

“娘娘——”若水的聲音也在喊。可楚新月哪里還聽得到，她的心已經全在懷里這個小小的身軀上了。

“皇上——皇上——”當她鬢發散亂地沖進大殿中，打斷正在享受歌舞的眾人，跪在皇帝面前的時候，場中頓時鴉雀無聲。

“皇上，快救救我們的越兒！皇上——越兒……越兒……”楚新月已經泣不成聲。皇帝變了顏色，立即走了過來，往楚新月懷中的一看，頓時神色大變，大喝道：“季平，快傳太醫！”

季平見狀，知道情況不妙，也不問什么，忙跑了出去。

可此時，楚新月懷里的越兒已經哭不出聲了，只有微弱的哼哼唧唧的聲音，小小的臉蛋，泛著青黑的顏色，雙眼閉著，若不是還有溫度，楚新月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就和楚月那時候一樣。

楚月……越兒……

為什么上天要這樣對她！為什么！

淚水不斷地從她的眼中滾落，落進越兒的衣服中。那暗黃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半個時辰后，太醫終于來了，可楚新月沒有等到好消息，等到只有太醫的搖頭和嘆息。

“不——不會是這樣的！越兒會沒事的！本宮命令你救他！一定要救他！”楚新月哭著對著太醫大喊，可太醫卻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那樣的沉默，讓她心中那不敢承認的絕望越來越囂張，奪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和勇氣。只覺得雙腿一陣陣地發軟，眼前一片片地黑，若不是因為懷中的越兒還有溫度，或許她已經倒下了。

“我求求你，救救我的越兒，求求你！”楚新月低聲哀求著，可太醫卻依然沉默著。沉默著……

“怎么會這樣？”

“中毒！”

……

中毒……是誰這么狠心，要害我的孩子……是誰！他才一歲啊，怎么可以下得了手！怎么可以……

“娘娘——”

“娘娘！”

眾人呼喚的聲音，好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