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的風突然停了。
靈汐跪在陳玉林身邊時,指尖觸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冰涼。他的胸口有個焦黑的窟窿,那是被魘魔黑手擊中的地方,鮮血浸透了衣襟,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倒映著她蒼白的臉。
“陳玉林……”她的聲音發(fā)顫,指尖撫過他緊閉的眼瞼,那里還殘留著一絲溫度。心口的金光源源不斷地涌出,修復著她被魘魔侵蝕的經(jīng)脈,可這溫暖卻驅(qū)不散她四肢百骸的寒意——她知道,這金光里,混著陳玉林、趙磊和蘇媚的血。
麻雀落在陳玉林的胸口,用喙輕輕啄著他的衣襟,金色的翎羽一片片飄落,覆蓋在那焦黑的窟窿上。它的體型在慢慢縮小,羽毛的光澤也越來越黯淡,像是在燃燒自己的生機,做著最后的努力。
“別費力氣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裂谷深處傳來。
靈汐猛地回頭,只見黑霧散盡的裂谷底部,緩緩升起一塊巨大的水晶,水晶里蜷縮著神雀的本體。只是此刻的神雀早已沒了往日的威嚴,羽毛脫落大半,翅膀上的傷口深可見骨,金色的血順著水晶壁緩緩滑落,在底部積成一汪小小的血池。
“是你……”靈汐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你一直在這兒?”
神雀緩緩睜開眼,金色的瞳孔里滿是疲憊,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悲憫:“我若不藏起來,怎能讓魘魔放松警惕?又怎能讓你看清自己的真心?”
它的目光掃過陳玉林的尸體,又落在靈汐身上,聲音里帶著一絲嘆息:“你本是我分裂出的一魂,用來引誘魘魔現(xiàn)身。我給你造了虛假的記憶,讓你以為自己是魘魔所化,就是怕你動情,壞了千年的布局。”
靈汐的身體猛地一顫,腦海里突然涌入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玄宸舉著法杖封印魘魔的背影、神雀在烈火中撕裂魂魄的痛苦、自己在鎖妖崖誕生時看到的第一縷光……那些被刻意掩蓋的記憶,此刻如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所以……玄宸說的都是假的?”她捂住頭,痛苦地蜷縮起來,“我不是怪物?”
“你是我最珍貴的一魂。”神雀的聲音溫柔下來,“當年若不讓你帶著‘魘魔容器’的假身份活下去,玄宸早就對你下殺手了。他哪里是被魘魔所困,他是在等你成長,等三魂歸一后,奪取我的神格。”
水晶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裂谷頂部落下無數(shù)碎石。玄宸的聲音帶著瘋狂的笑意傳來:“好一出感人至深的戲碼!神雀,你以為藏到現(xiàn)在就能瞞天過海嗎?”
一道金光從裂谷上方射來,玄宸的身影出現(xiàn)在崖邊,身上的仙袍已換成玄色戰(zhàn)甲,手里握著一柄長劍,劍身上流淌著黑色的霧氣——那是魘魔的邪力,與他的靈力融為一體。
“你果然和魘魔勾結(jié)了。”神雀的聲音冷了下來,“當年你假意封印魘魔,實則是在與它做交易,用它的邪力滋養(yǎng)你的殘魂,好有朝一日重獲肉身。”
玄宸冷笑一聲,長劍指向靈汐:“若非這丫頭動情,壞了我的好事,你以為你們能活到現(xiàn)在?”他的目光落在陳玉林的尸體上,眼神里滿是不屑,“凡人就是凡人,幾句虛情假意就把心交了出去,真是可笑。”
“不許你說他!”靈汐猛地站起來,心口的金光暴漲,金刀自動飛到她手中,刀身的紋路亮得驚人,“陳玉林他們不是凡人!他們比你這背信棄義的偽君子強一千倍、一萬倍!”
“哦?是嗎?”玄宸挑眉,長劍一揮,一道黑色的劍氣朝著陳玉林的尸體射去,“那我就毀了他,看你還能不能硬氣!”
“住手!”靈汐揮刀擋住劍氣,金色的刀光與黑色的劍氣碰撞在一起,激起漫天煙塵。她的力量比之前強了數(shù)倍,三魂歸一的神雀之力在她體內(nèi)奔涌,可面對玄宸與魘魔的合力,依舊顯得吃力。
神雀在水晶里發(fā)出一聲清亮的鳴叫,金色的血池突然沸騰起來,化作無數(shù)道血箭,射向玄宸。“靈汐,用‘雀焚術’!”它的聲音帶著決絕,“只有燃燒我的本體,才能徹底凈化他體內(nèi)的魘魔邪力!”
“不要!”靈汐淚如雨下,她能感覺到神雀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還有別的辦法!一定有!”
“沒有了。”神雀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水晶開始出現(xiàn)裂痕,“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新生。記住,守護不是犧牲,是讓更多人好好活下去……”
它的話還沒說完,水晶突然炸裂開來,神雀的本體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鉆進了靈汐的體內(nèi)。
“啊——!”靈汐發(fā)出一聲響徹裂谷的長嘯,金刀脫手飛出,在她頭頂化作一柄巨大的金色長劍。她的身體懸浮在空中,青衣獵獵作響,背后展開一對金色的翅膀,羽毛上的紋路與陳玉林衣襟上的共生紋一模一樣。
“玄宸,接招吧!”靈汐的聲音帶著神雀的威嚴,又帶著屬于自己的溫柔,“這是你欠我們的!”
她握住頭頂?shù)慕鹕L劍,朝著玄宸俯沖下去。金色的劍光與黑色的劍氣在裂谷中碰撞、交織,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山搖地動。玄宸顯然沒料到靈汐能爆發(fā)出如此強大的力量,漸漸落入下風,身上的黑色霧氣越來越淡,露出里面蒼白的皮膚。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完全掌控神雀之力?”玄宸又驚又怒,長劍亂舞,卻擋不住靈汐的攻勢。
靈汐沒有回答,只是一次次揮劍。她的腦海里閃過陳玉林擋在她身前的背影,閃過趙磊哼著《定軍山》墜落的笑容,閃過蘇媚臨終前那個虛弱的微笑——這些凡人用生命教會她的,不是仇恨,是守護。
最后一劍落下時,金色的劍光貫穿了玄宸的胸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靈汐,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裂谷的風里。
魘魔的邪力被徹底凈化,裂谷里的黑霧迅速散去,露出湛藍的天空。陽光透過裂谷頂部的縫隙照下來,落在靈汐身上,金色的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她緩緩落在陳玉林身邊,翅膀輕輕覆蓋在他的尸體上。金色的光芒從翅膀上滲出,滲入他的身體,那焦黑的窟窿竟在慢慢愈合,蒼白的臉頰也恢復了一絲血色。
麻雀落在陳玉林的肩頭,發(fā)出一聲輕柔的鳴叫,然后化作一道金光,鉆進了他的眉心。
靈汐的眼淚落在陳玉林的臉上,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她知道,這是神雀用最后的力量,給了他們一個奇跡。
不知過了多久,陳玉林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他緩緩睜開眼,看到的是靈汐帶著淚痕的笑臉,和她背后那對耀眼的金色翅膀。
“我……沒死?”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靈汐笑著點頭,眼淚卻流得更兇了:“嗯,你沒死。”
陳玉林想抬手擦去她的眼淚,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多了一根金色的羽毛,和靈汐翅膀上的一模一樣。他看向四周,趙磊和蘇媚的尸體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地上殘留著兩朵金色的花,在陽光下輕輕搖曳。
“他們……”
“他們化作了天山的一部分。”靈汐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傳來,帶著安心的力量,“神雀說,這不是結(jié)束,是新的開始。”
裂谷外傳來清脆的鳥鳴,陽光越來越暖,照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陳玉林看著靈汐背后的金色翅膀,突然笑了。
“那我們呢?”
“我們?”靈汐歪著頭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映著陽光,“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啊。比如,把那些被困在幻魂繭里的人救出來,比如,告訴山下的村民,鎖妖崖的危機解除了,再比如……”
她湊近他,在他耳邊輕輕說:“再比如,教你怎么養(yǎng)一只真正的神雀。”
陳玉林的臉紅了,卻反手握緊了她的手。
裂谷的風再次吹起,帶著金桂的甜香,也帶著新生的希望。遠處的天空中,一只金色的大鳥展開翅膀,在陽光下盤旋,翅膀下跟著一只灰撲撲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像是在訴說著什么。
一切都在變好。
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